《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37、丢了自行车

　　自从王大力走后，他每天下班后去公用电话给我打电话，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月。他在电话上基本都是抱怨，我听不到什么关于他新工作和新生活的好话及优点。他吐槽银行里坐柜如同坐牢，还因为短款赔过钱，每天不等所有人包括运钞车离开不能下班。他还吐槽房租不便宜房子很一般，生活上每天中午吃盒饭，晚上就去附近的学校周围买大馒头吃，吃饱算完。我最初会耐心地听他抱怨完后，不无担心地安慰他。后来听多以后，干脆把手机拿到一边，直到那边没有絮絮叨叨的声音后才把手机放到耳边。我的印象中，爸爸在家里很少提及工作上的事情，更是几乎没有任何抱怨。倒是妈妈每天就像说书一样，把当天她遇到的所有人和事，无论大小悉数讲完。但她的内容除了吐槽也有搞笑和调侃，简直是饭桌上的一道神奇配菜。我以前和王大力在平城的时候，也对工作很多不舒服的地方，但我基本回到家就不想再想关于工作的任何事情，所以也抱怨的不多。好容易通一次长途电话，他很少关心我怎么样，总是喋喋不休地说他自己和工作的种种。很快，他的电话也少了，从最初的每天一次变成每周一次，到后来的每个月一两次。我的心情好像也变得越来越平和，不再那么揪心地牵挂，更不会轻易随他的谈话在心态上有什么大的起伏。
　　这天午间休息我照样骑着自己从崖城骑了几个小时骑到运城的自行车到单位附近超市买东西，我不过进去十分钟，出来后自行车就不翼而飞。周围当然有清楚前因后果的人，但都三缄其口不愿透露。当时因为丢车等于烧钱的我极度委屈，只好向妈妈报告。谁料刚得知丢车情况的妈妈直接冲我大吼：“怎么就丢了？你没锁车吗？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你不知道那辆车很贵吗？我们把贵的好车腾出来给你骑，你就是这么爱护的吗？！”妈妈劈头盖脸的责怪和痛骂让我差点当街哭起来，心情极度低落的我回到办公室被涂姐看到。问明白前因后果，涂姐说：“最近的确治安风气不太好，听说有些不法少年到处偷盗，卖了钱后去买不法商品。你以后千万要注意了。理论上你可以去派出所报案，但是据我说知他们得手后很快就转手卖了换钱。而买家也不回让赃物在运城轻易出现，大多数都找不回来了。”我眼睛红红地接受了现实，不再吭声也不打算再找了。我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把自行车骑到运城，反正现在住处离单位也近了很多，走路就很好。
　　下班后综合科和秘书科决定科室联谊，一起聚餐唱歌。我其实并没有那个心情，但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不参加不好。况且可以混一顿晚饭也蛮好的，不过谁也别叫我喝酒是真的。难得秘书科也不怎么加班，因为第一领导提前结束工作回平城，秘书科科长也就是综合科前科长心情大好，开心地让大家今天要燥起来，不醉不归。去餐馆的路上妈妈又给我打来电话，说实话我真的不想接，因为我已经很难受了，不想再听到她骂我。但是宏姐在旁边听到我的手机响，便问我为什么不接，我说妈妈打的一会儿再回过去好了。宏姐说：“现在都下班了，妈妈找你肯定有事，快点听电话吧。”说着，她走开给我空间接电话。我知道摸出手机却听到妈妈在那头问：“清凌，今天还加班吗？你吃饭了吗？吃了啥？”这些常规问题基本在每次通话时都会出现，她这么一问仿佛今天丢车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可是车真的丢了，我也没办法再找回来。我告诉她科室今天聚餐，同事们正一起在去吃饭的路上。妈妈说：“那你赶紧去吃饭吧。今天中午我态度不好，直接就对你嚷嚷，你别往心里去。车丢了就丢了，以后千万小心点。”印象中妈妈很少跟我道歉，更别提这前后巨大的反差，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但眼眶已经有点湿润。我知道这辆车要花我半个月工资才能买到，我对这车也有感情，我也不想就这么丢了。我猜测是爸爸知道原委后，又听妈妈吐槽，得知她怒火中烧直接骂了我一通，劝她跟我主动修好。爸爸的总是比妈妈更包容和宽和的，唉，我心里好难受。
　　因为提前联系了餐馆，我们等待的时间不算长。正要开席的时候，信息科科长和韩天生也到了。大家围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场面看上去无比热闹。男同事们互相递烟调侃办公室的人和事，女同事数量不足一半，只集中低声讨论哪里的衣服开始打折了。吃饭就是社交，这话韩天生真没说错，可惜我喝酒真的不行，难道端起碗来敬同事和领导说：“来，干了这碗饭！”曹欣也跟我一样，不胜酒力，在这种场合上基本都是闷葫芦。还是黄恬厉害，酒量非凡而且话术精通。不过，今天聚餐不完全包括信息科，所以她缺席没来。菜没吃多少，男秘书们又开始端起酒杯。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坚决不想喝酒。要知道一旦我开始喝酒或者敬酒，就得每个人都喝一次，别说一次喝一杯，就算让我一次喝一大口，我也无福消受。如果非要喝酒才能升职，那我宁愿永远不要飞升上仙。如果非要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那这个不喜欢的事里也不包括喝酒。酒过三巡之后，两个科长过来要跟女同事们走一个意思一下，这个可以有，女同事一起站起来每人都喝一口，这样多好。虽然其实应该是我主动敬科长，可是如果只敬科长不敬副科长和同事，那不是太明显的讨好巴结了吗？总之怎么做都是错，不如不做。那句话依然回响在耳边：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啊。陈建树和韩天生跑过来，挨个与女同事喝，真豪气啊，我自叹不如。陈建树的脸早就红成关公，依然锲而不舍地一个个敬酒喝酒，男生果然跟女生不一样。当他走到我和曹欣面前的时候，我们同时站起来说：“陈老师，你别客气，我们一起喝了，你随意不用喝完。”陈建树笑了笑，接受了我们的好意只喝了半杯，看得我心惊胆战。新来的领导秘书也过来跟我们喝了一下，很会社交。
　　韩天生刚要走过来，我就说：“算了吧，大家这么熟就不用喝了。”
　　他说：“哎呀，你这话说的，熟悉就更要喝了，走起走起。”说完，他一仰脖子喝进去大半杯。我只好喝了一大口说，表示真的无能为力了。他见状也没有再劝，走到一边去了。饭后又去KTV唱歌，大家轮番点歌不亦乐乎。又是一轮酒局，这一次反正没有办公室主任一级的领导，我也没那个酒量主动敬酒。秘书科科长趁机提点我说：“木清凌啊，我知道你不会在运城久干，但是你在一天就要做好一天的工作。”
　　我有点不知所措，赶紧解释说：“我没想过离开单位离开这里啊，我一定努力好好干。”唱了一首歌的我，觉得还是闷闷的，大概还是因为那辆丢失的自行车吧。韩天生烟酒不离手，感觉他已经喝得有点醉了，他一屁股坐到我旁边又端起酒杯说：“来来来，喝起来。”
　　我连忙摆手说：“真的喝不了。”
　　“哎哟，你瞧不起我吗？”他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会，如果真是那样，就不帮你端午饭到值班室了。”我提示他。
　　他猛地想起来点点头说：“有道理，那我自己喝。”说完，抬头又是大半杯酒下肚。
　　我好心劝他：“跟我真不必这样，你还是少喝一点吧。”
　　“那你又不跟我喝。”他打了个嗝，侧了侧身子。我有点被激怒了，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他吃了一惊说：“你没事吧？”
　　“自行车丢了…”我有点郁闷地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丢了就丢了呗，”他看见我认真又生气的样子，“我有兄弟在派出所上班，我让他帮你问下。”
　　吃饭唱歌这样的消遣在平城我好像从没因为工作原因享受过，但在运城辛苦加班没有加班费的同时，科长还是积极争取这种福利带我们放松一下。可是我真的更希望是直接给钱，因为我可以选择如何消费，而不是被迫消费吃喝玩乐，甚至连吃哪家餐馆我都无权决定。
　　转天又是我值班，下班后我坐在空无一人无比寂静的值班室里好无聊。吃完自己掏钱买的盒饭后，我看着电视屏幕恍惚中一种坐牢的感觉。其实值班时没有电话打进来是好事，证明风平浪静也没什么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可是，这样又会让人觉得自己很傻，在这里守着两部电话不知道要干什么。我很无聊，于是用办公室的长途传真机给孟贤打了个电话。他接听的时候很惊讶：“我真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这是责备我之前没给你打电话咯。”
　　他赶紧解释说：“不是，还是挺感动的。”我们闲聊了一下工作生活，我又不由自主提到了丢失的自行车，他安慰我的同时，意思和涂姐的说法大同小异。
　　过了几天，韩天生刚关上他的领导的办公室门，转头被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从背后就窜出来了。”
　　“有消息了吗？”我紧追着问。
　　“什么消息？”他问话的样子看起来仿佛已经忘记了发生过什么。
　　“我的自行车…”我顿时觉得所托非人。
　　“这个，我兄弟没给我消息，”他看我有些失望，“我再帮你问问，哎呀，丢了再买嘛，这又不是个大事情。”我没有再跟他多说，转身回办公室。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跟他的兄弟提过此事，我总觉得他江湖气息很重，或者如前综合科科长曾经描述过一个人说：“匪气太重。”当时我觉得科长看人很毒，语言修辞又很厉害，果然是中文系的高材生。现在想来用在韩天生身上，倒也有几分神似啊。
　　一周后孟贤从工作的外地回到运城，他给我发消息说请我吃饭。但那周末因为我会崖城有事，便跟他约在周五中午见面。想起妈妈以前教育我跟人交往的原则，我婉言谢绝吃饭的邀请，提议午饭后的午休时间见面，他同意了。为了避开同事们的闲言闲语，我特意跟他约在围城路上见面。他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发福，发际线有些往后移，戴副眼镜显得还挺稳重。我跟他打了招呼后，他提议顺便走一走。因为之前有过电话和短信联系，所以聊天并不尴尬，可是好像两个人之间总是缺点什么。走着走着，他带我转弯进了一个比较老旧的小区说：“这是我妈住的地方，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过来找她。”
　　我有点意外但他坚持要带我到楼上看看，还说他妈妈也想见见我，我只好跟他上了楼。楼房应该是八十年代修建的，设计和户型都显过时，但在地震中没有问题可见质量还是过关的。孟贤的妈妈坐在门口，看到我们来了连忙站起来邀请我进去坐一坐。这套两室一厅的公寓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也被他妈妈收拾的挺整洁干净。只见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要忙着给我泡茶和拿水果，我都一一婉拒，她还是坚持给我倒了一杯水。
　　孟贤的妈妈说：“听孟贤提过你几次，一直没见到你。他因为工作长期在外地，你在运城没事就到我这里转转。下午下班后，也有个地方可以喝完热汤啊！”
　　孟贤点头附和他的妈妈说：“对啊，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今天带你来把地方熟悉了。”
　　我有点受宠若惊地说：“谢谢你们的好意和关心。现在我所在的科室时不时都要加班，不一定能准时下班的。”
　　“那总也是要吃饭的啊！”孟贤的妈妈继续劝着，孟贤就在旁边不住地点头附和，“家里也没有多的人，孟贤他爸前几年去世了，我一个人也是要吃饭的。”我只好点头再次感谢，抬头一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办公室赶。孟贤按他的妈妈授意要送我回办公室，盛情难却下我让他送我到小区门口。
　　临别之际我说：“对不起，之前不知道你这周要回来，周末我真的有事要回崖城。午休时间快到了，我得赶紧回去上班了。你难得回来一次，赶紧上去陪陪你妈妈。她平时一个人在家里，肯定很想你的。”
　　孟贤听了还是想要送我，被我婉言拒绝便不再坚持。等他转身上楼，我这才长舒一口气，真的情理之中但意料之外啊。经历过这么多次相亲，这一次实在是特别。今天第一次见相亲对象就连带着连家长都见了，着实有点让我吃不消。他家里的经济条件肯定是不如我家的，不过他人好像暂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唯一可惜的是他长期不在运城，我跟他如何多了解沟通和培养感情呢？如果我跟他尚且不熟悉的情况下，就常常跑去和他的妈妈沟通感情，太神奇了吧？我要找的是老公，不是一个临时的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