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10、收到新短信

　　接下来的几天，我心有不甘地联系了胖大海。开始他还在我发送几条短信后偶尔回复一条，后来他干脆关机，因为我忍不住打电话过去也找不到人。我站在当初我们吃饭的窗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只知道我们其实真的不合适。可是适合我的那个人在哪里呢？我真的想有一个人陪在身边，哪怕递给我一杯热水也好啊。感情失败没着落，工作又不能愉悦自己，我内心的苦闷直逼一个新的峰值。方经理看我办公室的工作电脑屏保用自己的照片，找我谈话说禁止私人物品在办公区域出现。他还提到一部某专科学校毕业只比我大两岁的黄梦：“看看人家同样是女生，坐在公司老总旁边一样谈笑风生绝不冷场，换作你能做到吗？”我扪心自问肯定做不到，因为我的生活学习成长经历里就没有这样的环境，而且我还不愿意把自己打碎了重新揉捏。其实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做销售的料，当初选择国际贸易专业纯粹是为了以后的经济效益。最主要的是和外国人打交道比较简单直接，他们没有国人沟通的复杂一套。而现在我意识到，抱着打工人心态的我，始终绕不过国内销售这一关。就算是生产型企业也毕竟免不了，更何况是买进卖出的贸易型公司。公司的唯一资产就是这些年维系的外国客户以及可靠的国内供货商，说白了这样的公司净资产就是一个皮包。我自然是没办法和阅历丰富的老总并肩而坐谈笑风生的，我连人家的兴趣爱好关注点都不知道。每天我疲于应付无数的生产订单合同和电话传真确认，甚至连本该另一个副经理负责的催货也甩在我的手里，我根本没有精力和心思干别的。是的了，卢副经理负责的是后续跟单环节，跟前期接单安排生产没有关系。而我除了按方经理接到的订单完成购买合同后，还需要进一步与工厂确认他们收到合同且无异议。但是让我们亲切称呼她为雪姐的卢副经理也没忘安排我在该交货的前几天催促工厂按时交货，以免延误船期。所以负责后续的雪姐、韩姐和谭姐依次负责订仓催货、开票结算和报关退税，可是自从我进入二部之后，雪姐仿佛就只剩下订仓的任务，瞬间轻松了很多。订仓我之前也负责过，那还不就是打几个电话货比三家的事情，这还不算好几个货代追着求我用他们的仓位。国栋就是当初的货代之一，另外还有一个堂州城外的felix。我不喜欢用英文名，所以还是称呼他为小展，虽然他比我还大一点。想到这些，我默默吸了一口气赶紧收回思绪，默不作声聆听领导的教诲。
　　“以后，你能像黄梦那样一个人扛着样品代表公司去参加展会吗？”方经理继续对我发出灵魂拷问，我想回答“我努力”，但是最终还是汇聚成沉默。“我不是一个会教人的人，你包哥也是这些年自己通过做无数的事情成长起来，在我们这里干一年可能等于你在别处干几年，你自己在工作中去摸索吧，今天就谈到这里。”说完，方经理先行离开样品间，我轻轻尾随他回到一墙之隔的大办公室里。我沉浸在暴击里，差点没回过神来。因为样品间的样品种类数以千计，再针对不同客户有不同质量的产品相对应，数量早就过万。我难以想象今后凭一己之力扛着它们去外地参加展会，如果我真能做到，那就是集苦力、布置、设计、翻译、洽谈为一体的全能啊。我对自己的能力特别是体力保持怀疑的态度，但是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吧。同为新人的姗姗比我小两岁，刚从专科学校毕业，父母都在少数民族地区任职，一心想让宝贝女儿能远离贫苦地区在平城这样的新兴城市立足。她是后续环节操作的韩姐、谭姐的助手，属于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灵活机动人员，直属领导是雪姐。同样也是由行政部某老员工介绍来的小房则显得老练和沉稳，我发现他的工作很不具体，大体上是等章经理安排活，或者有时候也帮包哥和唐哥做一些小活。但章经理常常迟来早走，毕竟为人母才两年的她分身乏术，还是以家为主。
　　我知道作为新人的姿态应该摆低，努力完成领导分配的任务，达到提出的要求。所以，我不敢多想也没有计较，最关键的是真没时间和精力去比较。我发现自己慢慢变得很难集中精力，因为我正在专心致志的拟定合同时，工厂的电话来了，我不得不马上接听，因为包哥和方经理就坐在我旁边不到两米处。当我正在电话上和工厂核对生产和交货期时，电脑即时信息不停跳动催促着我赶紧确认或回答。每天最轻松的时刻就是我去厕所的路上和上完厕所后在楼梯间远眺一会休息本就高度近视的眼睛，以及顺道伸展下脖子和手臂，试图减轻鼠标手后遗症。为了减少采购成本，客人一个订单下的几个产品往往要被拆成几个购货合同与几个工厂交接，所以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工作不过是不停地重复，在不断增加的量下被消耗精力。心里难以抑制的抵触情绪开始蔓延，但我来不及多想就被包哥查出我拟定的合同下面又出错了。他也知道我直接在帮他做事，但是他复查我的工作时发现错误总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包哥总是相对温和地对我说：“小木，你要仔细一点啊，不能老寄希望于我帮你修改错误。”我知道我的工作没有多高的含金量，合同都有模板，是公司这么多年来规避风险严格限制工厂的利己合同。我只需要在里面将抬头、产品名称、价格、数量等修改核对后，传真到工厂再次确认后，就可以完成一个产品的订单。一个合同看起来并不复杂，可是合同数量堆积起来后，我心中的厌恶也随之增长。我不知道这样的工作还要做多久才是头，掰指头算算离现行退休年龄还有三十多年啊。想到这里，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努力安抚自己，继续下一个订单合同。电脑即时通讯工具又开始闪动，我赶紧点开消息准备处理新的问题，却看到包哥的消息：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下合同一定要仔细啊，出了问题方经理又要批评的。我不假思索敲出：不好意思叹气了，我努力，谢谢你包哥。
　　我们通常都是在新办公楼所在的高档写字楼区内的食堂吃饭，公司按每人每个工作日8块给普通员工的门禁卡里充值。卡里的余额无法提现，如果不足则自己补齐。我一般是和姗姗及韩姐一起在餐厅一楼吃饭，那里的套餐一荤两素价值7块。经理们都是在二楼吃单锅小炒，上面的一份素菜也要卖5至7块。这天姗姗和韩姐相约到外面下馆子，消费能力有限的我也没啥兴趣就跟谭姐照常去一楼餐厅。谭姐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她长得瘦黑大我好几岁，不说话时显得不怒自威。我不知道可以跟她聊什么，因为我们的工作也没有任何交集，不过是同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仅此而已。就在我们无言相对坐着完成吃饭的任务时，包哥和一部的任哥看到我们坐了过来。例行打完招呼后，大家又埋头吃饭，不一会儿饭量不大的谭姐就吃完先走了。我秉承不浪费的原则，还在和餐盘里的饭菜作战。
　　“小木啊，你觉得在公司工作怎么样？”任哥冲我发问。
　　“挺好的，我在努力适应工作中。”我礼节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又低头继续吃饭。
　　“外贸公司就这样的，跟你以前在工厂不一样。”任哥好像在劝慰我，听他口音是北方人。我好奇他怎么知道我的来历，后来才知道他是一部的老员工更是公司里的小灵通，几乎所有情报都在他的掌控中。
　　我努力挤出笑容无奈并不成功：“明白，所以我更要努力。”
　　“我知道工作量是很大，对你有些屈才，”包哥突然开口，“但是部门就是这样运营的，没办法。”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多说无用还是埋头干活吧，哦，不，现在是干饭时间。只有干好饭，才能干好工作啊。
　　“刚才谭静在这里，我不好多说，”任哥转头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我们公司和部门的人在旁边，“那天中午饭后我在样品间地上铺了张毛巾准备打会儿盹，就听到你们方经理跟你谈话。”
　　“啊？你在里面？”我有些吃惊，没想到任哥居然选择在样品间午休，他这脑洞开得真大。不过样品间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有空调且空间大，最主要的是没事很少有人会进去。那都是为了方便查找样品更是为了方便客户来访时展示而设计预留的，更何况一部和二部共享一个大样品间，只在别处留给业务本就最差的三部一个小样品间。任哥在自家的样品间里休息，没有毛病。
　　“我听到他对你说，以后让你一个人扛着样品参加展会，我躺平的身子直接坐直了。这也太夸张了吧，就我们部门的男生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啊…”任哥不禁叹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没敢接话。
　　包哥停下筷子对我说：“反正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但分配的工作你还是要好好干，关键是要细心，别老出错啊。”我心里一惊赶紧唯唯诺诺地点头，自己的确犯过错，也无法保证将来不犯错。饭后，任哥和包哥勾肩搭背走出餐厅不知去哪里消食，我也没心情和精力再去哪里逛，下午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回到办公室里，我就看到谭姐在自己的工位上戴着耳机听音乐，房哥也不知道在电脑前忙什么。我趴在自己的工位桌上打算歇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从早上九点忙到下午六点多，午休一个半小时，感觉自己急需要休息充电。刚抬头想着反正方经理下班那会儿也是七八点了，干脆去一楼餐厅先吃完面再说。他一般早上十点多十一点才到办公室，所以走得晚是正常的。我偶尔听到他向包哥抱怨，有国外的客户半夜给他打电话，而且他貌似还有胃病。不管他什么时候下班，经理不走，我们怎么敢在他之前离开，所以只能在办公室里耗着。我刚想起身下楼，包哥突然说了一句：“澳洲客户来新订单了。”
　　我嘴上答着：“好的，我知道了。”心里却想，那是要怎样呢？现在国内的工厂也都下班了啊，我们公司在西南，工厂都在东边，下班时间比我们还早。
　　“客户要得挺急，你明天上午就得跟工厂全部落实。”包哥转头跟我说话，怕我没意识到严重性。
　　没等我开口，方经理已经看了一遍订单对我们说：“都是以前做过的产品，照旧找合作工厂就行。”
　　包哥边听着边把订单打印出来放到我桌上：“建议你今天把合同做完，明天上午还得打印传真给工厂并确认交货期限，我怕你来不及。”
　　我嘴上答应着还是先下楼去吃面，因为我真的饿了。中午餐厅的饭菜质量有限，所以每天下午有一家蛋糕店会给部门送来一些糕点，但僧多粥少，我能吃到的并不多。眼下，我只有先填饱肚子然后好好干活，因为这些活都留到明天的确太赶了。等我吃完面回到办公室，只看到包哥和房哥两人还在加班。看到去而复返的我，包哥有些诧异：“咦？你没走吗？我还认为你回家了。”
　　“怎么敢啊，”我叹了一口气，“我就是真的饿了，先去餐厅吃了面好回来抓紧做合同啊。”
　　“你想的还挺周到，以后我也去下面吃晚饭算了。”房哥插了一句。
　　“那我不陪你们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包哥起身关电脑，他是平城土著跟父母住在一起，每天开车上下班。听说他的女友是我们公司前身那个国有企业下的另一个分公司，现在也在进行股份制改革。等我把合同做完，已经快九点了。办公司里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步行二十分钟后终于到达公交车站，又等了二十分钟才终于坐上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回家。我的手机震动提示有新信息，我摸出来一看是陆达发来短信：“清凌你好，我周末要到平城办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方便见面吗？”
　　我心下一惊，恍若人间蒸发的他怎么给我发来短信？他来干什么？他找我做什么？带着这些疑问我回复他：“方便。”
　　很快我又收到他的消息：“那好，我可能周五下午就能办完事，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我严谨地回复：我一般下班比较晚，七点以前都很难。得到他确定的回复后，我眼前又浮现出往昔的一幕幕。现在一潭死水的生活，或许我真的需要来点刺激吧。又或者他回心转意，要和我重修旧好？我不知道，也有些麻木了，反正我周末没有安排，不如等他来揭晓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