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月迷月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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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莲华厅，厅外一路上侍立的婢女从侍个个低眉敛目，居然仿佛全当我们是空气，江渐远抱着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了美轮美奂的凤府。
我觉得我很没面子，应该说是非常的没有面子，特别是在看到凤府外停驻的自家马车，以及马车旁的春年和秦紫弦时。事实上刚刚一出莲华厅我就示意江渐远放我下来，毕竟我一没病二没痛的，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这样抱着实在难看。不过也不知姓江的怎样想的，对我的话听而不闻，就这么默不作声地一路把我抱出了大门。
春年一见到我便冲了过来，一双手在我身上左摸摸右摸摸，头一抬，话还没说，珍珠似的眼泪便成串滚落。我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春年，我又让你担心了呢。
“江兄，请放我下来吧。”
江渐远这次倒挺干脆地把我放了下来。我上前一步，轻轻拥住春年，感受到春年微微颤抖的肩背，我蓦然一阵鼻酸，春年，唉，春年……
“年姐姐，福儿没事，福儿很好，没事了，年姐姐……”我低喃着已经多年没有再叫过的称呼，心里无比愧疚，为什么每次我都会让爱我的人担心呢？
“小公子，咱们先回家，一切等回家再说。”春年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眨眨眼，流过泪的眸子在凤府外高挂的宫灯照耀下，明亮得仿佛天上的星星。
我微微一笑，点头，确实，现在咱们可是站在狼窝外的呢。
上马车时，又接受了一遍秦哥的电眼扫描，确定我身上确实没什么不妥后才放下车帘，马蹄得得，向我们的京城驻地延熹馆而去。
安抚下春年的情绪，不再管跟上来的江渐远，我靠在车厢的一角，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麒麟曾经给我的信息。
凤瑜，凤怀沙……长宁四公子之一，世人皆赞其芝兰玉树翩翩公子，神仙一般的人物，传到麟丹城时，都快成了天上地下唯此一人了，当时我就好奇，世上果真有如此谪仙般的人么？这样的人照说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吧？可此人却偏偏就是中祥凤家的实际主事者。
凤家世代为官，历经几世皇朝，一直屹立不倒，凤家子孙每每高居庙堂，位极人臣，家世显赫，权势滔天。就本朝来说，凤家便已出了两任中书省的宰相，一任尚书省的宰相，两任吏部尚书。而这个凤瑜呢，目前看来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看不出有什么作为，但其背后站着的却是树大根深跟不倒翁似的整个凤家。不过，什么事物都会有个月满即亏，在中祥朝堂，能跟天生贵族凤家叫板的势力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毕竟，这么多年了，经过如此多的皇权更迭，凤家势力再怎样强悍，多多少少总会受到些冲击，至于冲击到了哪种程度，还难说得很。
以前虽然关注京城的某些信息，但却没怎么放在心上，但从今日这次无比丢脸的见面经历，凤瑜绝对不是什么食花饮露的主儿，在今时凤家如此特殊的背景下，此人定不会坐以待毙，任家族受到其他势力的打压，从此衰落成王谢家的堂前燕。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麒麟信上似乎提过一句，凤瑜与当今太子颇为亲近啊……
脑子里的东西乱糟糟的一大堆，我左思右想的正心烦，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凤瑜那双寒石般的眼睛，冷不防全身一个激灵，颈子后寒毛炸起一片。怪了，这感觉我好像曾经在某个时候出现过，这背后发寒的感觉……到底在哪里经历过呢？莫非我曾经见过这个凤瑜么？
“停车，停车。”我蓦地睁开眼睛，朝坐在车外的秦紫弦喊。
“小公子，你要做什么？落下什么东西了么？”见我沉思，一直没出声的春年终于找着了说话的机会。
我一笑，拍拍春年：“没有，只是突然想下车走走。”脑子快炸掉了，我需要夜晚的冷风帮我醒醒脑。
春年平时虽爱咋呼，但该沉默的时候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她看看我，眨眨还红着的眼，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了点头，干脆地帮我撩起车帘。
下了车，我冲车上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回延熹馆，春年冲秦哥歪歪头，秦哥一闪身便到了我身旁。我暗叹了口气：“秦哥，不用，我只是随便走走。”
秦哥勾勾嘴角，扬扬眉毛，眼珠子飘到我身后。
我不明所以，下意识一转头，嗬，白衣服的江渐远？！心脏被吓得漏跳一拍。我瞠目，天啦，这人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怎么到的？我居然完全没感觉？！
“江兄，你每次都一定要这么神不知鬼不觉么？”我苦笑。
“……”
“好吧，两位，我只是走走，走走而已，没必要……”
“小公子，这些年的暗杀你经历了多少次呢？”秦哥叹气。
“……”我继续苦笑，“这里毕竟不是麟丹城啊。”
“就因为这里不是麟丹城。”
“……好吧。”没有再坚持，我不想看到他们为我担心忧虑，“那江兄你……”看看脸上无任何表情的江渐远，他没有看我，眼眸里只有沙漠般的淡漠。我顿了顿，算了，要跟就都跟吧。
长宁的街道很宽，几乎笔直，夜已深，街道两边的商铺都已歇业，一阵风过，吹得沉寂的幌子扑啦啦的响。今晚月亮很好，只差了些微便是圆满。银辉如九月冷霜，至九天之上倾泻而下，青石砖道上只余三个人，三条影，一个略显寂寥的脚步声。
我听着自己的鞋底与青石的相互叩击声，本来不高的情绪更加的郁闷。身后跟着的这俩人还是人么？悄没声息的，明明走路的是三个人，偏只听见一人的脚步声，你们以为自己是在拍惊悚片么？
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我隐隐知道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东西呢？自我见到那个凤瑜后，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地发生了，我却毫无头绪，无法控制……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脑子依旧是豆腐渣，我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什么阴谋阳谋，筹划算计，我脑容量有限，实在不是这块儿料。抬头望天，叹气，算了，反正不管多大的事儿，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儿顶着。
“秦哥，我想上那房顶去瞧瞧。”看看月光下仿若铺了一层霰雪的斗拱飞檐，我突然兴致大涨，很想上去晒晒月亮。
……
不过转瞬之间，真的只是转瞬，我又一次非常荣幸地领略了把江渐远的瞬移功能，看看还揽着我的腰的江渐远，再向下看了看僵在原地的秦紫弦，可怜的秦哥，自从遭遇了江渐远，他的自信心估计已经被摧残得七零八落了。
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离开江渐远温暖的臂弯，我试着在屋脊上走钢丝。前世看过很多武侠小说，每每看到大侠们在人家屋顶上步履如飞，行走自如，我就羡慕得两腿直打颤，兄弟们，姐妹们，想想吧，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多高的功力多强的心理啊！没想到啊，我竟然也会有飞檐走壁的一天——虽然在本质上有些小差异——但我确是实实在在地踏在人家屋顶上的哎。
张开双臂，任凉爽的晚风透身而过，仰头望天，天空一轮清洌洌的明月，银色的光辉朗照着世间万物，就像给所有的东西都披上了一层轻薄的雪纱。天穹向四野无穷无尽地延伸，那种仿佛伸手可触的深邃旷远，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我正待闭上眼睛，想象自己乘着清风飞上碧霄，眼角却捕捉到一个影子把我的想象居然付诸实践了！猛地转头，我不敢相信地瞠大双眼，就见远处某点上，一条黑影在鳞次栉比的房顶上起起落落，每蹦一下，那高度，就目测，估计得有五米以上！那黑影蹦的不仅高，速度更是奇快，刚刚看的时候还在极远的地方，不过几个起落，竟然就闪至前方十米处！距离近了，我才看清那影子穿的并非小说里流行的紧身衣，而是宽袍长袖，晚风鼓起他的衣袍，那人的身姿在月光下竟是说不出的超凡脱俗。
我呆呆地望着这全身上下连同头脸一团黑的人，想不明白在如此明朗的月夜里，居然会有人穿这样显眼的衣服偷鸡摸狗？！
就在我发怔的当口，黑衣人在原地停了一瞬，突然身影一闪，眨眼竟至我身边！我眨眨眼，再眨眨眼……这人太快，我完全无法做出什么反应。就在我还犯傻时，身子一轻，风声过耳，眼前景物倒退，身影交错间，我闻到了风里某种温暖的气息，某种熟悉的气息，某种钻进骨子里的香……
“你……”话才出口，黑衣人却再次纵身而起，向远处屋脊跃去。我大急，再顾不得其他，张口大呼：“等等！——”
黑衣人转头，未束的发在风里飞舞如深海的春藻。隔着他脸上深黑的面具，我只能隐约感觉到他回头一瞥时复杂中一点惊喜的目光。
这人认识我！或者说我认识这个人！
这人是谁？
这人是谁！
这人是谁？！
“江兄，快！截住他！”我一把抓住刚刚带开我还紧紧扣在腰上的手，发急道。
江渐远没说话，只更紧了紧揽住我的手臂，也不见如何动作，下一霎间我们已经在御风而行了。风在耳边呼啸，刮得两颊生痛。我尽量睁开眼睛，唯恐失了那黑衣人的踪迹。那人在屋脊上不停地高低纵跃，长发飞舞，衣袂翻飞，就算知道后面我们在追他，那动作依旧舒缓优雅，在如霜的月色下，这人犹如一缕清淡的岚烟，真正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在追逐中，我们之间的距离时近时远，偏偏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我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这样快的速度，连急急跟着的秦紫弦都被远远抛下，我目前睁眼都困难，更别说是向前面那人喊话了。实在无法，我只得示意江渐远把我放下来，拖着我这么大个累赘，江渐远再厉害估计也没法追上他。
“追……追……追他！……帮忙……追他！”我抖着手指，拼命往前指。
“……我一会儿就回来，待着别动！”撇下我，一阵风过，江渐远的身影已经去得远了。
我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娘啊，比我自己跑三千米还痛苦！什么大侠，什么飞檐走壁，我平时没事瞎想个什么劲儿啊？
抖了抖发软的手脚，我环顾四周，嗯？这什么地儿啊？怎么脚下屋宇到处都这么亮啊？刚刚被风刮得耳鸣的耳朵终于恢复了些，我这才注意到阵阵丝竹盈耳，其间歌舞笑闹、靡靡之声。
我疑惑地仔细辨听了一会儿，不是吧？莫非——我现在脚下的——是传说中的青楼烟花地？
还没想清楚，突如其来一阵大风，我身子一颤，左腿一软，全身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我跟雪山顶上的雪球似的，以势如破竹势不可挡的惨烈姿势无可挽回地滚摔下高高的屋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月迷月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