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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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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李一白兴高采烈地回家,无比自豪地把成绩单拿给了父母。
母亲罗淑惠又惊又喜,开心地抱了抱他,一边拍他的背,一边毫不吝啬地夸奖。
父亲李立行露出少见的笑容,叮嘱他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那天晚上,李一白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长了翅膀,一飞冲天。
正当他想和家人分享这个好消息时,却发现他们抱在一起痛哭。
梦境里的哭声过于真实,恍惚中李一白惊醒了。
枕边的闹钟显示不到五点,外面天还黑着,李一白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翻身想继续入睡,客厅却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李一白起床踩上拖鞋,拉开卧室门,看到母亲哭着收拾东西。
卫生纸、热水瓶、爸爸的睡衣,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懵地问:“妈?你怎么了?”
罗淑惠抹掉眼泪,哭腔难掩,压低声音说:“一白,你爸爸出车祸了。”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整整十五秒,李一白都没反应过来。
车祸,多么陌生且遥远的词啊……他活了十多年,身边从没听过类似的事。
罗淑惠拉好挎包的拉链,从钱夹里取出五十块钱放在餐桌上,小声交代道:“一白,妈妈现在去医院,你照顾好一双和一多,好好去上学。”
李一白没管那些钱,他跟在罗淑惠身后追问:“爸怎么会出车祸?他现在在哪个医院?情况怎么样了?”
罗淑惠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她吸了吸鼻子,极力保持着成年人特有的坚强。
“你爸爸在三医院,目前什么情况还不清楚,等过去了才知道。你骑车上下学的时候小心些,看着往来的车。”
说完,罗淑惠拉开两扇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一白扶着餐厅的椅子,整个人彻底清醒了。家里很安静,只有客厅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
为了能拿到当天最新鲜的海鲜,父亲每天早上四点左右都要开着面包车去拉货,检查分装完之后,每天五点多便送到供货的餐馆去。
父亲出事,很有可能发生在进货的路上。
李一白坐立难安,他觉得,与其在家里瞎胡乱猜,还不如亲自去看看。
他敲了敲李一双的房门,轻轻摇醒了她。
“一双,桌上有钱,醒了以后你送一多去上学,顺便把早饭吃了,明白吗?”
李一双睡得正熟,忽然被弄醒,不快地说:“哥,你干嘛呀~”
李一多替她盖好小肚子,安抚道:“没事,你睡吧,哥先出门了。”
李一双的头抬了一下,瞄见一团黑色的人影出去,倒头又睡下了。
这才几点啊,哥上学也越来越早了……
李一白回到卧室,朝上铺看了一眼,确认李一多还没醒,他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背上书包出门。
走出居民楼,李一白赶紧给母亲打了个电话,问她现在人在何处。
罗淑惠没想到李一白追了出来,只说让他先坐出租车到三医院住院部,其余的碰了面再说。
早上五点,整个城市还黑着,街上的出租车极少。
罗淑惠在住院部门口等了大约十分钟,李一白骑着自行车来了。
两人快步走进医院,前往急症室找人。
一番询问下,两人得知李立行被转去了骨科的普通病房。
在病房看到父亲李立行后,李一白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至少人还是完整的……
李立行的腿上打着石膏,他平躺在中间的病床,表情有些惆怅。
罗淑惠一看这场面,眼泪“唰”得往下掉,把李立行吓了一跳,忙说:“大清早的你哭什么?”
罗淑惠情绪激动地说:“呜呜呜,你吓死我了。我都说要跟你一起去,你非不听!”
两边的病友还没醒,李立行皱眉道:“好啦,没多大事,就是小腿骨折,做个手术就行了。你要是今天跟我一起,指不定现在我俩都躺在这儿。”
听他这么说,李一白问:“爸,肇事方呢?”
李立行不悦道:“交了钱就走了,说是后续有保险公司来处理。”
李一白继续问:“可半夜三四点街上应该没什么车才对,怎么会出事?”
李立行摇头道:“不知道。他在对面那条道,突然朝我开过来,我为了闪避,往右边甩了方向盘,车子就撞在路边的树上了。我估计……他多半是疲劳驾驶。”
罗淑惠听了,骂骂咧咧道:“这些个开车的不长眼睛,那么大个面包车都看不清楚?”
李立行说:“好了,你别吵了,别人还在休息呢。”
罗淑惠擦掉泪痕,闭上了嘴。
李立行扭头对李一白说:“一白,医院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回去睡会儿,该上学上学。”
李一白将装杂物的口袋放在柜子上,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说:“现在回去也该起床了。爸,我去帮你们买早饭吧,等会儿妈一个人在这儿,忙不过来。”
李立行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临到走出病房,李一白隐约听见母亲说:“车怎么样了?”
父亲说:“在交警队……”
母亲又问:“生意怎么办?”
之后的话,他便听不清了。
李一白吃完早饭已经将近六点,从三医院去圣德学院要骑四十多分钟的车。
李立行见时间不早了,一个劲儿的催促着他离开,李一白虽不放心,但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老老实实去上学。
去学校的路上,李一白心里七上八下的,中途停靠在路边打了个电话回家。
“喂,哥?”
接电话的是李一双。
李一白问:“一多起来了吗?”
李一双淡淡地说:“起来了,正在刷牙。哥,爸妈呢?”
敏锐如她,李一白也不瞒着,故作轻松地说:“我们在三医院,爸出了一个小车祸,腿受伤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李一白接着说:“一双你不用来医院,这边有妈和我,你照顾好一多就行。”
纵使平日里李一双再不喜欢李一多,眼下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不是她能任性的时候。
终归是一家人,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李一双应了声,便挂了电话。
父母出了事,孩子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
不管李一白有多想集中精力在学习上,始终会牵挂着父亲的情况。以至于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因为课堂走神而被老师点名。
晚上李一白回到家已经十点了,李一多还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
李一白把鞋放进鞋柜,问:“一多,妈回来了吗?”
李一多摇头。
李一双虚掩的房门透出丝丝亮光,李一白透过门缝瞅了一眼,妹妹还在夜灯下写作业。
他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送了一杯到李一双房里,又端了一杯给李一多。他检查完李一多的作业,代签上家长的名字,而后像往常一样把他哄上床睡觉。
李一白的课后作业早在学校就完成了。
他洗完澡和衣服,关灯躺在床上,许久没有睡意。
屋里是夜一般的黑,李一白听到上铺辗转反侧的动静,知道李一多还醒着。
他轻声问:“一多?睡不着吗?”
李一多头埋在枕头里,无精打采地说:“哥哥,我想爸爸和妈妈……”
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从小没离开过父母身边。李一多心有多有感慨。
他打开床头灯,顺着梯子翻上上铺,侧躺在李一多旁边,拍着他的后背说:“放心吧,爸没事。等周末哥就带你去看爸爸,行吗?”
李一多奶声奶气地说:“哥哥说话算数。”
李一白抬起手,说:“拉勾,不骗你。”
李一多伸出手,认真和他拉勾,两个大拇指相碰,就表示说过的话不能反悔。
李一白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睡吧。”
李一多点头,缩在李一白的怀里,很快睡着了。
他肉嘟嘟的白嫩小脸十分可爱。
三兄妹里,李一多是长得最像母亲的,笑起来软糯无害。
孩童无知,尚能无忧度日。
但李一白已经十六岁了,他的烦恼远比他们多得多。
父亲受伤,店里的生意怎么办?
如果他的腿一两个月都不能自由活动,母亲能兼顾店里和医院吗?
每天三兄妹的饭谁来做?
家里的卫生如何分工?
……
生活的种种细枝末节,在此刻考验着身为家中老大的李一白。
为了维持这个家正常的运转,他需要做更多,也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几乎是彻夜未眠。
天还没全亮,李一白就起床给母亲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背景声有些嘈杂。
李一白听到另一个人对罗淑惠说:“先记账,月底结。”
那大概是餐厅后厨的人。
“好,先走了,牛师傅。”罗淑惠说完,回头凑近了电话问,“一白,什么事?”
“妈,早上我跟你一起去送货吧。”
罗淑惠一怔,鼻尖酸酸的,心里暖暖的。
她捏了捏鼻子,说:“不用,就那么四五家餐馆,妈妈一会儿就送完了。”
李一白沉声道:“妈,送货有多辛苦我很清楚。你腰不好,天天搬那么重的箱子,万一再累着怎么办?”
别到时候父亲还没好,母亲又病倒,才是真正的难上加难。
罗淑惠反问:“你上学来得及吗?天天那么早起,睡眠不充足,上课不打瞌睡?”
李一白说:“不会,我中午回家睡,顺便把午饭和晚饭一起做好。”
罗淑惠犟不过他,叹了口气,说:“先试两天,如果不行,你乖乖在家。”
“好。”李一白答应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