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豆腐西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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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竹桃低头静静地吃，老婆婆似有感而发：“可怜的孩子，你要找的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竹桃放下勺子，道：“婆婆，您还记得四十年前滇梁城洪水泛滥一事吗？”
老婆婆抬起头，望向远处，思绪飘回到从前。
“记得，那年我刚嫁人，我的夫君便是在洪水中溺亡。”
竹桃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抱歉，我不该问您这些。”
老婆婆和蔼地笑了笑，说：“无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习惯了。倒是你年纪轻轻，找的人和当年的洪水有干系吗？”
竹桃轻轻点头，不敢多言，害怕暴露了自己妖怪的身份。
魁濯提醒过她，不可对凡人托付真心。
豆腐摊无人问津，老婆婆坐在竹桃身旁，回忆起了往事。
“那一年真是多灾多难。先帝驾崩，而后淼州城大旱，滇梁城的大雨持续了三十三日，直到……”
见她停下，竹桃问：“直到什么？”
“说起来或许你不信，当年我亲眼所见，天上神仙显灵，滇梁城的大雨才停。”
“神仙？”
莫非是指魁濯？
婆婆继续道：“是啊。大雨下到第三十四天，云中隐约浮现一条巨长无比的蛟龙。它盘旋滇梁城上空许久，我一早留意到，随着他出现，城中的雨便越来越小了，乌云也渐渐向淼州城移去。”
那条蛟龙或许就是现了真身的魁濯！
竹桃迫不及待地追问：“后来呢？”
老婆婆手抚在腿上，道：“后来雷声大作，雷光刺眼，实在骇人，那名施法的神仙似乎被天雷劈中，掉了下来，登时城中起了大风，吹得我睁不开眼，再回过神时，乌云和雨水都已散去，神仙却不见踪迹了。”
竹桃心里一沉，口中的香椿难以下咽。
原来魁濯死生未卜，下落不明，真的是出事了……他并非不想回翠云山，很可能是没办法回来！
老婆婆锤了锤膝盖，道：“让你见笑了，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也帮不上你的忙，还得听老婆子我絮叨。只是这滇梁城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举家搬迁也是常有的事，你想找四十年前的人可不大容易啊……”
竹桃抿唇道：“不，您已经帮我很多了。”
她或许不知道，自己所言，句句都是竹桃想知道的。
如果魁濯伤的不重，不至于四十年都没消息，所以他定是受了重伤，掉落在滇梁界内某处休养……但滇梁这么大，寻找他并非易事。
老婆婆好心问：“姑娘你是一个人来滇梁城的？没和家人一起？”
竹桃摇头道：“我无亲无故，孑然一身。”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婆婆叹了口气，道：“老婆子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家住吧。”
“可以吗？”竹桃正愁没处去。
老人家笑道：“自然，我年事已高，指不定哪日就撒手人寰了，你陪着我住，好歹能替我料理身后事~”
“……”竹桃想了想，应道，“婆婆不嫌弃，以后我就跟您一起住了。”
从那日之后，竹桃就跟随老婆婆回到了她所住的蒿叶村，方才得知她叫陈张氏。
蒿叶村东西两面环山，一条通往滇梁城内的大道贯穿了村落。
有了竹桃做帮手，陈张氏盘下一个铺子，在村里开店卖起了豆腐，不仅卖给村民，还给过路歇脚的客人提供吃食。
煎炸烹煮煨，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吃法，陈张氏将多年做豆腐的经验倾囊相授给竹桃。
两人同吃同住，形同母女，村里人见竹桃面生，主动问起她的来历，陈张氏只说是自己表亲的孙女，家中没落，前来投奔自己。
没过多久大家相互熟悉，村民们很快喜欢上竹桃，不拿她当外人看待。
今日隔壁牛大哥送新鲜的瓜果来，明日村口的王婆教她绣鸳鸯……
凡人的生活平平淡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七八年过去，陈张氏的腿脚逐渐不利索，便把豆腐铺的生意交给竹桃打理。
她凭着年轻的相貌和精巧的手艺吸引了不少客人，豆腐店的生意蒸蒸日上，豆腐西施的名号也愈发响亮。
直到去年冬天，老婆婆一睡再也不醒，竹桃在村民们的帮助下为陈张氏办完了丧事。
竹桃收起陈张氏最珍爱的镯子，葬在墓碑下。
生前虽不能白头偕老，但愿夫妻同心，她去了冥界之后能和早逝的丈夫团聚。
往后的日子，竹桃夜间修炼，白天依旧开门卖豆腐，盼望着魁濯有朝一日会听到她的名字，前来蒿叶村找她。
只是这样的期盼，反复出现又反复落空。
今日的客人里，显然也没有魁濯的身影。
收回视线，竹桃系好麻布围裙，切着洗净的小葱，围坐的客人们自觉倒了茶，边喝边闲话。
“听说了吗？汴州城开了一家修仙学院，名气大得很！”
“修仙学院？那是什么玩意儿？”
“哎呀，笨死了，自然是修仙的咯！”
“这修仙学院厉害吗？”
“怎么不厉害？最近才和淮州城的孔氏修仙学院比试了一场，大获全胜呢！”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修仙学院的院长能随意变幻身形，当真有大神通！”
“……你们说的这么悬乎，那院长是何来头？”
“听人说看着二十多出头，相貌堂堂，正人君子的做派，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诶，这我知道啊，院长姓朱，说是元始天尊的弟子，下凡开办学院教人修仙就是为了普度众生，广结善缘。”
“这……能信吗？”
“汴州城不少商贾都入了这个学院，而且人家师尊说了，入学只交一次钱，终身受用，还有啥不能信的？”
“这个修仙学院才办了几年呀，就收了上百个弟子，我看往后修仙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了……”
“嘿嘿，不只是人，听说师尊慈悲，连一心向善的妖怪也收！”
“啊？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妖怪一起修炼啊……”
“你还真别说，去修仙学院的妖怪都很听那位师尊的话，至今没听说什么伤人的事发生，况且有仙尊在，小小妖怪，岂敢造次？”
“就是，就是！”
他们喋喋不休的谈话竹桃听了个全，不免对他们口中所说的修仙学院感到好奇。
这世上居然还有教人修炼成仙的学院？如果有了仙人弟子的指点，是不是就能修炼得更快些？
耳朵听着，心里想着，手上的事一点没落。
竹桃做好小葱拌豆腐，将熬好的瘦肉粥盛进碗里，每人再赠送一份杏仁豆腐。
她落落大方道：“诸位请吧，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可以再买两块带回家。”
这般嫣然巧笑，让客人看花了眼。
豆腐在哪儿都能吃到，可这样俏丽的小娘子难得一遇。
举筷捧碗一尝，饭菜果然美味，其中花了小巧心思。
一位头回来的食客忍不住夸赞道：“不愧是豆腐西施，好手艺！”
竹桃擦擦手，站在灶旁道：“无它，但手熟尔。”
客人又问：“小娘子真客气，看着年纪轻轻，做了几年的生意？”
“快十年了。”竹桃如实回答。
“十年？可你看起来不过二十岁……”
见众人疑惑，竹桃解释道：“只是看着小罢了，其实我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
对于妖怪来说，十年弹指一挥间，但对于凡人而言，十年能发生许多事。
从前憨头憨脑的牛大哥，如今也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能识得几个字了。村口的王婆死了丈夫，搬去邻村，和大儿子一家住……
反观她，似乎一直未变，和十年前刚来时一模一样，日子久了，难免惹人生疑，不得不学着凡人沉稳的样子，编些谎话对付过去。
这谎报年龄，便是其中之一。
一个熟客帮腔道：“竹桃姑娘没嫁人，也没生子，自然看着年轻些。你们这些家里有妻室的好好想想，这女人成婚前和成婚后能一样吗？”
众人停下筷子想了想，连声附和：“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恰好门口有四五岁的小丫头来买豆腐，竹桃用白布给牛大哥的女儿打包了一块儿，轻轻交到她手中，叮嘱道：“双双，豆腐易碎，你小心端着。”
牛双双放下铜板，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姨姨~”
目送她离开，竹桃扭头，又听见食客们在聊修仙的事。
一个戴高帽的瘦削男人唉声叹气道：“要是我还有钱，肯定也去修仙学院报名了……”
旁边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谁叫你没摊上一个好姓啊！你要是姓杜，那不就和贵妃沾亲带故了吗，还愁不能平步青云？”
男人甩开他的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道：“别跟我提她！就是她杜贵妃害得我薛家家破人亡！”
“啊？这……”旁人不知该如何安慰。
男人愤慨道：“如今这世道，前朝都是贪官污吏，后宫又是杜氏妖女掌权，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能出头，还不如去修仙呢，兴许得道了还能在天上谋个一官半职！”
作者有话说第6章 豆腐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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