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杀》西风来

3、哭声

　　司泾是疯了，柯妗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不听家里人的劝阻，为了能够接近这个男人，她想方设法地进了这家疗养院——

　　表面看上去只是一家私密性很强的私人疗养院，但柯妗知道这里只有一个人：董莓。

　　司泾穷尽一切想要留住董莓，哪怕只是她的遗体。

　　他用了最先进的技术仪器，最权威的专家团队，只想让她的模样保持原样。

　　如今的科学技术，想要让死人保持原样不难，但是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更何况，司泾并不只想透过一层厚厚的玻璃看着董莓。

　　他想触碰她、拥抱她、甚至是亲吻。

　　这大大提高了尸体保存的难度。

　　只要跟外界接触，就会加快腐烂的速度，况且董莓生前还怀了孕，处理起来更加难。

　　司泾不管这些，他只要董莓保持活着的模样，在他心里，董莓一直还活着。

　　无论花多少时间精力，只能董莓还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天，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柯妗想办法做了个这家医院的工作人员。

　　她穿着护士服，负责一些打扫清理的简单工作，每天可以看到司泾，但是没办法接近他。

　　她也每天都能看到董莓。

　　有时候，她看着那张惨白到甚至有些发青的脸，也会有些发愣。

　　柯妗见到董莓生前的最后一面，是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

　　她跪倒在地，抓着歹徒的裤腿，脸上全是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一记记拳头砸在背上，董莓哭都没哭一声，红着眼睛对她嘶喊：“快跑！快去叫人！”

　　她被不停地踹着肚子，但是没有松手，疼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柯妗记得董莓跟司泾谈恋爱的时候，是很容易委屈落泪的。

　　她是在他们恋情里卑微窥视的小丑，常常看到那个平凡普通的女人，总是动不动就跟司泾使小性子。

　　她那么喜欢又那么渴望的男人，董莓说不理会就不理会，每次都要司泾低头求和。

　　柯妗从来不知道，司泾还有这么温和的一面。

　　就像她也不知道，董莓还有这么勇敢倔强的一面。

　　——那天发生的事情并不遥远，柯妗还记得十分清楚。

　　彼时，她已经进了家族公司上班。

　　因为许多年的暗恋无果，她也开始尝试新的恋情，但都维持不了多久。

　　身边的男友来来去去，新新旧旧，还是忘不了司泾。

　　柯妗经历过一个又一个的男友的时候，司泾和董莓还始终在一起，且恩爱如当初。

　　很多人都在看司泾这样的公子哥什么时候厌倦董莓，一年又一年，旁人分分合合，他们两个人却始终不曾分开。

　　柯妗知道自己应该放下，但无法控制自己。

　　一开始新男友的新鲜感还能冲淡这种痛苦，但不过几天，她对司泾的思念便又会卷土重来。

　　那些男友跟她分手的时候，都会提起同样的一件事：“我觉得你不专心，小妗，你的心是游离的。”

　　是的，她的心是司泾的。

　　可司泾是董莓的。

　　柯妗又一次在窥探他们生活的时候，亲眼目睹了他们的甜蜜，她那天难受得厉害，一个人去了酒吧买醉。

　　她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但这份优越有时候也会让她惹上麻烦。

　　柯妗平时很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也许这天实在难过，警惕性低了不少，就连酒量都不如平时。

　　她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盯上——

　　那个男人一路尾随她，路过一条昏暗巷道的时候，直接将她拖拽了进去。

　　柯妗这才惊醒过来，大声呼救。

　　巧合的是，董莓正好下班路过——

　　她这天加班到很晚，路上听到人呼救，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等柯妗回过神来的时候，董莓已经将她从那个男人手中救了出来。

　　而她自己正死死抱着那人的腿，喊声像是含着血：“快跑啊！去报警！”

　　柯妗跑了。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听到身后董莓已经抑制不住的惨叫，整个人都在颤抖。

　　柯妗想，这是司泾喜欢的女人，她应该回去救她……

　　可她害怕。

　　她的双脚不听使唤，只一个劲地往前跑。

　　……等到她终于带了人回来时，一切都晚了。

　　小巷子空空荡荡。

　　血腥味却无孔不入，浸润着人的毛孔。

　　董莓躺在血泊之中，身上全是血窟窿，人已经没了呼吸。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巷道。

　　在尖锐又冗长的鸣笛声中，柯妗捂着自己的耳朵，终于哭出了声音。

　　她是一个复杂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