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栽梧桐》蓝田沧海

91、携手东海全夙愿2

　　一个月后，定南王府。
　　子君院，寝屋。
　　燕回趴在榻上，濮风、燕南在为他换药。
　　燕回：“燕南，别在我这浪费时间，去忙正事。战后休养生息、论功行赏、抚恤遗孤，这些事比打战更重要，也更考验你的智慧。”
　　燕南：“父王，儿臣没有多少机会尽孝了，您就让儿臣多陪陪父王吧。”
　　燕回：“这话，是在诅咒我，还是诅咒你自己？”
　　燕南笑：“父王，您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父王是不是想去夷洲岛？”
　　燕回：“燕南，欧阳诺造船的图纸，你能不能帮我偷到？”
　　燕南：“父王，请恕儿臣不能从命。阿盛会生气。阿盛说，长辈之事，我们不干涉，也不能偏帮。”
　　燕回：“算了，不为难你。我自己想办法。”
　　燕南：“父王，如果您成功到了夷洲岛。您还会回来看儿臣吗？”
　　燕回：“我要是回来。那你到底是定南王，还是南世子？”
　　燕南笑：“父王，您这是不想回来的借口。”

　　燕回叹息：“当年，我二十岁继承将军位，诸多不易，不得不大开杀戒，震慑宵小。你才十八岁，为难你了。”
　　燕南：“父王当年孤身一人支撑将军府，艰难得多。儿臣得父王栽培，又有阿盛相助，已经比父王幸运许多。”
　　燕回：“你自小在军营长大，领兵作战，我不担心。但抚政安民方面，你经验欠缺，多和阿盛商量，她比你擅长。”
　　燕南：“儿臣受教。这三年，儿臣和阿盛走南闯北，见识民间疾苦、风土民情，儿臣自认长进不少。”
　　燕回：“阿盛是欧阳诺的掌上明珠，又在广陵荣华富贵中长大，衣食住行皆考究。你养在军营，性情粗糙，可别亏待了阿盛。”
　　燕南：“儿臣明白。其实，阿盛性情像伯母，不拘小节。阿盛的寝屋，和儿臣一样，都是书籍、账本、舆图，并不像母妃的子福院那般奢华。”
　　燕回：“燕北母子，我承诺燕氏会照顾他们终生，许他们一世荣华无忧。你要替我履行承诺。你经常派人去长安别苑看看她们，免得有人见风使舵故意为难。”
　　燕南：“父王放心，儿臣一定履行承诺。其实，小北擅长经济内务、交际周旋，他若愿意回益州帮忙，儿臣求之不得。”

　　燕回：“阿盛，有其他人和你抢吗？”
　　燕南咬牙切齿：“李悦那混蛋，跑去广陵开了酿酒庄，整天找借口缠着阿盛。”
　　燕回：“燕南，你千万不要揍李悦。你越揍他，阿盛对你的愧疚越少，对李悦的挂念越多。”
　　燕南一怔：“所以，父王让伯父打您两百军杖，就是这个目的？”
　　燕回：“对。梧桐对欧阳诺愧疚，那我就帮她解决这份愧疚。”
　　燕南气闷：“儿臣忍不住，见他一次揍一次。”
　　燕回：“重点不在于李悦，在于阿盛。阿盛待你如何？”
　　燕南脸热：“阿盛待儿臣极好，儿臣从未这般幸福快乐。”
　　燕回：“你小子运气真好。”
　　燕南：“父王和伯母当年定下这份儿女婚约，儿臣感激不尽。”
　　燕回：“阿盛这样的女子，岂是一份婚约能够束缚的。你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的造化。当年，我和梧桐也曾定下婚约，我却依然错过她，命运弄人。”

　　燕南：“父王，伯父的造船图纸，儿臣可以帮您偷。但，您要先等儿臣和阿盛成亲，儿臣才敢偷。”
　　燕回：“那太迟了，我等不了。我去找杨剑，他当年为了寻找宇文公主，也造过大船。”
　　燕南：“皇上会帮您吗？”
　　燕回：“哼，杨剑求之不得。他很清楚他儿子不是我对手，我离开，对他儿子是好事。”
　　燕南：“伯母说，倘若燕氏和欧阳氏联姻，就有了问鼎天下的筹码。父王和伯母的孩子，既有燕氏血统，又有杨氏血统，又得欧阳氏为靠山，岂不是更有问鼎天下的资格。”
　　燕回：“嗯，这也是梧桐要带孩子离开的原因。她不希望孩子卷入这场风波。”

　　周副将：“王爷，欧阳宗主求见。”
　　燕回惊讶：“欧阳诺？”
　　燕眉焦急的声音传来：“欧阳宗主，您稍等片刻，王爷受伤，尚未起身。”
　　燕眉并不敢阻拦，欧阳诺、无踪、无影已经走进寝屋。

　　欧阳诺声音冰冷：“都一个月了，你这苦肉计是不是太久了点？”
　　燕回笑：“既然知道是苦肉计，干嘛还动手？”
　　欧阳诺：“验证一下，你这把老骨头，还有没有用？”
　　燕回一噎：“咱俩岁数相当，我是老骨头，那你是什么？”
　　欧阳诺：“无影，既然他想躺着，你扎他一针，让他躺一辈子。”
　　无影：“是。”
　　燕南连忙挡在燕回面前：“伯父，无影姑姑，父王伤得重……”
　　燕回起身，穿戴整齐：“行了。这把老骨头，没那么娇气。”
　　欧阳诺：“哼！”
　　燕回：“欧阳诺，你不必对我摆臭脸。是我先认识梧桐，当年是你算计我，和西戎勾结，逼我离开广陵，抢走她。我对你无需愧疚。我挨这两百军杖，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梧桐。”
　　欧阳诺：“当年我的确不该和西戎联手，就应该让你待在广陵，爱待多久待多久，让梧桐彻底厌弃你。”
　　燕回：“哼！你敢吗？你要是这么自信，用得着和西戎勾结？”

　　欧阳诺：“你想去夷洲岛？”
　　燕回挑眉：“对！”
　　欧阳诺：“我若拒绝呢？”
　　燕回：“你在夷洲岛人手不足，没法霸占整个夷洲岛。我若非要去，你阻挡不了。”
　　欧阳诺：“你造不出大船。”
　　燕回：“我自有办法。”
　　欧阳诺：“你要找杨剑？”
　　燕回：“可以啊，这都猜到。欧阳诺，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对手。可惜，没机会和你对决沙场。”

　　欧阳诺：“你若找杨剑，你认为他会提什么条件？”
　　燕回挑眉：“割地。削弱益州。”
　　燕南震惊：“父王……”
　　欧阳诺：“你愿意？”
　　燕回：“杨剑老迈，过不了几年，就是杨光继承皇位，乱世再起，群雄割据。割地又如何？他守不住，一旦杨光继位，燕南再夺回来。杨氏逼燕氏割地在先，燕氏正好以收复失地为由，讨伐暴君杨光，名正言顺。”
　　欧阳诺：“你倒是舍得血本。”
　　燕回：“比不上你。当年竟敢和南朝勾结，和杨剑公然为敌。我很好奇，假若你当年入南朝为将，杨剑还能不能一统天下？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对决沙场。”

　　欧阳诺：“既然你愿意割地，那就割地给欧阳氏，我给你造船图纸。”
　　燕回惊喜：“当真？”
　　欧阳诺：“益州和西戎边界，割十座城池，开放通商。军事防务归燕氏，民政商务归欧阳氏。”
　　燕回：“那我能得到什么？”
　　欧阳诺：“造船图纸。”
　　燕回：“不，十座城池，换十艘船，现成的。”
　　欧阳诺：“十艘船？你就不怕我动手脚，让你葬身大海？”
　　燕回：“你不敢，你也不会。梧桐若知道，永远不会原谅。”
　　欧阳诺沉默。

　　燕回给欧阳诺斟了一杯茶，深深揖礼：“欧阳诺，我知道我今日所为，厚颜无耻。但你已经拥有梧桐二十年，我余生不多，奢求也不多，只想得回曾经拥有的一点安慰。你就当做是，你当年抢走梧桐的代价。”
　　欧阳诺沉默。
　　燕回：“我绝不会放弃，不惜一切代价都会去夷洲岛，你应该清楚，我一定能做到。你我交恶，痛苦的是梧桐。她为了维护你，连自己的孩子都杀，她对你够可以了。你何必再逼她？”
　　欧阳诺怒：“逼她的人，是你！”
　　燕回惭愧：“是，是我。算我求你。你若不解恨，再打两百军杖，随你打多少！”

　　欧阳诺沉默许久，终究咬牙切齿：“无影。”
　　无影将一支药瓶打开，药物尽数倒入茶碗，加水融化。
　　欧阳诺：“喝了它。”
　　燕回毫不犹豫端起，一饮而尽。
　　燕南大惊：“父王，不要！”却已来不及。
　　燕回面不改色：“我说过，我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死。”
　　欧阳诺沉默。
　　燕回：“喝都喝了，现在可以说了，这是什么？”
　　欧阳诺：“无影，告诉他。”
　　无影：“避子汤，永久有效。”
　　燕回错愕，随即狂喜：“你，你同意了？”
　　欧阳诺沉默。
　　燕回落泪，再次深深揖礼：“欧阳诺，多谢！”

　　子君院，书房。
　　无踪扯下墙上的益州舆图，挂上另一幅巨大的舆图。
　　燕回满眼向往：“这就是夷洲岛？”
　　欧阳诺：“这是我派去的人用两年时间探查、绘制的舆图。基本地形准确，但不够细致，到了夷洲岛，还要重新勘验、校正。”
　　燕回：“西边沿海这片平原，就是……”
　　欧阳诺：“对，梧桐已经取名，东海别苑。”
　　燕回：“东海别苑，好名字。”

　　欧阳诺：“看这份舆图，你想到什么？”
　　燕回压住激动颤抖的情绪，仔细查看。
　　燕回皱眉：“有高山、峡谷、丛林、河流、湖泊、平原、盆地、沿海。地形非常复杂，或者说，丰富。”
　　欧阳诺沉默。

　　燕回：“夷洲岛，有五个广陵那么大，地形又丰富。
　　一定有大量原住民，并非无人岛屿。
　　但是，你们却能占据西部平原，没有人争夺。
　　这说明，岛上的原住民，大多是未开化的原始部落，居住在山林、峡谷、盆地等特殊地带，生活习性、技术水准、语言文字，皆不同。”

　　欧阳诺赞许地看他一眼。
　　燕回：“梧桐说东海别苑已经建了两年，农场、牧场、药圃齐全。
　　恐怕已经有部落原住民发现了你们。
　　有些部落也从事农耕渔业，还能以物易物、和平共处。
　　但必然也有些部落，民风彪悍、好斗善战，习惯以劫掠为生，恐怕会引发战争。”

　　欧阳诺：“没错，我这次去东海别苑，已发生武力冲突。这些部落，虽然兵器落后，缺乏正规训练，但他们常年以劫掠为生，勇不畏死，颇为麻烦。”
　　燕回皱眉：“别苑有损失吗？”
　　欧阳诺：“别苑暂时没有损失，但别苑人手有限，若常年分心御敌，不利于生产建设。”
　　燕回：“所以，你希望我带一支军队过去，解决这些部落？”
　　欧阳诺摇头：“我们是后来者，我不赞成侵略，更不赞成屠杀。我希望与他们和平共处，相互交融，如此才能长治久安。”
　　燕回：“所见略同。但，这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目前也必须解决燃眉之急，维护别苑的安全。”

　　欧阳诺：“这些彪悍好战的部落，天性慕强，有勇士崇拜的习俗。
　　你先武力震慑，收服一批部落勇士，令他们俯首称臣，为我们所用，我们供养他们。
　　如此，至少获得五年以上的和平。
　　在这五年，我负责带人巡查整个夷洲岛，和所有部落建立交往，和他们交易别苑的粮食、布匹、器皿、药材，同时教导他们农耕、畜牧、纺织、医药，和平收服大部分部落。
　　我们再收养一些部落孩童，从小教导我们的语言、文字、技术、文化，促进双方相互交融。
　　我们带去的人毕竟有限，收服、培养岛上原住民，加入我们，才是上策。”

　　燕回：“好主意。益州南部也有原始部落，益州和濮部已经和平共处上百年，我有经验。收服那些好斗善战的部落，交给我就行。”
　　欧阳诺：“你有没有擅长开采铁矿之人？”
　　燕回：“当然。燕氏乃将门，必须开采铁矿，才能锻造大量兵器，自给自足。”
　　欧阳诺：“别苑的农具、兵器，目前都是用船从中原运过去，数量不足。我们必须在夷洲岛上开采铁矿，自给自足，才是长久之策。”
　　燕回：“是否探查到矿山？”
　　欧阳诺：“有。夷洲岛北部有一座矿山，但我目前带去的人，主要是建设农庄、牧场、药圃，暂时没有擅长开采铁矿之人。那座矿山至今无人开采，说明岛上的部落并不懂得冶铁技术，如果我们能掌控铁矿，再推广铁器，更能收服其他部落。”
　　燕回：“行。开采铁矿之事，也交给我。”

　　欧阳诺再次沉默。
　　燕回：“每当你冷着脸不说话，要么是天大的坏事，要么是天大的好事。”
　　欧阳诺嫌恶地看他一眼。
　　燕回：“你看，我去夷洲岛，对大家也是有用处的，对吧？”
　　欧阳诺：“去夷洲岛，必须避开夏季风暴。所以，等阿闽出生满百日，就必须出发。”
　　燕回：“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欧阳诺沉默许久：“我必须尽快回广陵筹备。出发之前，还要完成阿盛继承欧阳氏宗主之位、寒士别苑庄主之位的仪典。如果阿盛愿意，还要完成她的婚礼。”
　　燕回：“我会将王爵交给燕南，完成权力交接。让燕南以定南王的身份，迎娶阿盛为王妃。”
　　欧阳诺：“阿盛性情像梧桐，她未必喜欢喧哗。由她自己决定。而且，她还没点头。”
　　燕回：“难道阿盛还要反悔？”
　　欧阳诺：“她从未承诺过，何来反悔？”
　　燕回：“阿盛和李悦，是怎么回事？”
　　欧阳诺：“哼。你教出来的儿子，连一块红豆糕都不会做。哪像李悦，酿酒、羹汤、点心，样样在行。阿盛尤其喜爱李悦的葡萄酒。李悦说，若阿盛不选他，他永世不再酿酒，销毁所有酿酒方子。”
　　燕回一噎：“算了，我不和你吵。我对燕南有信心。”

　　欧阳诺：“明天，我就回广陵，筹备去夷洲岛的人力、物资。”
　　燕回惊讶：“明天？那梧桐？”
　　欧阳诺：“你这破王府，信得过吗？”
　　燕回惊喜：“你让我照顾梧桐？”
　　欧阳诺咬牙切齿：“梧桐若再遭人暗算，我亲手杀了你，再一把火烧了这破地方。”
　　燕回眼神冷厉：“不会，我以性命担保！”
　　欧阳诺：“酸枣糕只能当零嘴，不能当正餐。想吃酸，就让人煮糖醋鱼。”
　　燕回：“放心，王府有一位广陵的厨子，还有一位丰州的厨子。”
　　欧阳诺：“不能吃太多，孩子长太大，会难产。”
　　燕回：“一日三餐，我亲自盯着。”
　　欧阳诺：“她月份大了，用浴桶沐浴不安全，必须时刻有人跟随照顾。”
　　燕回：“我亲自照顾。”
　　欧阳诺：“衣裳要宽松，每半个月量体裁衣做新的。”
　　欧阳诺事无巨细交代，燕回听得大开眼界，却也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