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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隐匿模式-特纳 ...

  •   每个人都神经紧张,而过境型虎鲸进入了隐匿模式
      ——彼得·沃茨 《盲视》

      一路颠簸,特纳几乎没有睡过一下。
      他先从欧洲飞到了夏威夷,再从夏威夷飞到泰国,借助这两个吞吐量极大的旅游区域,他像鱼跃入海一般,叫任何想要跟踪他的人摸不着头脑。然后他转为了陆路,在东南亚绕了一大圈,最后从广西入境。再后来,连娜塔莉亚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唯一知道他行踪的人,是一直躲在特纳耳机里面的简。
      “顺利的话,再过十五个小时就能到B市,你还是睡一会吧。”简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你需要休息。”
      “别这么说,你不也睡不着吗?”特纳望着眼前的晨曦,说,“你那边已经是大半夜了。”
      “瑞安刚才又醒了一下,我现在一时半会睡不着。”简的声音低落了一点,“他现在镇静剂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了。”
      “你没必要亲自照顾他,”特纳说,“即使那是你哥哥。”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洛默克’已经解散了,我现在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你的新身份还好用吗?”特纳问。
      “是谁想出来的?”简忍不住问,“米兰达、养了五只猫、单身八年?”
      “我。”特纳笑了一下,说。
      “你去死吧。”简干净利落地说,“现在,立刻。”
      “我觉得很适合你。”特纳闷闷地笑着。
      “十五个小时后见。”简说完就切断了通讯。
      特纳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盲音,觉得困意终于来袭。他花了点功夫把座椅调整到平躺模式,蜷缩在高铁的商务车厢里,打算让自己睡一会。
      醒来之后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在这场较量里,睡眠是奢侈品。
      娜塔莉亚已经进入隐匿模式,连续三天没有收到她传来的新消息,但根据她上一次的联络来看,局面还处在平稳的阶段。她的状态还挺好。-177588266,A0,A0,E1,B0,C2,组合起来看是一个传递平安的消息,虽然没有什么进展,但安全最为重要。
      据说有另外两个中国调查员的加入,但特纳没有得到太多的信息,只知道他们一个负责追查兔或猫,一个追查蛇或鼠。那两个神秘女人的身份依然没有搞清楚,所以他们不像娜塔莉亚,可以直接使用“狐”作为自己的代号。
      至于特纳,他的代号将会是“鹰”,负责去调查那个只出现过声音的神秘客。
      分工非常明确,规则非常简单,至于求解的过程,只能希望不会把人逼疯,不至于落到瑞安的下场。
      他睡着了。
      高速铁路动车组在晨曦之中向北狂奔,它的车头,像一枚子弹一样。
      这一觉他睡到了到站,然后再转为汽车,开进了B城。
      简准时地上线,问他:“到了?”
      “还不算吧。”特纳看着窗外的高架桥,“B城怎么会这么大?都开了一个多小时了,还告诉我在郊区。”
      简说:“你该庆幸我们现在不在东京,不然你可能永远在郊区。”
      “啊,东亚的这些国家都疯了吗。”特纳苦恼地说,“城市一个比一个大,看起来全都一模一样。”
      “人多了就会这样。”简说,“说点别的,娜塔莉亚刚刚发来一条消息,她锁定了狐所在的区域。”
      “我去增援她。”特纳说。
      “她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她的原话是:‘你老老实实地去逮住鹰’。听到了吗,特纳先生。”
      “‘狐’极度危险,她一个人搞不定的。”
      “比起被锁定区域的‘狐’,直到现在都没有现身的‘鹰’不是更可怕吗?”
      “妈的。”特纳啐了一口痰,吐向车外,感觉嘴里有铁锈味,“有线索吗?”
      “最后的信号定位是在北边,没了。”简说,“这种一次性的通话能有多少线索。”
      “超脑怎么说?”
      “给了一个概率云出来,你想参考一下吗?”简嗤之以鼻,“几乎把B城都覆盖完的概率云,不要相信计算机这种东西,有些时候它转得还没人脑子快。”
      “但它是唯一不会受到影响的东西。”特纳说,“人,因为有了意识,就被他们洞悉了最大的弱点。自我意识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不是一件好事。”
      “那我还是把数据发给你吧。”简说,“你自己慢慢看。”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流光溢彩了起来。
      特纳看着满街的火树银花与红色灯笼,说:“我要进入隐匿模式了,再见。”
      “你应该说‘常联系’,‘再见’不好听。”简叹了一口气,“你的密码本用的是18进5,还记得内容吗?”
      “啊,是我跟瑞安一起编的那一本。”特纳说,“当然记得了。”
      “常联系。”简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一阵,才切断通讯。
      特纳盯着手里超脑运算出来的概率云,红彤彤的一片,几乎将B城完整地覆盖住,有些地方,艳到发黑,被超脑标注“超高概率极度危险”。
      超脑的运算规则是:一个潜伏者,在带领人质进行转移时的可能路径范围。在假设对方有车辆,但要尽可能避开天网监控的情况下会做出的选择。
      天网监控是个好东西,超脑也是,它们不会被植入,不会被无缘无故地控制。它们的每一步,都是千万行代码所忠诚地运算,代码错了任何一个字,就不会有结果。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才是最适合去抓捕嫌疑人的调查员。
      而不是瑞安这种,孤军潜入,最后疯掉的人类。
      特纳打算依据超脑所提供的概率云,从城北开始逐一排查。但手段略有不同,他决定要先引起注意,再重新隐匿。因为在大洋之中,一片深蓝幽暗之下,捕食者进化出了会发光的器官,来吸引猎物的注意。这是生物进化所带来的灵感,也是生物进化所实现繁衍的唯一通路。其他没有进化出这种器官的捕食者,早就被自然淘汰了。
      大自然有时候是最好的导师。
      特纳化身为一位外国留学生,在夜间锻炼的时候越跑越远,最后在烧烤摊上因为没有随身携带人民币而引发了一场纠纷。这场纠纷随着警察的到来很快平息,留学生也重新回到了校园里。
      特纳正式进入隐匿模式,只等猎物上钩。
      但‘鹰’来的很慢,他在城北所制造的动静好像一点也没有被‘鹰’放在心上,没有任何现身的迹象。
      于是他如法炮制,又在偏东一点的位置上再一次展开同样的纠纷,警察乐呵呵地看着他,说:“哟,又是你呀。”
      “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特纳用德语回答,“我都不知道在哪里换钱。”
      “嗨,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年轻一点的警察说,“能说英文吗先生?”
      “你们沟通你们沟通。”老警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跟店主搭讪起来,“洋鬼子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简简单单的一个扫码支付,这人怎么就是弄不明白呢?”
      年轻的警察教会了他扫码支付这件事情:“你只需要绑定上你的银行卡,以后就不用再带现金出门了,知道了吗?”
      特纳只好说知道了,烦死了,这种事情上这么发达做什么?
      简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快笑岔了气,说:“这就是你想到的好办法?”
      “那我能怎么办?”特纳说,“天网有异常吗?”
      “流动人员没有,至于他是不是就藏在你头顶上,这我就不知道了。”简说,“你挑的都是老居民区,这里面天网没有那么全。”
      “听说中国人有一种工作叫‘居委会大妈’?能帮我和他们的头儿联系上吗?”特纳问。
      “我求你多读一点书吧。”简又是一阵爆笑,“居委会大妈你也能想出来,那不是一份工作好吗?”
      “那是什么?”特纳谨慎地问,“跟总部类似的情报组织吗?”
      “这件事你去问‘猫兔’或者‘蛇鼠’吧,如果你们能见面的话。”
      “说起来,他们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蛇鼠’现在完全绕开了天网系统,在用银行监控系统做跟踪,只知道这一件事,他进入隐匿模式非常彻底,完全凭空消失了一样。”简说,“也是难为他想出这种办法,太古老了。”
      “‘猫兔’呢?”
      “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好像有一个新身份了,某个Cosplay社团的社长,每天都穿得像个学生仔一样,在大街上晃荡,组织各种活动。”简说,“这么抛头露面,挺让人担心的。”
      特纳像是他乡遇知音一般,说:“这家伙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可是这很危险。”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特纳说,“除了一张监控里截取的照片,我们还知道她们什么?哦,还有那个词,让瑞安疯了的词。”
      “与这个词最为接近的,是那个俄罗斯大元帅:苏沃洛夫。但那也是十九世纪的事情了。”简没有延续瑞安这个话题。“我们尝试了所有的拼写模式,Vernowolf, Wilowolf, Veloworfe,没有任何意义。”
      “超脑都无法解答的事情,我们人脑就别想了。”
      “或许吧,”简说,“你们调查员的职责不是把不清楚的事情变清楚吗?”
      “总有一天,简,请你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弄清楚。”
      “那你最好不要疯掉。”简说,“不过瑞安最近的状况又稳定了下来,看着跟正常人差不多了,除了他的眼睛。”
      “一直是那样?”
      “对,像个黑洞。”
      “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凝视深渊的人,是被深渊所凝视着的。”特纳嘱咐道,“尽量少跟他接触吧,让他活着就行。不要觉得我说话残忍,如果你不想跟他变得一样的话。”
      “我自己知道。”简说。
      特纳的这一次行动又以失败告终,甚至某种程度上还截断了他继续这样胡作非为的理由。他只好又回到安全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还有什么方式可以引出“鹰”呢?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声音低沉,对国安非常了解,手里还有一位调查员做人质。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来报到?”,他已经确定“蛇鼠”一定会找到他们了吗?他设下大网在等待调查员们现身了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唯一的变数就是他们还不可能知道特纳已经来到B城。他就像潜伏在排球场边缘的自由人一样,在死球之后立刻上场,填补上防守漏洞,甚至可以推攻。他要盯住的是对方的三号位,那个被称作“鹰”的主攻手。
      防住对方三号位的进攻,并为己方主攻手提供反击条件。特纳的任务是这样的。
      第三次尝试,他决定向对方施加更大的压力,以逼迫对方做出回应。他借用“唐”的权限,启动了一次天网筛查工作,将重点放在城北,大量的数据流从天网之中传出,转站了好几个服务器之后,汇入了超脑之中进行二次运算。这种程度的天网调度,不可能被国安的内鬼所忽略,并且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些流出的数据究竟去了哪里。
      “你发现了吗,你察觉到了吗,你会怎么做呢?”特纳盯着安全屋里的时钟,在大脑内急速思考。不论对方是否有察觉,超脑都可以将概率云重新修正,并给出更为准确的预测和判断。如果不是因为事态足够严重,这两个国家级的重型武器是永远不可能联合在一起使用的。幸好,目前的他们面临的威胁足够大,大到可以短暂地放下防备与戒心,背靠背,来面对同样的敌人。
      只要不回到三年前,一切都好说。要是五常中的两位回到三年前的局面,那就不只是调查员进入隐匿模式这么简单的了。
      三个小时候,简传来超脑的运算结果:“注意一辆白色的面包车,高概率是‘鹰’。”
      一同发送过来的还有车牌号,照片,以及最近的行动轨迹。在特纳前两次的试探之中,这辆面包车都有移动的迹象。而且几乎是在他发生纠纷的一瞬间就开始了移动。在那片老住宅区里,虽然天网无法覆盖到他们上下车时的画面,但以时间作为判断逻辑的话,是“鹰”的概率极大。
      第二次转移,他们从北边转移到了东部郊区,那边同样人口密集,并且天网的覆盖范围更为有限,四通八达,想去哪里都有机会。
      特纳借用简进行了简短的信息同步,将他要转移到东边的消息传递给另外三位队友。然后混上了地铁。
      B城的人多到让特纳感觉到害怕的程度,试想一下,这么多人里,藏有多少双对方的眼睛?而对于对方来说,这一切简单到好像只用打一个响指。
      他将自己的帽檐再往下压了压,同时戴上了口罩。
      这一条横贯B城东西向的地铁永远挤满了人,空气浑浊,特别是在他戴上口罩之后。他挤在门边,整个身子几乎都要贴在门上。车厢里叽叽喳喳,声音此起彼伏,再配合上铁轨与车轮的撞击声,叫他几乎什么都听不清楚。
      在这样一片混乱之中,他听到一个声音,说:“特纳,你好。”
      特纳的汗毛立刻立了起来,激起一身的汗,他甚至不敢回头,因为牢牢记得娜塔莉亚的嘱咐,他闭上了眼睛,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我是李骥。”
      那个失踪的调查员。
      “我无法信任你。”特纳说。
      “没关系,我信任你。”李骥说。
      “那请你立刻回到总部接受调查。”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办法做到这件事。”
      “请解释‘没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李骥诚恳地说,“我需要你停止对我和‘鹰’的跟踪,甚至暂停一切调查。”
      “不可能。”特纳说,“你被控制了。”
      “我没有,我很清楚我正在说什么,并且我真心诚意地这样认为。”
      “你被控制了。”特纳再一次强调,“你会疯的。”
      “就像瑞安那样吗?”李骥平静地说,“他没有疯,他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他的看法会和我一样。”
      你听到了吗,简,瑞安是一个定时炸弹,快逃。特纳在心里这样喊着。
      “能为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吗?”特纳谨慎地问。
      “我是一个追寻真相的人,我现在知道了部分真相,这让我选择要求你们停止调查。”
      “请共享你的情报。”特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打开录音设备了,在他纽扣上的摄像头,只会拍到车门的一片黑暗,或许会把他的话录进去,但地铁里太喧嚣了,无法保证有任何有效信息可以传递出去。
      “‘鹰’告诉我,你不希望回到三年前,对吗?”李骥说。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该死的,瑞安到底泄露了多少情报出去。
      “请相信,我们也不希望回到三年前,三年前是一场可怕的事故。”李骥说。
      “你使用的词一直是‘我们’,你已经叛变了吗?”
      “没有,我只站在真相这一立场上。”李骥说。
      “那就回到总部接受调查。”特纳坚持说。
      “暂时不可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杀人吗?在闹市区里引爆一个炸药?摧毁整个情报中心?”特纳低声吼道。
      “会有更残酷的事情发生,如果我们袖手旁观,或是继续调查下去的话。”
      “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也不能继续调查,那你希望我们做什么?”
      “配合,配合我们。”
      “不可能。”
      “那至少不要试图阻止我们。”
      “不可能。”
      “特纳先生,你说过不希望回到三年前。”李骥说,“我也不希望,谁都不想要再回到三年前重新来一遍,时间不够了。”
      “请解释这句话,什么时间不够了。”
      “瑞安会明白的,算算时间,他差不多也该结束蜕变了。”李骥说,“你可以问问简。”
      为什么这些人什么都知道?特纳在心里绝望地喊着,他们像是被放在实验室迷宫里的小白鼠,身上带着监控仪,被冰冷的双眼盯着,纪录他们所有的行动。
      李骥叹了一口气,地铁已经开始减速,即将到达换乘点。这里是人流量最为密集的一站,高低交错的不同阶梯,形成了天然的迷宫,而他需要做的只是藏起来,像滴水一样汇入汪洋。
      “特纳先生,你会从瑞安那里得到更多情报的。我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请你相信,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地铁停了下来,车门缓缓打开,特纳几乎是被人流挤出了车厢。他带有必死的决心一般睁开自己的眼睛,试图抓住李骥,但他的手里只攥住了风。李骥已经汇入人流,毫无踪影,更别说,他连李骥是什么样都还不知道。
      “简!简你在吗!瑞安不安全,立刻转移!”特纳冲耳机里这样喊到。
      “特纳,你冷静一点。”
      耳机那头传来瑞安的声音。
      完了,全完了。超脑将被控制,依靠超脑的计算能力,攻破天网的防火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然后呢?然后会发生什么?一场新的爆炸?一次全军覆没?还是让两个五常国家进入三年前的状态里?特纳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想着,不敢做出任何回答。
      “特纳,你还在吗?”瑞安问。
      “你把简怎么了?”特纳吼着,“你回答我,她是你妹妹啊!”
      “她很安全。”
      “那你呢,你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特纳问道。
      “我刚刚结束了蜕变。”瑞安说,“我……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
      “蜕变究竟是什么?”
      “当你使用了那个名字之后,如果你足够幸运,你会撑过蜕变这一阶段,然后,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你就不再是个疯子,而是一个正常人了。”
      “这他妈听起来就是疯子才会说的话。”
      “不是的,除了我,K也经历过同样的蜕变。”瑞安说,“我现在知道三年前究竟为什么会发生那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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