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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8-进入斯科特的大脑 ...

  •   姜奇等待了许久,只接到过一次舞团里的人打来的电话。
      还是那位六号女生,她先是发送短信,询问姜奇是否方便接听电话。等姜奇从胡安怀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然后他将电话拨了回去,报了一个时间和地名。并再一次确认:“你确定你要和我面谈了?”
      “姜导,我准备好了。”对面的女生笃定地说。
      “那你跟Adrian请个假,下午见。”姜奇嘱咐道,又倒回了床上,没过两分钟,他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大口呼吸,“胡安,你做梦都在练擒拿术吗?”
      胡安迷茫地眨了眨眼,说:“没有做梦啊。”
      “我都快被你给勒死了你知不知道。”姜奇说,“我发现你才是真实的耶梦加得,你上辈子应该是条蟒。”
      胡安跟姜奇相处了这么久,已经多少可以接上他的话:“那你准备好了吗,索尔。”
      姜奇举起枕头当雷神之锤,说:“我现在就打死你,”话音未落,又被胡安灵巧地翻身给锁住。胡安将自己的头埋在姜奇的锁骨那里,以轻轻啮咬的方式,说:“你好菜啊。”
      “亲爱的少校,”姜奇立刻温柔地说,“西方艺术中雕塑与建筑的关系与影响流派请你为我整理一个总纲出来,需要从符号学的角度进行分析。三十分钟之后我就要。”
      胡安垂头丧气地松开了手,说:“你欺负我。”
      “天啊,”姜奇立马去找自己的手机,“胡少校不仅欺负人民群众,完了还倒打一耙。来来来,你再说一遍,我立马发给你手下的兵看看。”
      聊到手下的兵,胡安的脸色反而不好了起来,闷闷地生气说:“一群狗屁玩意儿。”
      “能展开讲讲吗?”姜奇还在录像,将镜头推进,纳入胡安的眼睛。
      “这属于军事机密。”胡安说,“反正就是一群没脑子的东西,我现在把他们调到西藏去看边境了,什么时候有脑子了再放回来。”
      姜奇“哇哦”了一声,说:“保家卫国的事情被你说成什么样了都。”
      胡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还要录多久?”
      “我什么都想录,”姜奇用眼神扫描胡安露出来的上半身,与被被子遮盖住的下半身所形成的隆起,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哪天你惹我不高兴了,我就发网上去。”
      胡安大大方方地掀开了被子,让自己曝露在阳光与镜头之下,说:“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奇乐呵呵地笑着,倒在胡安的身体上,将镜头转过来对着自己,说:“这是证据。”
      “这是承诺。”胡安的声音被收进视频里。
      “我觉得你现在就是精虫上脑。”姜奇扭了扭头,感受了一下,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从来都,”胡安说,“没有故意骗过你。”
      姜奇直视着镜头,继续说:“亲爱的姑娘小伙子们,我一定要再三提醒你们,听到男人说这种话的时候千万要再三考验,千万不要一时上头稀里糊涂的就被骗了。就这人,曾经还在快要高潮的时候给我说‘我们结婚吧’。完了还不是蒙头就睡。”
      “哪有,”胡安说,“是你自己一听到就笑到打滚,我在生气呢。”
      “哦对,那天还没做完。”姜奇继续传授经验,“所以千万别信啊,血淋淋的教训摆在这里。”
      手机被胡安抢走,他坦荡地看着镜头,说:“我是胡安,我是真的想要跟姜奇结婚。”
      “但他连我男朋友都还不是。”姜奇悄悄地,用气声补充背景,“还在试用期呢,这孩子就想到结婚的事情。等我们真的结了婚,他就会开始考虑我的骨灰盒。”
      胡安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不准说不吉利的话。”
      “打群众啦!”姜奇故意大喊,“吃干抹净了还打我,说好的不拿一针一线呢?”
      “你是我的,你要成为我的。”胡安笃定地说。
      “那么本期视频就到这里,究竟胡安能否追到我呢,我们下一期视频再见。”姜奇充当临时的旁白,关掉了录像。然后他把胡安带到了窗口,指着对面“王军”的家说:“胡安,你看到对面那个屋子了吗?”
      “看是看到了。”
      “里面的住户太奇怪了,我就从来没见过里面亮过灯,除了搬家的时候隐约看了一眼,我现在能看到的就是伊卡洛斯——哦,就是那个天文望远镜。那个望远镜的位置也一直那么摆着,从来没动过。”姜奇向他描述,“里面有鬼。”
      胡安哑然失笑,说:“能有什么鬼。”
      “吊死鬼、饿死鬼、横死鬼、水鬼……”姜奇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反正不是人住的地方。”
      胡安就只是闷笑,也不发表意见。
      徐思明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来,笑呵呵地做开场白,说:“姜导,在家呢?”
      姜奇顿时觉得背脊一凉,扭头看着胡安,指了指对面,然后迅速地拉上窗帘。做完这一整套动作,才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沙哑口吻,说:“徐老师怎么有空打电话来了?”
      徐思明说:“上次不是说重新调整设计稿的事情吗,我们这边的设计师又重新设计了一版,想请姜导过过目,看看你满不满意。”
      “这可真的不巧了,我今天外面约了几个会要谈,徐老师不急的话,我们明后天见?”
      “都好说,都好说。”徐思明感慨道,“贵人多事忙,都理解。我能等的。”
      姜奇进一步说:“那你看这样行不行,后天下午四点,还是那个老茶馆,正好清净人少,方便谈事情。”他再捧一遍,“还是徐老师会挑地方,我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
      “嗨,也就一个朋友的茶馆,能好到哪去。”徐思明说,“等姜导有空了,倒是可以来家里坐坐,那里更清净。”
      “好说,好说。那我们后天联系。”
      徐思明“哎,哎”地应声,直到姜奇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屋子里所有的窗帘全都拉上,厚实的遮光窗帘将一切都隔绝在外,屋内陷入黄昏般的迷蒙。做完这一切,姜奇才松了一口气,骂道:“这个老杂种。”
      “怎么了?”胡安问。
      “没事,我能处理。”姜奇咬牙切齿地说,“想搞老子是吧,老子先把皮给你剥了。”
      胡安一头雾水地看着姜奇又打了个电话,甜甜地喊着:“王哥”。一听到这个语气,胡安就知道他又进入了工作的状态,也不打扰,自觉地溜达到厨房去准备午饭。
      这顿午饭姜奇吃得格外用力,每一筷子都像凿钉一样凿穿食物,腮帮鼓鼓的,咬得很用力。
      “我的厨艺现在这么差了吗?”胡安说。
      “这一块是他的大腿,这一块是他的肋骨,这是他的肝,这是他的肺,可惜他没脑子,不然用迷迭香和欧芹配应该不错。”姜奇用筷子挨个敲打餐盘,然后泄气似的瘫下来,说,“妈的,这么说了一遍我都没胃口了。”
      “重新给你做一顿?”胡安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情绪。
      “不用,你下次帮我把他宰了就行。”姜奇说,“我就说这老杂种怎么刚见面就找的上门,原来是这么回事。姓谭的现在也觉得自己翅膀够硬了,行,我有空教教他什么叫硬。”
      “万一不是你想的那样呢?”胡安终于听出了味来,询问到。
      “我管他那么多,搞了再说。”姜奇把自己的碗筷丢到洗碗槽里,“是该敲打敲打了,这些老东西心思多得很。在这个奇妙的地方啊,爬得越高,傻逼的浓度越浓。”
      胡安对于姜奇所有的决定都想要参与,他甚至说:“要不然我那边?”
      “我可不想未来的日子我每周去探监,”姜奇亲了他的脸颊一口,“你们是进普通监狱还是军事监狱?我进得去吗?”
      光是姜奇愿意每周来探监,就能让胡安高兴一下午。
      但姜奇又把话说远了:“探监区域里有床没监控的吧?”
      胡安拧了拧他的腮帮,说:“姜奇同志,我命令你老实一点。”
      “喳。”
      姜奇总是需要这样的时刻,他的神经总像小提琴上的E弦,绷紧了能演奏出美妙的音乐,但如果频繁拴紧,它总会绷断。所以他时常重新调音,让它由A转G,更松快,更像幽风。
      他等胡安按部就班地吃完午饭,然后说:“我要出门了。”
      “需要我陪你吗?”胡安一边刷碗一边问。
      “你刷碗的时候更性感。”姜奇委婉地否决了他的提议,“乖乖等我回家啊。”
      “好。”
      姜奇扎了一个丸子头,利索地出门,提前20分钟到达Invisi咖啡馆,却发现六号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一见到他,六号就站了起来,说:“姜导,您要喝什么。”
      姜奇摆了摆手,跟老板亲密地寒暄了几句后坐到六号的对面,没一会,老板亲自端来一杯冰美式,放在姜奇的左手边。
      六号重新坐下,虽然电话里说得自信,但真实面对姜奇的时候还是很忐忑。姜奇没有要主动开场的意思,他抿了一口咖啡,然后掏出笔记本和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仿佛是独自前来的一样。
      “姜导,我其实有一个问题一直没弄太明白。”六号等待了一会,决定主动开口。
      “你说。”姜奇抬起了头看了看她,但手还是没有停下来。
      “您说这出舞叫《长沙1938》,但具体的时间我一直没有确定。是11月8号,还是11月13号?”
      姜奇玩味地看了她两眼,重新埋头在笔记本上,追问道:“不要叫我‘您’。另外你觉得是几号呢?”
      六号明显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方向没有错,接着说:“配乐里有飞机轰鸣和投弹声,听起来像是11月8号的日军轰炸。但Adrian告诉我们舞台上会用香云纱配湘绣织的火,这应该是文夕大火里才会涉及到的事情。所以我就一直不太明白确切的时间究竟是哪一天。”
      “这很重要吗?”姜奇问,“二战期间,中国军民伤亡三千五百万以上,抗日战争打了八年,国共内战打了两次,1979年两党完全停火后,到1987年才恢复与台湾的交流。这场戏里的故事每一天都在发生,不是在中国,就是在苏联;法国人和意大利人休战的时候,纳粹正在屠杀犹太人,把人类做成肥皂。哪怕是现在,中东还在遭受轰炸。它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六号说,“我想要跳一个新娘,还想嫁出去的新娘,知道发生在哪一天,我就可以对应地准备服装道具。”
      “你们不会有服装道具上的任何差别。”姜奇打断了她,“甚至你们的妆发都会统一。”
      六号有些微的失望,但还是努力争取:“那我的身份可以是新娘吗?”
      姜奇沉吟了一阵,说:“我可以给你一束九十度的硬侧光,正红色,很窄,窄到我不允许你在舞台上前后移动,你接受吗?”
      “我可以交替半脚尖六分钟。”六号自信地说。
      姜奇这时候才重新抬起头,观察这个年轻到有些莽撞的六号女生。她的颧骨很高,单眼皮,嘴唇却很薄,初次见面,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刻薄高傲的人,但现在,姜奇欣慰地发现她的灵魂比相貌更加饱满。
      “你现在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赶你出去了吗?”
      “我懂了。是我做得不好。”
      “恰恰相反,你一直都做得太好了。但正如那天我所说的,你觉得自己做得太好了,所以丢了心。”
      “我现在明白了这个道理,谢谢姜导没有放弃我。”
      “是Adrian把你留住的,你去谢他,我只是导演而已。”
      “我依然非常感激您。”
      “你回去告诉Adrian,你的舞以后由我亲自来编,你之后跟着他打基本功,骨头不要松了就行。”姜奇说。
      六号连连道谢,说:“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你叫什么名字?”姜奇问。
      “苟晓春。”她回答道。
      姜奇在草稿本上写下她的名字,将这一页撕给她。苟晓春展开纸张,上面用速写的方式画了画下了一个站在舞台中央,金鸡独立的女性。在她身旁,是凌乱的线条所构成的运动轨迹。她在慌乱之中寂立,仿佛是个寓言。
      “这就是以后你在这出戏里的位置,我相信你现在看得懂了。”姜奇含笑说,“你让我很满意。”
      “我可以把这个草稿分享出去吗?”苟晓春问道,“至少给Adrian看看。”
      “这是你的画了,你随意处理,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姜奇灌了一大口咖啡,不在意地说道。
      苟晓春再一次鞠躬,将头帖服在小腿上,然后带着画离开了。
      姜奇给Adrian发了个短信,说:“终于有一个带了脑子能用的人了。”
      Adrian回复道:“我就说过她很棒。”
      “接下来她会哭的,你别告诉她。”
      “姜奇,请你做一个人,需要我为你注射一点同理心吗?”
      “你回头问问她愿不愿意被我弄哭。”
      “你的话好恶心。”
      “你的脑子好龌龊,你看得懂龌龊这两个字吗?”姜奇特意用中文发送过去。
      Adrian回复了一连串乱码回来,当他想要骂人,又找不到词汇,就会发送一连串乱码。各中意味,自己解读。
      苟晓春给了姜奇新的灵感,他坐在咖啡馆里,接连画了十几张草图。有些只是香云纱被拨动,有些是人飞跃在半空中,有些人格外的扭曲,有些画根本只是直线的拼凑。他这一个下午抽了一包烟,三杯加了浓度的美式咖啡,才意犹未尽地回家。
      胡安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几乎是正襟危坐了,在看电视。
      “是要打仗了吗少校?”姜奇问,“核冬天终于要来了?”
      姜奇转到电视机的正面,发现正在播放的是一部关于大熊猫的纪录片。
      “有人拿它犁地了?”姜奇又问,“耕牛紧缺到这个地步?”
      胡安这才缓缓地开口,说:“大熊猫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姜奇笑瘫到地上,最后被胡安抱起来,放到沙发上。胡安责备地说:“地上凉。”
      “我的老天爷呀,”姜奇又重新笑着翻滚到地上,不住地打滚,“你到底有没有发现我家是地暖?”
      胡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窘迫的表情。
      姜奇倒在地上,冲胡安伸出双手,这是一个索取拥抱的姿势。他说:“我以后还是拿你去犁地吧,大熊猫哪有你可爱。”
      胡安挤进了他的怀里,说:“臭。”
      “现在没有人在用粪肥了。”
      “你抽了一下午的烟,臭。”胡安重新组织语言。然后他就收获了一场盛宴:姜奇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地把自己剥光。然后还是那个伸出双手索取拥抱的姿势,邀请道:“那现在去洗个澡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妙极了。”
      他们把大熊猫丢到一边,国宝,看看也就罢了。
      等姜奇最后一次来到排练厅时,终于发现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他们勇敢地直立着,直视姜奇的双眼,你能从他们紧绷的肌肉下,感觉到跃跃欲试的情绪在涌动。当一个人准备得足够充分之后,他总想要被人称赞与看见。Adrian站在演员们的领头位置,骄傲地看着姜奇,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试舞,我的团队已经都准备好了。”
      姜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将身上背着的巨大双肩包取下来,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招呼着说:“来两个人过来帮忙。”
      两个男舞者轻快地跑了过来,帮他打开背包,把里面的投影仪架上。
      “今天我不看你们跳舞。”姜奇对着剩下的二十二个人,“今天我们放松一下。”他打了一个响指,“Adrian,可以帮我把灯全部都关掉吗?”
      Adrian立刻让整个空间掉入最边缘的宇宙。
      姜奇狼狈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同时抱怨:“您就不能稍微先为我留一盏灯吗?”
      Adrian的声音从黑暗之中传来:“那我就错过这一幕了,多可惜。”
      姜奇没有再搭话,他叫演员们随意坐着,趴着也行,反正用自己感觉最舒服的姿势。他介绍道:“这是一部九十五分钟的片子。”
      然后他点开了播放键,关掉了手机电筒,同时从包里抽出了一瓶酒和两个酒杯,招呼Adrian过来坐下。
      Adrian悄悄地问:“冰桶呢?你包里不应该还放一个服务员吗?”
      “我缝不来尸体。下次你来,弗兰肯斯坦医生。”
      当“Ridley Scott & Tony Scott”的名字出现在排练厅的白墙上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自己将要迎接的是什么。
      影片里的,清晨还囿于黑暗中的喧闹市场里,一位妇女对镜头说:
      “早上好。”
      接下来姜奇认为值得记忆的句子有:
      “你知道反抗得消耗多少力气吗?”
      “跟妈妈说早安。”
      “今天我们会拍下萨沙第一次刮胡子的景象。”
      “鲍比,下来,我们要让妈妈睡会。”——“该死的。”
      “然后我会离开这里,做些疯狂的事,享受生活。”
      “我有一些害怕,但真的很激动。”
      “妈妈现在有了一个小翻版。”
      “朝鲜,日本,中国的苍蝇和这里的一样大小,我有些触景生情。”
      “他使我清醒过来,但他失去了一切。”
      “念珠,永世间利用时间的好方法;电话耳机,尘世间浪费时间的绝好方式。”
      “我口袋里什么也没有。”
      “(我的口袋里有)我的鲁格P94四十毫米口径手枪,不管到哪我都会带着它。”
      “上帝不会忘记我们,他创造了我们,上帝不会遗忘他创造的子民。”
      “行了,别再吹了。”
      “真棒,我要把它裱进漂亮的相框里。”
      “(我喜欢)把脚放在湿的沙子里,一定要是湿的。”
      “我最爱什么?你正看着她呢。”
      “我爱清理脏东西,因为效果显著。”
      “我喜欢‘Mamihlapinatapai’这个单词,它形容两个人有着相同的渴望,但都不想首先打破僵持的那个瞬间或感觉。”
      “奶奶,现在这叫同性恋了,不用说同志。”
      “那么婚姻真相第一条:爱是战场,你们俩要像斗鸡一样战斗。”
      “约翰提出,你能否让他做你曾告诉他会让他在四十岁生日时候做,但至今仍未履行的事?”
      “‘那么安,基于你所给出的回应,’约翰说道:‘那偶尔□□一次就完全不可能了呗’。”
      “人多说外国人以为走在喀布尔的街上很危险,但如你所见,没有什么危险的。”
      “我能让韩朝统一吗?看起来不可能,好像非我力所能及。”
      “红头盔是坏蛋,白头盔是好人。”
      “除了上帝,我无所畏惧。”
      “同性恋就像是疾病,而我害怕疾病。”
      “我觉得政治最恐怖,不知道会不会又有战争。”
      “阿富汗人知道安全不是盼来的。”
      “这是我,这就是我所害怕的。”
      “(我害怕)清晨没再醒来,过了一周才被发现,那就有意思了。”
      “(我害怕)失去你爱的人。因此我很难真正与人产生联系,因为他们没了的话你怎么办。”
      “因为如果上帝不是真的怎么办?我相信他,但如果他不是真的怎么办?我们死了就埋在地里,永远地死了吗?”
      “欢迎来到爱的大游行。”
      “隧道成了一个死亡陷阱,在杜伊斯堡的‘爱的大游行’,至少有十八人被挤压致死于拥挤。”
      “我觉得我现在无所畏惧。我以前怕你得癌症,你就得了;我是说怕你复发,你就复发了。但都撑过去了,所以我无所畏惧。
      最后,最后,他们聆听另外一个陌生的灵魂在雷雨夜里发出的奏鸣:
      “我一天都在期待能发生些了不起的事,美好的事,值得感激这一天的事,然后参与其中,向世人证明:在平凡人平凡的一天,也会有不平凡的事情发生。但真相是,好事不总有。至于我今天,整天都没发生什么事。我想要别人知道我在这,不想过没有存在感的生活。我不想坐在这里,告诉你我是多好的人,因为……我觉得自己没多好。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女孩,过着普通的生活,不是那种值得深入沟通的人。但我想成为那种人。而今天,尽管、尽管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但今晚,我仿佛感觉到自己已经历了一次涅槃。”
      白墙上的画面停留在片尾,《Life in a day》,中国人又叫它《浮生一日》。
      Adrian打开了灯,发现许多人脸上已经湿漉漉的,地上的纸巾堆成了一堆。
      电影又开始重头播放了起来,姜奇站到投影仪的前面,在墙上留下影子,在脸上记载他人。他说:“9号,15号,21号。你们加起来一共看了七次手机,我相信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让你们不得不将目光从世界上的其他人那里收回到自己的手机上,我完全认可你们的选择,但你们需要离开了。”
      Adrian没想到姜奇一来就赶人走,正想劝阻,却发现那三个被点名的人自觉地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含着泪离开了排练厅。
      “现在只有19个人了,不是说好20个人吗?”Adrian说。
      “那又怎么了?我喜欢质数。”姜奇说,然后对这剩下的演员讲,“感谢你们给予了我95分钟的时间,来让我分享这一部没有主角的纪录片。2010年7月24日,我相信我们所有人都经历了那一天,不然我们现在就该在墓地里相会——”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破涕为笑。
      “——但我想只有很少的人,或者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回忆起2010年7月 24日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食物,说过什么话。但这都不重要,因为生活还会继续下去。我们遗忘的过程,是用来让我们可以轻装上阵,不至于踟蹰在回忆里。”
      他继续说:“但我们所要跳的舞不一样,它发生在1938年11月12日凌晨,或者11月13日的伊始。在那一天,长沙几乎被彻底焚毁,湘绣几乎失传,难民逃难到长沙,却成为焦骨。我们需要记住这一天,因为它值得被我们反复提及,并告诉我们永远不要忘记战争与战争里的人民。咱们现在二十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就已经觉得人不少了,可文夕大火之中,有三万多人在葬身火场,长沙全城90%以上的房屋被烧毁,这场大火延续了五天五夜,许多人还在梦中就已坠入火海。当我们现在可以呼吸时,请你们记住,有许多人在那一夜被停止的呼吸。现在,我相信你们都彻底地理解了这一支舞蹈,并且我相信,你们可以将那一天带回到舞台上来。”
      姜奇顿了顿,视线与在场的每个人交织,说:“明天开始我们进一比二的等比拟厅排练,我们还有四个月的时间继续打磨。最后,恭喜你们成为了我的舞团。”
      这似乎是值得鼓掌的时刻,但奇妙的,没有人为这一刻欢庆。一种巨大的沉重感和责任感被姜奇交卸到他们身上,让他们终于明白了姜奇曾为他们承担或阻挡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不再是被庇护的小孩,他们将要,或者必须,成为附身的亡灵,通灵的女巫,预言的诗人,和惭愧的生者。
      姜奇鞠了一躬,离开了排练厅。影片还在继续播放着,镜头里的太阳重新升起。
      “该死的,”Adrian说,“这人真的是个讨人喜欢的疯子。”
      姜奇裹挟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在茶馆里见到了徐思明,同时他介绍道:“徐老师,这是王书记;王哥,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徐老师,专门负责我们这一次的舞台搭建。”
      徐思明愣了一下,立刻换上一副笑容,双手伸出来握手,一面冲姜奇说:“姜导,这不是局里面的王书记吗,您怎么把他也给请来了。这么一看我倒是怠慢了,来来来,我们赶快换个好一点的地方,好好坐下来慢慢谈。”
      王书记婉拒道:“这里就很好,咱们不耽误事,就直接开始吧。”
      徐思明捣头如蒜,等王书记坐下了之后才敢放下屁股,然后立刻抢过茶壶来斟茶。王书记的手轻轻搁在沙发扶手上,轻点了一下,第二声还未发出时,徐思明就即刻停手,再为姜奇斟茶。他同时说道:“今天喝的是朋友送来雪竹兰花,还请王书记跟姜导品鉴一下。”
      王书记将茶盏放在鼻子下轻轻闻香,然后将茶放下,说:“茶是好茶,可惜用了坏水。”
      徐思明赔笑道:“确实,确实。”他一嗓子招呼老板,“老李,你这最好的水呢?赶快上上来。”
      王书记再次婉拒,说:“先聊正事。”
      徐思明悻悻地收手,从带有巨大LOGO的公文包里掏出厚厚的舞台设计稿,翻转过来方便他们阅读,同时说:“这一次的设计稿我们是完全按照姜导的意思所打造的,绝对符合姜导的要求。复杂是复杂了一些,但绝对能够保证多功能性和安全性。”
      王书记将稿子递给姜奇,说:“按小姜的意思做就很好。”
      姜奇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同时掏出笔在上面做一些勾画和批注。他时不时将草稿图给王书记看一看,悄声说:“这样改一下王哥你觉得怎么样?”
      “我哪看的懂这个,”王书记笑着说,“你按你的想法来就行,我到时候直接去看台子。”
      说到台子,姜奇立刻问道:“徐老师,拟台搭建好了吗?”
      徐思明微微有些僵住,讪笑道:“这不是设计稿还没通过吗?”
      “那我让我的舞团放个假?”姜奇开着玩笑说,“我才狠狠把他们折磨了一个月,还多谢徐老师心疼他们了。”
      徐思明立刻拍胸脯保证:“如果这个稿子能够通过,今晚就开始搭建,场地都找好了的。可惜姜导事务多,现在就差设计稿了。”
      “尺寸还是一比二?”
      “当然,当然。”徐思明只好点头。
      姜奇尽快地翻阅完设计稿,将它重新递回到徐思明手上,然后跟王书记说:“王哥啊,你上次说要请女歌手这件事有眉目了吗?要不要我这边也帮忙问问?”
      王书记说:“找好了,专门唱民族的娜老师,够可以吧。”
      “哟,这规格,那得找个好的麦克风了,别可惜了娜老师的嗓子。”姜奇笑着接话,然后扭头对徐思明解释道:“之前不是说从舞蹈到落幕中间有接近十分钟的时间吗,王哥特意请了老师来唱无字歌帮你填时间。”
      “辛苦王书记,辛苦姜导。”徐思明只好这样说。
      “表演这块的话也得微调一下,黑色防火石棉布打底,上面放蜡制的人体雕塑,正常人高度,有服装细节最好,台子上至少得有十来个吧。吊顶上得配高功率的聚光灯,然后吊放大镜,将光聚到蜡像上,把蜡像给烤化。”姜奇虽然是在吩咐徐思明,但一直是看着王书记的,“王哥,你看这样合适不,咱们既然要演文夕大火,就总得来点真格的。”
      王书记一拍姜奇的大腿,兴奋地说:“你这脑袋里还装了什么,赶快全给我吐出来。”
      “也是徐老师的设计稿给我的灵感,既然安全性跟功能性能保证了,当然得玩点花样出来,才不辜负咱们的预算嘛。”姜奇含笑看着面有难色的徐思明,说,“徐老师,您说是这个道理吧?”
      徐思明只能说:“姜导的创意就是好,我这就给手底下的人吩咐过去。”
      王书记见聊得差不多,看了看手上的表,说:“那这边就先这样,小姜跟我后面还有会,要先走一步。”
      “那正好让我沾沾光,蹭一下王哥的车。”姜奇开玩笑道,“还得跟领导们解释一下我这边具体的方案和进度呢,”他瞥了一眼徐思明,“毕竟时间也不多了。”
      临走时,姜奇终于动了自己面前的茶盏,他品了品,说:“茶确实是好茶,可惜水了。”然后他主动地把茶盏放回茶盘上,重新斟上满满一盏,将茶汤全部倒出,继续说道。“真的是可惜了,就剩这一杯了。”
      徐思明赔着笑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坐上一辆黑色的红头车,用挥手掩盖住自己的咬牙切齿。
      “今天的事谢谢王哥了,”在车里,姜奇这样说道。
      “哪里哪里,都是咱们自家的事情,办砸了咱们也一起倒霉。”他说,“你们那个谭千万最近引起了很多关注啊,你就专心做你的事情,别的不要操心。”
      “这我懂,谢谢王哥。”姜奇笑着说,“老谭在泥潭里滚久了,现在想飞呢。”
      他们对视了一眼,又乐呵呵地笑了一下。
      等姜奇做完汇报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临近子夜了。胡安还是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这一次他看的一群帝企鹅如何孵化幼崽。
      “你能不能稍微看一些我们养得起的东西?”姜奇一回家就把包和大衣丢到地上,整个人以猫伸懒腰的姿势缓缓贴到地上,“可累死我了,有水喝吗?”
      胡安立刻跳起来给他端来一杯冒着烟儿的水。
      “我要凉的,纯凉,冰的,跟帝企鹅生活环境一样冰。”姜奇说。
      “我试过的,不烫。”
      “你又不是猫舌头。”
      “真的不烫。”
      姜奇皱着眉喝光了水,说:“就是烫,现在可以来一杯冰的了吧?”
      “你才喝了热的又喝凉,会拉肚子。”胡安不满地说,重新接了一杯,但这一杯的温度已经接近体温了。
      “胡安,你不会是我的智能机器人管家吧?”姜奇问道,“你的大脑是不是二进制组成的?”
      “你应该说思维是不是二进制,二进制又不是实体物件。”
      “天哪你顶嘴!这家里夫纲不振。”姜奇说,但立马后悔,“我就是那么个意思,你别乱想钻空子。”
      “好。”胡安老实地说,“我等你。”
      “等什么等,带我去洗澡。”说是带,看他伸出的手就知道是要抱了。
      胡安轻巧地把姜奇捧起来。
      “你怎么连个气都不喘?”姜奇揪他的头发,“我是纸片人吗?”
      胡安将他拥得更紧了一点,说:“是我喜欢的人。”
      完蛋。姜奇盯着他想,这么会说话的人,就像是一片流沙地,总有一天要陷进去。但肯定不是现在,现在姜奇只是脚趾尖刚刚踏入,还来得及收脚回头。可是,可是,回头去哪里呢?
      去过去的某一天里,去认为最快乐的那一天,去认为最值得记住的那一天,永恒地生活在幸福里面,好像倒也不错。姜奇迷迷糊糊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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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8-进入斯科特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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