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宅》双笙

2、第二章

　　深夜，人的躯体死亡，精神开始亢奋。
　　近来，莫然开始做奇怪的梦，梦里听到一种特别奇怪的音乐，隐隐约约地觉得看到一个女子，在那首奇怪的音乐伴奏下，起舞，旋转，不停的跳动……
　　他总想努力的看清这个女子的面容，可却一次也没看清过。她，在那首音乐的感召下，踮起脚尖，旋转，从慢到快，然后到极快。奇怪的音乐，从舒缓到急促，到高昂，到万马奔腾，再到戛然而止。如同一头受伤的小兽被猎人从山顶一路围剿到悬崖，退无可退，避不可避，突然，朝天一声悲嚎，响彻寰宇，转身纵下悬崖，随即一片死亡的宁静。
　　这个场景，总反复的出现在梦里。一身冷汗后，惊醒，四周空寂。窗外，树影层叠，在风中发出如同被人扼住喉咙的喘息声。
　　莫然在网上不停的问庄小乔，这个怪宅为什么没有被拆除，为什么一直保留至今，到底这个怪宅发生过什么事情。而且，他还把自己最近的梦告诉了她，重复的梦，多么像一场预告。
　　庄小乔在那边似乎死了般，半天没有回音，等莫然不耐烦之际，庄小乔说，我要来六尺巷。
　　秋季，是那么适合旅行的季节。
　　庄小乔走遍了中国大大小小迥异却又相似的城市，独独不去阜阳，甚至挨着阜阳的城市都不去。可是心底，最想去的城市，还是阜阳。既爱又怕，大约就是她这种状态。突然义无反顾决定要去了，反到心底平静了许多。
　　记忆里的宅子，是童年里，最快乐，最无畏的岁月。
　　可以攀爬到屋顶看巷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那些或欢快，或迟疑，或沉重的脚步给了她很多奇奇怪怪的思考，是她的乐趣之一。
　　如今，那深深的巷子，寂寞的脚步起着回音，从远到近，从近到远，如影随形。
　　当拎着行李的庄小乔站六尺巷的巷口，心底突然怯懦起来，出发时的勇气消失得荡然无存。
　　有勇气是好的，但并不是所有勇气都是好的，至少生命的结局，谁也没有勇气承担。
　　人有时候总在赌自己的运气，看看自己是否能活到明天。
　　只有庄小乔自己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栋宅子，也不仅仅是一栋像坟墓一样的宅子，它实实在在就是坟墓。
　　莫然不知道，无知而无畏。
　　所以莫然住在宅子最大的房间里，而庄小乔只能站在宅子外面，静静的望着。
　　莫然看到庄小乔时，她已经站了四个小时之久。要不是莫然每天都会习惯性的到巷路上走走，恐怕都发现不了，这条巷子又多了一个活人。
　　“你是庄小乔？”
　　莫然明显没有想到庄小乔是如此清雅文静的女子，年纪应在二十四五间，灰色的半筒外套，同色的腰带随意的系在腰间，黑色的长筒靴子，露出半截有些苍白的腿。虽是刚入秋，但六尺巷仿若到了深秋，温度也比外间要低个几度。在论坛里，她与自己争吵的那架式，可是让许多人望而生畏的。
　　庄小乔点点头。
　　随着点头的动作额际一缕长发滑了下来，更显得她温婉可人，莫然怔住了。
　　莫然心里知道，他的怔住不是被她所吸引，而是刚才那模样竟有着画中那女子的神态。虽然庄小乔与画中人的相貌无半点相似，但是略一低头的姿态，竟如此神似。
　　不会是自己研究画中人太久的缘故，所以见女子都几分相似吧。
　　应该是这样的。莫然安慰着自己。
　　一个人呆久了，总会有一些非仙即邪之气，不真实。
　　庄小乔看莫然就是不真实的，尤其见他从老宅里面出来，她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好一阵才知道这就是被自己激到来此地的男子，莫然。他果然如他自己所说，落魄不羁，神态冷漠，语气冰凉，像刀划过。
　　“你是莫然。”
　　“是的，没想到你说要来就来了。”
　　莫然帮忙提过庄小乔的行李，红色的小行李箱，一个手提电脑包，很简单，很便捷，看似是一个经常出门旅行的人。
　　“你还经常做那个梦吗？”
　　没想到庄小乔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直接，了当。说明她的外表温柔，实则性格是爽利的，声音也是清透得有些过度，显得尖锐了。
　　“是的。经常。”
　　“还是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吗？”
　　“是的。看不清。”
　　庄小乔皱了皱眉，好半晌才说：“你说话真冷，也很敷衍。”
　　莫然觉得自己该生气，果然就生气起来，把行李一放，径直走了，但还是说了一句：“这是你家的房子，你自己找房间住吧，我住楼上第三间房。”
　　庄小乔没有反应，因为她在打量这栋房子，都旧了，处处沾染厚厚的灰尘，窗户上的玻璃本是那种旧时不透阳光的琉花玻璃，更显得房子里阴暗，木制的楼梯被莫然踩得咯吱咯吱响，以前可不会这样。这可是用实木制作的，非得年代久远，才会破损得如此。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莫然果真是个懒得无药可救的人，在这住了差不多快两个月，这宅子居然看起来还像是无人居住一样。
　　等等，刚刚莫然说什么，他住在楼上第三间房？
　　什么，楼上第三间房？
　　庄小乔脸色大变，飞奔着上楼。
　　木楼梯在她脚下苟延残喘。
　　冲到第三间房的门口，庄小乔忍不住的尖叫：“你不能住在这间房间里。”
　　莫然被她的尖叫吓得颤抖，手中的书应声而落，但很快恢复镇定：“不好意思，我已经住习惯了。你知道，习惯成自然。”
　　庄小乔似乎不敢进这间房，只是站在门口，脸色沉重的站在门口，紧紧盯着斜躺在床铺上的莫然，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理所当然。他果真不害怕么？
　　莫然看着庄小乔的举动，是的，她很害怕，她在害怕什么？这间房子里有什么令她恐惧的东西么？
　　“为什么不能住在这间房间里？”莫然问道。
　　“有猫。”庄小乔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清晨，窗台上有猫。然后，不见。”
　　同样看到猫，莫然可以慢慢习惯它们的存在。而庄小乔，却害怕得不敢再进这间房间。
　　所以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魔鬼。唯一能够救赎自己的，不是别人，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