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不开心》杜决

2、第 2 章

　　我不是那种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的主。
　　显然小王也没沾枕即睡那本事。
　　一大早起床来，就能看见对方俩熊猫眼，还挺可乐的。
　　昨晚小王捧着那本笔记，也就看了一小会儿。谁知道，这关了灯，背过去身子，一个两个，都这么心事重重，一夜难眠呢。
　　我昨天换下的衣服，已经烘干了，暖洋洋的。想来是小王妈妈给做的，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啊——
　　小王则被她老妈套上一件，特别晃眼的奶黄色卫衣，显得她跟未成年似的。
　　公司里边对服装没什么要求，再者说了，就我俩这小职员，天高皇帝远的，只要不在会议的时候上桌子蹦迪，想来怎么也犯不着找我俩空。
　　小王的头发卷卷的，也不知道是自来卷还是烫的，蓬蓬乱乱的。
　　“柳啊——昨晚是没睡好吗？怎么——”小王妈妈忙前忙后准备着早餐，也不忘跟我搭话。
　　回头一看她女儿的眼圈，瞪圆了眼，最后只憋出来一句
　　“你俩昨打架了？”
　　小王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整个身子颓唐缩进了椅子，“没呢。妈。”轻声轻气道。
　　小王妈妈巴适得很，小王昨晚加上今早说的话，已经超份额了。比得上的平时小王一周说的话了。
　　“阿姨别忙了，坐下吃吧——”
　　——“哎！你们先吃哈，还有个饼没烙好，等会哈——悠悠最喜欢我烙的——”
　　“妈。”小王抬头道，“一起吃吧，不急的。”
　　小王妈妈看了小王好大一会，小王正正身子，没搭自家妈妈的视线。
　　——“那我去帮帮阿姨——”我在这种母慈子孝里边，稍稍不太自在。
　　——“柳啊——坐着吧，阿姨马上就弄好了——”阿姨把我摁到了椅子上，留我和小王大眼瞪小眼。
　　烙饼好了，那香味啊.，嘿，真绝了！
　　——“吃啊，都吃啊！”
　　“好嘞！阿姨手艺真好呐！这味，绝了，绝了，太香了——”
　　“香就多吃点哈——悠悠，这是你爱吃的——”
　　“妈——”
　　“还有这个——诶诶诶，慢点——别烫着哈——”
　　“妈——”
　　我端起桌子上的小瓷碗，吹了吹，小心品了一口粥。
　　看着这对母女别别扭扭的相处。
　　真不错呐。
　　家啊！
　　我有多久没回家了呢？
　　——“大柳！大柳！”
　　“嗯？”同事风风火火的，把我从过去回忆里揪出来。
　　“大柳——你咋不说话勒？”晓雯走过来，搭在我的肩上，我抖了抖肩，把她的手，自然格挡下来。
　　“嗯？”
　　“瞧你这呆样！你说——小王今天——呀！大柳！你刚在干什么嘞你？！”晓雯没在意我的小动作，伸手顺了顺自己头发，低头看见了我的手。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被笔扎了好几个小孔。混着墨水带着点血色，黑不黑红不红的。
　　可是——不疼呀。
　　“嗯？没事，刚刚想睡觉，就扎了几下，清醒清醒——”我打着马虎眼，匆匆想混过去。“欸？你刚不是说小王来着？小王怎么啦？”
　　同事看着我，我脸上只有好奇，再也找不到其他。
　　她信了。
　　——我很好。
　　“是这样，我们在猜小王今天为啥换了件亮色的衣服。你看看，小王的包还都以前内样——黑不溜秋的嘞。”
　　“说不定就是没衣服穿，随便套了一件。”这可是真的。
　　“欸？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儿咱主任请客，月底绩效不错，去KTV唱歌嘞。”
　　“那又怎么着了？”我实在不清楚，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有什么干戈。难不成，小王想在大家面前亮个相，展示一下歌喉？闪耀我们？
　　“你真不知道啊？听说小王认识的那帅经理也来嘞——”
　　“帅经理？！”我脑袋大了起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去嘛去嘛——一起去看看嘞？”晓雯往前凑着。
　　“啊这——”我正要拒绝，还不如回家歇会呢。这吼一夜，到头来明天还要上班。
　　“去嘛～陪我看看帅哥嘞！”
　　“哎呀！我这衣服还是昨儿的。去看帅哥，怎么着也得换件吧？”
　　“大柳～大柳～大柳～你美着呢——咱俩一块，艳压群芳，钓个金龟嘞。”太近了，这个距离太近了。晓雯还在往前凑。
　　不行，我得拦住她。
　　“停停停，我去，我去得了吧。”
　　我往边儿撤着身子，腰别到一个相当扭曲的模样。抬手，把自己所剩无几的空间护住，无奈道。
　　——“去哪呀？——筱筱姐。”哟，话题中心来了。
　　“去看帅哥？”接过话头，我没过脑子来了这么一句。
　　“小王去送资料？”
　　“嗯。晓雯姐。那我过去了，晓雯姐，筱筱姐。”小王点点头，就走开了。临辽，也不忘了多看了我两眼。
　　怎么了这是？一个两个的，都是一惊一乍的。
　　我捏着湿巾，顺手把手上的污渍擦去。
　　晓雯也回自己座位上，拿手机当镜子，左看右看。一会满意，一会失望。真是个没有心事的小孩儿。
　　我拍了拍脑壳，昨晚没睡饱，还是晕晕乎乎的，头涨涨的，越集中注意力就越想睡。
　　我端起杯水，猛灌了一口，滑进了咽喉。
　　挺凉的。
　　这杯水。
　　丝丝的凉气透过杯子，侵入指间，我似乎能看见它在杯子周边蔓延生长。凉气没有实质，却穿透了皮肉，扎进了骨髓。冰冷的，汹涌的，紧紧缠绕着。
　　然而这凉气，逼得我在这热烈的欢愉里冷静自持。
　　酒饱饭足，人人脸上都带着红。放肆的笑，放肆的话，或阿谀奉承，或恣意放纵。欲望在每一个的脸上赤裸裸的，无处遁形。
　　“咦？大柳——隔这呆着干哈嘞？”喝了酒的晓雯更傻了，整个人呆呆愣愣的傻乐，旁边几个人还簇拥着她。她偏偏往我这里扯，东倒西歪的。
　　晓雯从我手里夺过杯子，她现在是个酒马虎，东嗅嗅西闻闻。
　　“怎么不喝点嘞？”晓雯把杯子又塞回去。“肘，跟窝去喝点嘞——”
　　“你忘了？我酒精过敏。晓雯。”我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那———”旁边的小姐妹已经开始催她过去。
　　“去吧去吧，带着我这份喝个痛快！”我摆摆手，把她送进新的一轮游戏里。
　　—“好勒！”
　　KTV里面，气氛正好，玩闹正盛。
　　我握着那杯水，安安静静听歌。
　　忽的放了一首伤感老情歌，好像初中听过一耳朵。歌词仿佛是一首古香古气的诗，温柔遣眷，诉诉衷肠来。调子平淡又伤感，是少年强赋愁时最爱的。
　　我闭上眼睛，哼哼唧唧也跟着唱了几句，摇头晃脑听着。还是那样，只是再听一遍，心中添了许多感慨。
　　万千的愁绪，百般的滋味，正跃跃欲试，涌上心头。
　　——却戛然而止。
　　不知谁切了这首歌。换了一首热情洋溢，节奏欢快，又朗朗上口的全民热曲。
　　我睁开眼。
　　一个又一个，脸上红彤彤的，一片挨着一片，扯着嗓子，发泄着，那无处释放的情绪。
　　随着音浪起伏，泼洒出剩余精力。
　　灯光游走，将每一张亢奋的脸都衬的诡谲。
　　我透过狂欢的人，望向更隐秘的角落——
　　小几前，
　　秃头的主任岔开腿，扯开了领带，面红耳赤，举着杯子，拉着西装革履的青年说话。
　　青年蹙着眉，忍耐着什么，眼神不住往身边瞄。
　　身边是——小王。
　　小王伛偻着身子，卫衣在她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
　　——她看向我，里面饱含热切，又那么痛苦。
　　我愈发好奇。
　　难道说近视眼不戴眼镜能看清楚人吗？
　　她是在看我么？
　　我想弄清楚，我想—看看小王，我不自觉走进了人群。
　　一双手突然拉住我，我这才反应过来，努力把青姐的手掰扯下来。
　　可即使这样，青姐依然横挡在我面前。
　　——“大，大柳，来，来，喝一杯，陪，陪我喝一杯呐——”
　　“青姐。我不喝酒的。”
　　“你也去那桌勾搭帅经理？就只看他脸——”青姐指着小王旁边的青年道，原来这就是帅经理啊——
　　以这经理看小王的眼神来说，可能俩人还真有点故事也未可知。
　　“没呢。青姐”
　　“那就好，那就好。”青姐放下心，撤了身子，接着续杯。
　　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青姐也在，她平时有聚餐都百般推阻的，恨不能飞回家陪她孩子。
　　我好像羊入了虎口，又似扑火的飞蛾；小王的眼里有那么多故事，诱着我，像着了道的唐僧一样，走向了盘丝洞。
　　小王紧紧缠绕的眼神，游离在我的身边。
　　我突然有点畏缩了，我不太想知道真相如何了，太令人害怕了。
　　小王却没给我机会，一把拉住我的手脖，我本想收回去。可小王，，小王，，，，
　　“筱筱姐，你能送我回去嘛？我喝大了——”
　　胡tmbb，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乱说！
　　“嘿，你这小孩儿——让别人送——”我气笑了，想挑开了明说。
　　这不睁眼说瞎话吗？况且旁边还有一个帅经理呢？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啊——
　　——“且喝着啊各位——刘主任咱改日再聚——时间不够了——”也不知道帅经理哪根筋搭错了，点了点腕上的大表盘子，看了一眼装醉的小王，竟直接走人。
　　这暧昧对象也够虎的，就这么放心把人一花季少女丢在这。
　　这下难搞咯。
　　“筱筱姐——好不好嘛？”小王闷生闷气撒着娇，我好像被触发了一个点。感觉自己母爱爆棚。
　　正拉着小王也离开这一屋子妖魔鬼怪，青姐突然又蹿出来。她才是真真醉了。整个人晃晃悠悠，摇摇欲坠的。
　　忽地，青姐开了口
　　——“我没家了——”啊这—
　　——“大柳，我回不去家了——呕——”
　　小王的随笔一则
　　明明热闹极了，却总也融不进。
　　游离在喧哗的周围
　　幽灵，幽灵
　　如同一只的幽灵
　　徘徊在别人的国度
　　像一只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小狗
　　又像那鱼缸里的观赏鱼，徘徊在水的世界。
　　挺好的
　　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