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生》翔子

6、第五章

　　伊安进入学院的第一天，就听说了鼎鼎大名的雷恩.科斯特。
　　他是古典吉他系的高材生，却总在教授的课堂上睡觉，他时常捉弄别的学生，教授们也常常对他在课堂上提出的古怪问题头疼不已，还有人说他天天晚上都会溜出宿舍去和姑娘们约会。
　　尽管有这样和那样的说法，但是学生们无一例外地都对他的才华表示认可，雷恩.科斯特的身边总是围满了学院里最漂亮的姑娘。
　　那时的伊安总是瑟瑟缩缩地坐在教室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漆黑平板的长发遮住半张脸孔，另外的半张脸孔则被大大的眼镜挡住，固执的穿着黑色衬衫和帆布裤子。
　　和所有处在边缘地带的学生一样，她与主流的学生团体格格不入，雷恩.科斯特这样的人根本和她不是同一个星球上的人，她看都不会想看他一眼。

　　伊安的成绩在钢琴系里不算突出，但是她总是暗中偷偷地用功，能进入茱莉亚音乐学院学习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值得高兴的事，尽管有时课程让她觉得很吃力。
　　伊安的父亲在一家建筑公司工作，非常反对她进入音乐学院学习，他想让她去读金融或者建筑专业，而不是什么虚幻的音乐学院，并且，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学费十分昂贵。
　　伊安在整整一个暑假的沉默抗争后，父母终于投降了，父亲亲自开着车子，横穿了大半个纽约市，把她送进学校，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小唯，既然来了这里，你就要做到最好，好好学习，不要辜负这么贵的学费。”
　　伊安乖巧地点头，“我会争取拿到学院的奖学金，爸爸。”
　　从此，伊安总是埋头勤奋学习，对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充满了戒备，其实后来伊安回想，学院的同学和老师都非常友善，但那时的她总是缩在自己的壳里，因为以前并没有受过很系统的音乐训练，课程让她应接不暇，她的神经总是处在紧绷的状态，终于，在一次期中考试后，没有合格的伊安崩溃了。

　　伊安总会想起那天的情形。教室窗外的阳光洒满了一地，但她的心中却阴雨不断，她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脑中一片空白，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她才直直地站起身来，机械地去礼堂赶下一节课。
　　她穿过晦暗的教室走廊，从浓密的大树阴影下埋头走向礼堂，就在她刚刚跨上礼堂门口的阶梯时，她听到了一阵美妙的吉他声。
　　在离她不远的阶梯上，一个男孩正坐在角落里，自得自乐地拨动着手中的吉他。他短短的黑发竖在头顶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阳光钻过树丛，正好撒在他的脸上，他看起来完全沉浸在他的音乐中，浑身上下散发着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快乐。
　　伊安不由自主停住脚步，看着他灵活的指尖在琴弦上跳动，他的音乐很快感染了其他人，路过的学生纷纷取出随身携带的乐器，加入到他的音乐中，很快他的周围就聚集了一大帮神情陶醉的男孩女孩。
　　活力四射、青春逼人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路过的学院老师也微笑着停下来欣赏。
　　伊安移不动脚步，愣愣地看着这群神采飞扬的少年。
　　男孩抬起头来，在人群中对着伊安微笑。金色的阳光下，他的笑容开朗不羁，眼神却十分真诚，伊安觉得眼中的世界渐渐亮了起来，她静静地转身走进礼堂，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课后伊安的老师曼迪教授找她谈话，伊安惴惴走进他的办公室。教授严厉地看着她：“伊安，你是怎么回事？再这样下去，我不得不把你退回去。”
　　伊安抬起眼睛：“教授，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教授从眼镜后面沉默的看着她。
　　伊安鼓足勇气，绞着手指说：“我想我会好起来的，学院的课程刚开始让我有些不适应……可是我现在可以了，请相信我，我会努力的。”
　　曼迪教授的手放在下巴上，听她结结巴巴地继续说：“我是真的很喜欢音乐，很喜欢这里，请不要放弃我，尽管我真的不出色。”她渐渐低下头。
　　教授笑了，轻声说：“伊安，我没有说要放弃你，我只是警告你，我看得出来你很努力，但是你把自己搞得太紧张了……”
　　伊安抬起头。
　　“伊安，你看，音乐带给人们的应该是轻松，是快乐，而不是压力。生命因音乐而美好，因音乐而充实，你只要享受它就好。如果你因为音乐感到紧张，甚至感到痛苦，那么，孩子，你错了，这不是音乐的真谛。”
　　伊安想起早上礼堂外飘扬的旋律，想起那群真心享受和热爱音乐的同学，她紧绷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眼神开始发亮。她轻声说：“我想我明白了，谢谢你，教授。”

　　从此伊安不再紧逼自己，除了钢琴系的课程外，她有时候也偶尔去别的系旁听一些课程，她觉得自己的眼界渐渐开阔，五彩斑斓的音乐世界开始向她展开一扇窗户。她的成绩不再下降，反而开始好转，她想，她开始渐渐享受音乐带来的奇妙魔力和快乐。
　　伊安去的最多的是吉他系，但是一个月过去了，在她有限的几次旁听中，并没有见到那个礼堂外朝她微笑的男孩。

　　又是一个难得的阳光明媚的早晨。伊安在晨光中抱着笔记走进吉他系的课堂，今天讲授的内容是弗拉门戈的吉他流派。
　　教授先放了一段帕克德鲁西亚灌制的录音片段，接着开始讲他的艺术风格和弹奏技巧。讲到一半，教授停住了，看着伊安的身后，说：“雷恩，你上来演示一下。”
　　伊安看前面的学生纷纷回头，不由自主跟着转过头去。
　　她身后坐着的正是那天礼堂外弹着吉他对她微笑的男孩，他的头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课桌上，正在悄无声息地睡大觉。
　　伊安轻轻拉了拉他放在课桌上的那只手，雷恩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她，她朝教授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
　　教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雷恩咳了两声，迟疑地站起身来，周围的同学们立刻鼓掌欢迎，几个男孩吹起了口哨，雷恩笑了笑，模仿摇滚明星的模样，对教室内拍手拍得最响亮的学生作了个飞吻，拉了拉身上的蓝色衬衫，神气活现地走上讲台。
　　大家期待地看着他，他拿起教授的吉他，拨出一串难听的音符，伊安旁边一个男生捂上眼睛，“哦，不……”
　　雷恩待嘘声响完，恶作剧地歪了歪嘴角：“嗨，伙计们，别这样，我只是开个玩笑。”说着，他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一阵流畅华美的吉他旋律倾泻而出，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教授脸上露出笑容：“好吧，雷恩，我饶过你了。”
　　教室内的女孩们脸上都露出钦慕的表情，伊安不知道自己也现出了这样的神情。
　　雷恩满不在乎地朝大伙儿摆摆手，回到了座位上。

　　Paco de Lucia 帕克·德·鲁西亚，西班牙著名的弗拉门戈吉他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