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春帷

1、初闻

　　北城军校
　　六月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眼前的柳言柒和那些正在训练的学生就是一个对比。
　　柳督军将她送去战场，数年的磨练，非但没有抹去她的傲气，还越发养出了狠戾的性子。
　　这倒越发像当年的柳督军了。
　　柳家有不少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紧。
　　“初次见面，我叫柳言柒。从今天开始，担任你们的教官。确切的说，是从此刻开始。”她淡然抬眸，“我不管你们是凭着什么进北城军校的，这里不是养闲人的地方。我不会管你的那些什么身份，把你们的花花肠子都给我收起来。是虎卧着，是龙盘着。”
　　向来从北城军校出来的学生，都是军政府的高级将领。现在 ，不少军官想方设法地把孩子弄进这里，只为图一个职位。
　　就像柳言柒，就是这里的学生。
　　“解散。”柳言柒转身离开。
　　“都说柳督军好不容易把女儿从军中弄回来，这怎么还丢军校里边儿了。”学生里面嘀咕个不停。
　　“这什么情况，她怎么直接担任我们教官呢！”
　　“完了，听说她在战场上直接喝死人的血，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柳言柒，有意思。”学生里还有几个人没走，站在一旁等他们老大发号施令。
　　“老大……”
　　“嗯？”
　　“您这是，看上柳教官了？”
　　“想哪去了……”陆昭一阵无语，“我看不上这么老的。”
　　第一次被人说老的柳言柒打了个喷嚏。
　　“少校，您这是感冒了？”旁边的林副官问道 。
　　“不碍事。”柳言柒摇摇手，“督军那边有消息传来了没？”
　　此时已近傍晚，柳言柒伸了个懒腰，细听林晏继续讲。
　　“督军那边有些不大高兴，本来您回来，他想办一个接风宴的，结果您直接就来军校了，督军气得一天都没有理您了。”林晏解释着，“您说您好好的先来军校做什么，那不过是督军把您从前线接回来的借口。搪塞过去就好，哪有父母舍得孩子受苦呢。”
　　柳言柒比了一个“停”的手势，林晏停了下来。
　　“你再这样讲下去，我脑袋可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信息 。”柳言柒揉着脑袋。
　　“您三年没回去了，也不怪督军不记挂您。”林言柒撩拨着头发，“家里如今怎样了？”
　　“督军又娶了四房姨太太。表面关系还算融洽，实际波澜起伏。”
　　“什么叫又？”
　　“之前在您去前线后一年 ，督军把人娶进门了。”
　　柳言柒掰着手指头数，“合着我这是又多了几个姆妈？”
　　柳言柒的姆妈去世地早，家里的姨太太一个接着一个地娶，却也没有续弦夫人。
　　“得了。”柳言柒招招手，“回去吧。”
　　林晏开车，柳言柒坐在后座。她眯着眼，盘算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她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一位弟弟，一位妹妹。柳家本来还有一位女儿。只不过，被承认的，就柳言柒这位名正言顺的嫡女。
　　她排行老三。
　　“小姐……小姐……”林晏轻声喊着她。
　　在车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睡着了。
　　“嗯？”她揉着眼睛，下车时转过头，“对了，帮我置办一处别馆。”
　　“里面人多，太过热闹。”柳言柒歪头解释。
　　“谢了。”
　　她从正门走进，柳公馆内还算热闹，跟着管家走进柳督军的书房。
　　管家退下，她站在门前敲门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尴尬许久。
　　门内的人似乎是知道她来一般，只说了一句“进来”。
　　柳言柒推门而入，出乎意料的是，她的二哥在书房内和柳督军商议着什么。
　　“幺儿，过来。”督军见她招招手。
　　“来了，阿爸。”柳言柒顺手关上门。
　　“老三。”她的二哥调侃她 。
　　柳言柒白了他一眼，见他继续说正事，“现在各地还算太平，前线暂时没有没有战事。”
　　“嗯。”督军挥挥手，“不说这个了。”
　　“幺儿，我不把你调回来，你还真准备几年都不回来是吧。”
　　“那不也是您把我送去军中的吗？”柳言柒撇撇嘴。
　　忽而转变语气，“幺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原来是催婚来了。
　　柳言柒整了整衣装，“我不急，两个哥哥还没娶妻呢。”
　　被戳中的二哥无故躺枪，“大哥还没娶妻。”
　　“再者，南京政府给出的女性最低结婚年龄是二十岁。我才十八呢，阿爸。”
　　她的两位哥哥皆是亲生，三人因为理想不同 ，选择了各自的道路:从政，行医，从军。
　　“算了，安排下去，给幺儿接风。”柳督军安排了下去。
　　柳言柒应付了几句退了出去，拍拍胸口。
　　应付她老子一顿实在不容易。
　　接风宴上，她见到了他父亲的一系列姨太太。
　　“一个，两个，三个……”她悄声数着，那佣人走上前来，“督军，三姨太说身子不舒服，可能晚点到。请督军和大小姐别生气。”
　　柳言柒不经意地瞥了眼他的父亲，他招招手，“那行 。”
　　“督军，您看三姐她也太不识趣了。幺儿回来的好日子，她还称病不来。”新来的六姨太发着嗲。
　　柳督军捏着酒杯，淡然扫了她一眼，“幺儿不是你能叫的。”
　　她识趣地闭了嘴，眼前这位大小姐看似不学无术，可军政府有三成都是她打下来的。实力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是柳家唯一承认的女儿。
　　酒局过半，那位神秘的三姨太还未出现。柳言柒架不住那些姨太太虚与委蛇的目光，手一抖，将酒撒在自己身上，“阿爸，我去换件衣服。”
　　柳督军自然知道女儿醉翁之意不在酒，多年拿真家伙的手，怎么可能会有差错。挥挥手，朝她示意。
　　她得了允许，从里屋走出去。屋外的空气相较于屋里清新了许多，没有那般死气沉沉的味道。她将头发撩起，从脑中回忆自己的屋子在哪儿。
　　走着走着，就到了西厢房。推开门，里面的布局很古朴，桌上还摆着栀子花。
　　扑面而来的香气沁人心脾，她反手关上门。
　　这间屋子很大，她按照以前的记忆，找到澡池，很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从橱柜里翻出来的衬衫和裤子。
　　白色的衬衫搭配上黑色的裤子，俨然像是一个学生。
　　她不过才十八岁，因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反而没有少年老成的样子。
　　“你是谁？”屋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女人，她诧异地盯着柳言柒。
　　这时候，柳言柒还在扭衬衫剩下的几个扣子，领带松松散散地系在脖子上。她干脆不系了，一步步逼近那女生。
　　那女生看着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她大致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在这边小心翼翼的样子，莫不是盗贼？”那女生对她敌意不减。
　　“这么会魅惑人心啊……”柳言柒歪头，一掌撑着墙，把她限制在狭小的空间里。
　　因为纽扣没有系上，露出了非常瘦的腰肢，看上去，不禁轻轻一握。
　　“三娘……”领口很大，锁骨不经意地露了出来。
　　那女生脑子里飞快地运转着，这恐怕就是那位自己没见过的大小姐的。
　　“大小姐……您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女生向后面墙上靠。
　　“三娘不笨 。”柳言柒笑着放开她，自顾自地系上扣子，“比我阿爸那些其他的姨太太好多了。”
　　“大小姐，身份悬殊……”她今天就没想过要去柳言柒的接风宴。想在柳公馆活下去，她用不着去巴结任何人。她性子这样，没想到被正主撞上了。
　　“三娘原来没有生病啊。”柳言柒摸着下巴，“就是单纯地不想见我？”
　　“没有，大小姐。”她摇着手。手放下时，触及柳言柒的腰肢 。
　　“想碰，那就多摸会儿……”一副兵痞子的做派 。
　　柳言柒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眼前的女生，比那些古板的穿透女人有意思多了。
　　在这偌大的柳公馆，也不算无趣。
　　“大小姐……”
　　“我有名字。”柳言柒靠近她。她在柳公馆时间也不短 ，听起过这个柳督军提起满是自豪的女儿。
　　“阿柒……”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嗯。”她闪开身，“这是你房间？”
　　“是。”
　　“抱歉，很长时间没回家，不记得自己房间在哪儿了。”柳言柒抱拳，“多有打扰。”
　　“没……没事。”
　　柳言柒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前走，“走吧，陪我喝两杯。”她停顿了一会儿，“阿意？”
　　柳言柒自然知道这位三姨太的姓名，宴会上去，就有人提起过 。
　　宋知意 。
　　知意，知意。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大小姐……”她想起什么，“我们辈分不一样。”
　　“你不过比我大两岁，哪来的辈分。”
　　两人这样探着路，来到了宴席上。烈酒还不错，柳督军今天格外高兴，多喝了几杯。
　　“哟，三姐来了……”看着两人拉着的
　　手，一阵讽刺。
　　“阿爸，我找不到自己房间。误闯到三娘屋子里，三娘很好，给了我换洗的衣装。这才来晚了些。”柳言柒解释 。
　　今天的主角本来就是柳言柒，柳督军忽略了这个插曲，宴会继续。
　　柳言柒在军中不敢喝多，所以，酒量一直不好。就算是酒，也只敢喝青梅酒。味道香醇，她贪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