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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琼华派 ...

  •   琼华派这一辈新入门弟子,除了在俗的不赐道号,男弟子是玄字辈,女弟子是夙字辈。一门弟子之中以掌门大弟子玄震为尊,女弟子里辈分最长的,则是夙瑶。
      她眼下正是二十岁整,只是因着性子刚强严厉,看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稳重一些,五官娟秀,下颌尖尖,人纵然常常板着面孔,也总是有那么一股明艳的风致。
      夙莘是太清座下第二个女弟子,自上山起就很受这年长师姊的照顾,因此心里也与夙瑶很是亲近。山上不少弟子看着夙瑶和玄震走得近,常常暗地里议论两人或是彼此有意。只有夙莘看得出夙瑶的真正心意。
      她自然是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为什么寡言的夙瑶会独独喜欢上比她还年青一岁、性子冷峻如冰的玄霄。偏偏夙瑶对这些儿女心事一向是守口如瓶,绝不向他人吐露议论,因此少女也只有自己默默疑惑、默默烦恼,间或向好哥们云天青抱怨一二。

      这一天夙莘照旧去找云天青闲谈,玄霄见她来,只是一个点头示意,便自己默默出门去习剑,夙莘偷偷扒着窗户望那青年袍带当风、仗剑旋舞的模样,小声对云天青说道:“你说,你说这世上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英俊男子,就连夙瑶师姐那么精明强干的,都不例外。”
      天青听了这话,只想苦笑——莫非你自己不算在女人之列么?青年心里这样调侃着,只是不敢说出口来。
      ——论到姿容,玄霄确是很容易让女子一见倾心的美男子。那天昆仑山头的雪正折射下冰粹一般耀眼的阳光,天光与柳色之下,夙莘望着那名男子冷然袖手回身,秀致凤眼里犀利神光如剑,心里不自禁地也快跳了几拍,慢慢离开了窗口,坐在床边。
      云天青看她苦恼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走去拍了拍夙莘的肩。
      “喂,真想知道玄霄师兄的好么?”
      他这么说着,口气却更像是幸灾乐祸,少女赌气向后一仰,躺在床上,闭目不语。
      不过夙莘也很快便明了了夙瑶心里的那只结究竟在哪里,有一日她看见夙瑶下承天剑台,玄霄那时也正守着剑炉,遍地白冰的台阶上青年说道:“夙瑶师姊,你来了。”
      话声平淡,也没改过那人平素一贯的低沉清冷,然后夙莘便隔着剑炉,望见那青年极自然地,向穿着曳地长裙的夙瑶伸出一只手。
      年长的女子迟疑了片刻,终是轻轻拂开道:“不必。”然后自己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自滑不留足的台阶上下来。

      【夙瑶并不像后来的夙玉,她永远也下不了决心去扶一扶玄霄伸出的那只手。然而那人却无知无觉似的,每次都是一句平淡如水的“师姊”,然后向她递过自己的手掌。】
      【夙莘到了很久以后才了解玄霄的性子,那名男子眼里,那时他唤出的师姊两字,从来不代表什么精明强干的先辈,不过是个穿着及地长裙、走在滑不留足的冰面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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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炼剑修真,学那些仙法口诀是件极磨人的事。平常人做来,往往耗得无数时光,才有一点进展,而最终成就如何,又往往并不取决于怎样勤奋修行,而是与自身资质相关。
      云天青素日虽是嘻嘻哈哈的,却不折不扣是个根骨上佳的修仙奇材,他与太清自行拣选的关门弟子玄霄,都只花了月余就将剑诀心法练到了三重,御剑九霄如流光飞电,追星逐月,潇洒非常。这份本事,连夙莘也不禁佩服起来。
      不过,那青年自己对这些倒毫不在意,有天闲来无事,便拿着短刀削了支竹笛,练完剑便跑去琼华派最清净岑寂的太一宫,坐在水边懒洋洋地吹。
      笛声清越,直飞上云外青天,青年玩了一会儿,便在草地之上仰躺下来,翻个身正准备假寐片刻,便听见极有节律的脚步声响,继而一个熟悉之极的低沉声音在后言道:“是你在吹笛子吗?”
      天青睁开眼,看见的正是玄霄清峭面孔和大袖白衣,当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玄霄师兄。坐下坐下,你喜欢什么曲子,我吹来听啊。”
      玄霄清淡地笑了一笑,面上仍旧不露喜怒,却也拂了拂宽大衣裳,在云天青身边坐了下来。他一向不惯与人亲近,然而与云天青同居一室的一个多月以来,不管自己怎样冷淡严厉,这师弟却总不改一贯的热情周至,玄霄想到他修仙的天赋进境,未免也稍觉自己错看了此人,内心对他的隔阂,也渐渐地淡了。
      “你刚刚吹的曲子……似乎不是惯见的调子。”
      这样凉凉地开了话头,玄霄接过天青手里的笛子打量着,指尖慢慢摩挲匕首削出的吹孔。
      “哈,师兄你有所不知。北方的笛子,音色尖利活泼,惯吹的都是花腔小调。我吹得却是江南水乡的曲子,因此你觉得不同寻常。”
      那人点点头,半阖了眼,薄削嘴唇沾上笛子吹口,试了试音,那支竹笛便抛出比云天青所吹的更为尖脆的声音来。他身旁的青年抱着膝,歪头听了片刻,便笑道:“啊,这是大漠上胡儿牧马的调子,师兄!你还有这一手!”
      玄霄断断续续地吹了一会儿,便住了手,仿似有什么心事似的,抬眼望着远天的白云雪峰,许久不语。云天青在侧望着他渐渐纠结不开的眉峰,心里微微有些吃惊,却只是柔和地搭上玄霄一只手臂,轻轻岔开话头,“……师兄,说起来,你今天怎么会也跑到太一宫来?莫非是因这里清静,就过来练剑?”
      那人摇了摇头,“这,倒并不是。太一宫是地势最高的地方,周遭又并没峰峦遮蔽视线,因而我有时会在这里观星。”
      “咦?师兄你,懂得占星么!”
      云天青这时才真正惊讶起来,“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学到的本事,我行走江湖的时候,曾听人说占星能洞悉天理命数,预知世上还未发生的事情,不知是不是真的?”
      “……俗世中人,若都是那么形容,就算是那样吧。”
      玄霄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四海之内的地方,也如天上星子一般可划分三亘二十八宿,上下相对。观星命可以预见一些宇内或将发生的重大事情。”
      “那人呢?人的命数,看星星也能知晓吗?”
      “人?”
      那冷峻青年听这话,轻轻挑了挑眉,似是内心从没仔细考虑过这一回事,“南斗掌生,北斗注死……人么,每人在天上都有一颗命星,一生的命运平顺跌宕,都与之相关,因而也有禳星谯祈一说,大体和风水堪舆的学问相当。”
      天青笑着凑了上来,“那师兄你的命星,是哪一颗?”
      听了他这问话,玄霄却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青年说到这里,顿了顿,便有些倨傲地扬起了头,“这些趋福避祸的法门,不过是俗人汲汲于其中的小把戏。我一生的命运,自然是操之己手,不必问天。”

      【那时,云天青听着玄霄的话,微微地愣了。那人漠然地议论着命理运数,身上冷冽的锐气,仿佛能刺痛旁人的肌肤。他的师兄,本就是个固执而骄傲的人。那人的一双眼睛,永远只肯在浩瀚星海间追寻某些渺茫而不可知的存在,甚至不屑低下头,看一看自身的祸福。】

      “那……师兄你看星星,可预见出了什么东西么?”
      青年终是笑着,这样向那人调侃。而玄霄只是极自然地说道:“荧惑现赤红角芒,客星东移,侵临中原。眼下黄河水位已退,草木仍茂,正是打仗的时候。河套一带,将有兵戈之灾。”

      那一日玄霄的口气极为寻常,与谈剑讲道并没任何区别。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七天之后,北方沙漠上游牧部族的铁骑踏破了黄河的防线,直逼关中。战马的铁蹄践踏过中原最富庶的地方,两军鏖战搏杀直到日落时分。流下的鲜血涂满野草,横倒的尸体无人收拾。

      【那一切,云天青没有亲见。不过,他不明白玄霄怎么能够用那样平淡的口吻去谈论人世上的生死杀伐,直到三年后,同样的噩梦化作幻瞑与琼华间流淌的鲜血降临在他们身上,这始终都是这两名优秀男子之间,不能弥合的分歧。】

      两人闲谈间,忽然悬空平台入口处人声纷乱,似是有年青弟子结伴而来。玄霄稍稍皱了皱眉,他性子素来清净不喜嘈吵,加之太一宫既是清修秘所,也是琼华历代掌门停灵所在,一贯庄严肃穆,有人在此喧哗,在他眼里实是惹厌之极。
      这时半天一道剑光散去,一名身材稍矮、身负宽大剑匣的白发老者出现在太一宫门前,令两人吃了一惊。云天青低声呼道:“宗炼长老!”
      琼华门规,山门之内不可御剑往来,此时宗炼急匆匆现身于此,不知出了什么紧急事故。那名长老见着玄霄天青二人,以为是太一宫例行执勤的弟子,当下缓缓道:“太清师兄可在宫中么?”
      玄霄肃容行礼,端正答道:“上秉长老,师尊如今不在此处,应蜀山派掌门钵云道子的邀请,昨日御剑往峨眉山赴论道会去了。”
      老人听说太清下山,面上现出一丝困惑为难神色,立在太一宫门口,进退不能。
      宗炼琼华五长老中的执剑长老,锻打冶炼的技巧,被推崇为琼华开宗立派以来无人能比。然而他本性却极质朴简单,平时除了铸剑甚少参与派中事务,此时遭受变故,不禁一时有些无措起来。
      这时云间银光一闪,众人眼前又落下一名身材矮小、白发童颜,与宗炼一般身穿长老袍服的男子,却是派中的肃武长老,重光。
      那时一众嘈吵不定的年青弟子也已经涌来此处,众人之中,簇拥着面色通红、神色甚为狼狈的玄霆,围在宗炼身前。
      重光眼见人多嘈杂,便皱起短眉,冷声斥道:“聚众喧哗,不成体统!玄霆和夙莘留下,其他人等即刻散去,不得在太一宫前停留。”
      云天青见叫夙莘名字,微微一惊,悄悄斜了目光,向人群中窥去。此时重光犀利眸光在台下诸弟子中闪电扫过,眼目微抬,“云天青,玄霄也一并留下,随我进太一宫。”
      他语声严厉地对众弟子训话完毕,转向宗炼,神气便变得极是和悦,只低声道:“师兄,进太一宫说话吧。”
      那名长老松了口气,昔年身为弟子之时他辈分较重光为长,然而却一贯有些倚赖这年少师弟,此时点了点头,与重光并肩举步,向太一宫正殿走去。

      这是玄霆和夙莘才从一群作鸟兽散的弟子里走出来,各自面上都是阴沉神情。玄霆与云天青一照面,便涨红了脸一把扯住了青年衣襟,咬牙切齿道:“你、你这不入流的小贼、江湖混混,我、我今天定然饶不了你!”
      天青由他推搡拉扯,仅止举了双手微微发笑,并不争执。他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更遑论明白玄霆歇斯底里一般的心情。夙莘见着那人辱骂云天青,不由得大怒道:“喂!你这人究竟要不要脸!”
      女孩子出口斥责声中,玄霄却先夙莘一步,一手隔了两人,低沉说道:“有什么话,长老面前分说。”
      玄霄性子刚强冷漠,玄震对他有些畏惧,纵然心中不忿,却只是狠狠地对云天青“呸”了出来,便跺脚向太一宫走去。
      天青轻轻举了一手,制止追上来的夙莘开口,也只是平和言道:“无妨,进门听长老吩咐就是了。”

      三人一路攀上台阶,走进香烟缭绕的太一宫正殿,今日在此轮值的夙汐匆匆出来,错肩的功夫对夙莘低声耳语了几句,玄霄与天青才知道,原来今日宗炼长老惶急,是因为玄震在山下弄丢了一件师门的至宝。此时他一口咬定是夙莘偷盗,云天青主使,因此才在弟子中声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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