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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淮南王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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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韩北胤说得如此严重,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天青环视四周,当机立断道:“李含绯妹子,你留这里照料这名蜀山同道,待我两位师妹回来,也让她们静心等待,不要焦躁。我与师兄随韩大哥去碗丘山便是。”
少女见他不要自己涉险,微微一笑,便摇头道:“治伤传讯的事,都交给董裁缝就好。我是要跟韩大哥去淮南王陵的。”
天青见她说起韩北胤,只得无奈叹息。那名男子看了李含绯一眼,笑道:“好。真是拣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就结伴一探王陵。”
这男子豪爽说完,也不再耽搁,只提了平日携带的一只革囊,就拔脚出门而去。另三人紧跟在他后面。一路上玄霄不住望向云天青,见那人言笑如常,并不在人前显露悲戚之色,更是有些犹豫不前,然而众人按下剑光降落碗丘山,韩北胤与李含绯前行探路,青年细白牙齿咬了咬嘴唇,终是上前搭了一手在云天青肩上,低声道:“天青……”
那人玲珑心窍,知他意思,便抬手拉了他手,微微握了一握,浅浅一笑,温柔说道:“师兄,我无事的,你别担心。”
这时,山上李含绯尖锐呼声响起,两人急忙追上,之间半山腰里赫然一个大洞,竟是墓道入口,给人生生以法术炸开了。
韩北胤双眉紧锁,脸色一时铁青,向另外几人肃容道:“咱们进入墓道之内,一应威力巨大的法术、剑术都不可再用,不然山体崩坏、墓道坍塌,里面的人便再没活路了。”
天青玄霄知道此事不可轻忽,双双严肃答应。韩北胤点一点头道:“紧跟我走。”便弯腰钻入了墓道之中。
行不数里,几人脚下土石渐渐潮湿,似是到了山体深处。而前面渐渐出现一条四壁都是巨石垒砌的道路,空气之中亦有寒气沁人肌骨,显然已接近了陵墓内部。
玄霄皱了皱眉,低声道:“天青……红钰长老的药,还有么?”
云天青知道他是怕墓室阴寒导致旧伤再犯,便苦笑了下,探手入怀,摸出瓶子给他道:“只得几粒了……”
那人点了点头,拔开塞子翻手将药都倒在掌中,仰颈吞下,便凝眸直视前方,紧追韩北胤而走。
进了陵寝内部,环视四周,各处都是青石墙壁、内嵌神龛香炉,整个墓道回字形环绕数匝,在其中行走片刻,便再也辨识不清方向。天青虽然惯走江湖,此时身在这不见天光、毫无方位感的地方,也不由得想起早年跋涉莽莽沙漠、迷路九死一生的经历来,心头一时也有些紧张不安。
韩北胤走在最前,低声说道:“现在我们还是在墓葬外围,没到冥宫深处,因此机关不多,只是不知陈涉走到了哪里。”
——他口中所说的陈涉,便是那名总兵的名字。李含绯在后,一面警惕凝视四周,一面微微冷笑道:“狗急跳墙,他仗着自己学过些仙法剑术,就想硬闯淮南王陵地宫……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照我看,我们只等着给他收尸就是了。”说着便俯身在地面摸了几把,似乎查看甚么,片刻抬头道:“韩大哥,这里岔路有脚印,是新留下的。想必那人从这条路走了。”
韩北胤点点头,也蹲下来看了片刻。此时天青在后道:“含绯妹子……你眼睛在暗光处尚且这么敏锐,就是我们练武许多年的,似乎也不如你。”
那少女回头看着他,一双杏眼在昏暗地宫里似乎泛出一线清光,片刻才柔声说道:“是啊,因此我说我跟着来,一定有用的。”
“天青,玄霄。”
稍后韩北胤思索已定,便招呼二人道:“陈涉走的是通往淮南王安置棺椁的冥宫最短的直路,过去大多盗墓贼也都想从这里接近王陵冥宫。只是一路上机关太多,走起来反倒费力。我想我们不如走条旁的小道,兜在前头截住他。”
云天青点了点头道:“要怎么走?”
韩北胤叹息道:“跟着我吧。这条路是老年代的人为了避开机关,借着地宫水道挖掘出来的。眼下,估计也只有我知道了。”
几人又在迷宫般的墓道中绕了片刻,来到一尊镇墓兽石像之前,韩北胤动手将兽身挪开,青砖之下便现出一个大洞来。当即由他在最前、玄霄最后,依次攀援而下。
地洞之中一片漆黑,玄霄天青纷纷燃起炎咒照明,几人弓腰前行。韩北胤在前说道:“出了地洞,便是淮南王冥宫所在了,那里有人鱼膏的长明灯,我们就不必这么费力了。”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渐渐地地道中空气有些浑浊,似乎是到了更深的地方。终于韩北胤擦了擦额头上汗,直起身子在头顶洞壁不住摸索,道:“咱们到了。”
片刻他似乎扳动一处机关,众人只觉头上嘎嘎一响,赫然洞壁裂开,明光耀眼,又到了一重新的世界。
男子率先攀上,继而天青在后将李含绯托举上去,也返身跃上,伸手去拉玄霄。
就在此时,忽然远方传来雷鸣般连连闷响,众人脚底地面亦是剧烈颤抖,天青反应敏锐,立时一把抱了玄霄,任凭墓道中地动山摇,只死死把他护在身下。
那时墓室上头穹顶剧烈摇晃,似要坍塌,幸而这阵摇撼来得急去得亦快,一震之后,也便安静无事了。
天青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向韩北胤道:“这是怎么回事?”
“墓道中有滚石机关。”
那男子擦了擦头上的土,镇定说道:“陈涉怕是不小心触发了,那东西机弦一动,就是两边石门封死,继而巨石下落,将人碾碎压死。要给他收尸,都没得找了。”
众人沉默了半晌,玄霄才微微抿唇,向韩北胤道:“阁下是否曾进过冥宫?”
“……进过。我亲自开过淮南王的棺椁,那里头倒确是没有尸骨。然而,随葬的虽然有许多金玉玩物,又或者古书典籍,但是什么金丹秘方,都是没有的。”
男子这样坦然答应,神态之中似是隐隐有些萧索,片刻才瞑目道:“这些我都没有告诉过陈涉,但是——就算他知道了,必定也是不肯相信。罢了,咱们回头走一段,毕竟要亲眼看看他是死是活,这事才算有个交代。”
四人沿着墓道逆行回去,果然不出一会儿,便见到眼前一扇从上落下的巨大石门,将道路堵死了。
天青上前,伸手抚着那门上朱雀凤凰的精细雕刻,闭眼一叹,不再说话。
韩北胤亦是面露悲戚之色,抽出腰间雁翎刀,走到石门一侧,将刀刃插进地下,撬动了几处机簧,渐渐地那扇门发出嘎吱嘎吱的涩声,在众人面前缓缓升起。
他们本已做好了准备见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人身残骸,谁知石门升起,对面虽然满地碎石箭矢,不远处地上也摊着数具年代已久的白骨,却并没人在。
韩北胤皱了皱眉,举步向数丈外另一道石门走去。云天青探腕将碧渊剑抽在手中,紧紧跟在韩北胤身后,目光四下警惕扫视,以防不测。
李含绯自然而然也要跟上,玄霄却忽然一伸手臂,将她拦在背后,微微摇了摇头。
少女亦知四人同时犯险走入机关之内并不妥当,咬了咬牙,便立在原地不动,也从腰里抽出了两柄短剑,全神戒备。
韩北胤想着既然机关这边不见陈涉尸体,那人必是逃过了这一劫,还在石门之外未能进来。他一面将刀刃插入机簧撬动,一面示意云天青退后小心。
天青点了点头,仗剑倚墙屏息而立,只等石门一开,就率先跃出探看。谁知韩北胤运力撬了数下,那石门只是不动,男子面现一丝疑惑之色,停手思忖片刻,忽然脸色骤变,急怒喝道:“云兄弟快退!”
他话音未落,只听二人身后喳喳一声,那道先前掀起的石门一阵颤动,便以千钧之势,坠落下来!
眼看石门一落,夹道中立刻就是滚石弩箭齐发。外侧玄霄反应快如闪电,一掌推开尖叫扑前的李含绯,抽出穹霄剑一跃而上。
他尚记得韩北胤叮嘱,未曾出手毁坏石门,只将佩剑反手负在背上,硬生生在下以身躯抵住了那道门,使之不致即时封闭。而石门通体由巨石凿就,重逾千斤,虽然青年闪念之间便以内息护体,仍是承受不住那一击之力,登时双膝跪地,一口血喷在白衣之上。
石门不落,内里滚石便不致触发,然而这墓道机关设计极为毒辣,便是石门下坠之势一缓的瞬间,门两侧绷簧松落声响,白亮利刃贯出,瞬息之间玄霄已然无力应变,波得一声,那锐薄刀刃便刺入了青年腰际。
这么缓得一缓,韩北胤与云天青便能从石门内脱身而出。天青见玄霄半跪在地,冷汗混着鲜血丝丝淌下,濡湿衣衫,不由得连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只咬着牙低声道:“师兄再撑片刻。”
他双手按地,默默诵出土法口诀,墓道地面青石哗然裂开,底下土石缓缓升起,抵住了石门下部。身旁李含绯亦以短剑削断机关刀,伸手欲挽玄霄起身,那人摇了摇头,示意并不要她扶持,只一手按住腰侧伤口,将半截断刃缓缓抽出。少女脸色苍白,咬唇道:“墓葬机关的刀剑弓矢都是淬过剧毒的……韩大哥,你、你快给他看一看。”
韩北胤脸色铁青,自革囊中取出几味草药给玄霄含在口中,便伸手去掀他衣服。那青年初时勉强支撑,此时瞳孔已微微散了,连呼吸也抽搐紊乱起来,然而不知为何,见韩北胤要给他看伤,便身子一侧,意似不肯。
男子不解其意,只蹙眉对玄霄道:“那刀刃洞穿创口又细又深,徐得用匕首割开伤处放净毒血才行,你……”
这时天青见玄霄勉强蹲坐地上,眸子已有些失焦,却兀自一手按着腰侧不肯放开。便一手抄过李含绯手里一柄短剑,对韩北胤道:“韩大哥,药给我,我来。”
男子叹息一声,无言递给云天青一只瓷瓶,转身低声对少女道:“阿绯,跟我进来,咱们再看看这机关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弯腰从石门底侧爬过,进入夹道之内,便听门外纷乱争执声音,接着便是云天青怒喝道:“都是生死攸关时候了,你搞什么鬼!”接着一阵推搡响过,嗤啦一声裂帛,似乎是天青撕了玄霄衣服。
——云天青素日性情极是洒脱温柔,韩北胤和李含绯都想不到他发怒模样。至于对玄霄怒声呵斥的事更是从未有过。然而地上重伤青年却抿紧了嘴唇,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一拳挥在云天青肩上,喘息说道:
“你……闪开!我、我自己……”
“……”
云天青见他行事不可理喻,也不和他多嘴,只是一把抓住玄霄肩膀,将他按下,反手握了短剑,两指压住了玄霄腰侧伤口。
刚刚他一时情急,一把将那人衣服自割破处撕下半截,此时仔细用刀将那细小创口割开一些,刚要凑上嘴唇去吮吸那些淤黑血液,忽然注意到指下雪色精悍腰腹之上,除了眼下染上的一些血污痕迹,竟然布满了一条条陈年旧伤,纵横交错,似是极重的鞭挞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