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七沐安

3、芒（上）

　　向阳公寓来了个小年轻。
　　小年轻哪都好，有姿色，有礼貌，可惜看不见。
　　小年轻名叫阿芒，听巷里的邻居们说，阿芒原先在大城市治眼疾，可惜眼疾还没治好，父母便双双都出了事，只好放弃治疗，马不停蹄地回了老家，接管了他父母的那个小小的中药馆。
　　这两天，街坊茶余饭后谈论的全是这位小年轻。
　　“那小伙子长得倒是挺白净的，又标致，好看滴很！”
　　“好看顶个屁用，还不是瞎了眼还没处治，再好看还能比有钱有用？”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孩子也挺可怜的，还是读大学的年纪呢，爸妈说没就没了，只能一个人过活，诶……”
　　……
　　晚上，小野踏着月光回了公寓，原本热闹的石桌上早已空无一人，四周一片寂静。不过小野早已习惯了，今天他回来得其实算早的。
　　他没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公寓楼下的小卖部。
　　从小卖部里出来，小野拆开刚买的烟，叼了一支，点燃，点点火光在黑暗里异常显眼。这儿没有明亮的白炽灯，只有暖黄色的灯光，并不很亮。
　　他吐了口烟雾，抬头看着月亮，在烟雾缭绕中眯了眯眼，今天的月亮倒是挺圆的。
　　小野轻嗤了声，手持掐灭了烟，随手扔在了地上，正准备离开，却不经意间瞥见身后那家中药馆里的白色身影。
　　生面孔？
　　小野多看了两眼，那个白色的身影瘦弱，正摸索着不知道在找些什么，小野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对别人的事也并不好奇，他转身离开，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和往常一样，小野被闹钟叫醒。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天色朦胧胧的，小野拿手机打着手电，老旧的公寓楼旁的路上满是狮子，一不小心就能摔个大跟头。
　　路过小卖部，小野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意外，往常这个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公寓楼里的老人偏多，大都是不舍得离开这里，不想小野，只是因为这便宜。这儿离他工作的地方有些远，他每天都要很早起床，赶公交，转公交。
　　可今天不一样，中药馆暖黄色的灯光透过薄雾，奇怪，明明并不亮，却好像能穿透一切障碍，小野的内心漾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
　　有人一起的感觉，还不赖。
　　他想。
　　中药馆里忽地传出了些声响，小野向里探了探，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腰身在白色的布料里躲藏着，那人一手拿着手杖，轻轻敲着地，一手向前试探着摸索。
　　小野看着他慢悠悠地走进了帘子后，挑了挑眉，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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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野今天回来的有些晚了，小卖部已经关门，但小卖部旁那间中药馆却仍旧亮着灯，暖黄色的，穿透黑暗，映在小野的眼底。
　　鬼使神差的，小野走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看看那个人，或许是因为他们有些像吧。
　　阿芒正在算账，他看不见,但他记忆力好，再加上这儿一天也没多少人，所以也还算轻松。
　　哒哒哒。
　　有脚步声？阿芒手上动作一顿，摸索着拿起了放在旁边的盲杖，站了起来。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神色黯淡，却笑得温和。
　　小野尴尬地轻咳了咳，犹豫道：“有……有感冒药吗？”
　　阿芒顿了一下：“先生，您有什么症状吗？”
　　小野编不下去了，他挠了挠头道：“不好意思，我……我好奇，所以进来看看。”
　　阿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弯了弯眉眼，柔声道：“没事的，你想看的话，随意。”
　　小野：“你……不怕我偷东西吗？”
　　阿芒笑出了声：“我的直觉告诉我，您是个好人。”
　　小野撇了撇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无视了刚才的尴尬，四处看了看，漫不经心道：“那你的直觉可不太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阿芒不答，只是弯着眼笑，很温和，尽管他的眼底没有丝毫光亮。
　　小野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颇感无趣，愤愤地朝外走。
　　阿芒听着他的脚步渐行渐远，在小野将踏出房门的时候缓声道：“先生慢走。”
　　小野踉跄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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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小野一直没有去小卖部，连烟都抽完了也没去补，硬生生戒了两三天的烟。他刻意绕了路，毕竟那天晚上实在是太尴尬了。
　　不过今天中午，他不得不去药房了。
　　小野一岁的时候，父亲嗜赌，带着家里全部的钱跑了，没过半年，他的母亲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也回了娘家，没有带上他。他唯一的奶奶养他到三岁，也因为突发脑溢血去世。
　　他十六岁以前都靠着奶奶留下的微薄的私房钱和国家的救济度日。硬生生撑到了十六岁，他终于可以工作，可没有上过学的他又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呢？最后只是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外卖员。为了生计，他毫无办法，也无能为力，风吹日晒在所不辞。他认命地戴上头盔，骑上他的小电驴，向药馆开去。
　　小野觉得他今天真是诸事不顺，骑车骑到一半突然下起了雨，毫无预兆的把他浇了个透心凉，好在为了以防万一，外卖都是放在专门的盒子里的，不易被淋湿。
　　到了药馆，他拎起外卖就往里走。
　　正打算开口喊人，话到嘴边却又生生顿住。柜台前，一个胖硕的中年男人，苟着腰，不时偷看阿芒一眼，另一只手悄悄伸到了柜台前，拿起药材就往口袋里装。阿芒毫无知觉，一脸温和的嘱咐着他注意事项。
　　小野眉心一蹙，脸色一沉，径自走过去抓住那个中年男人的手肘，拽着他把他甩离了柜台，又一把脱下那人的衣服，把药材到了回去。
　　药材倒在砂纸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阿芒看不到，他一手撑在桌上，虚抓了几下，脸上满是茫然声音却在颤抖。
　　“怎……么了？”
　　“啪”地一声，盲杖掉在了地上，阿芒更慌了，正摸索着想要找到自己的盲杖，却被人拽了起来，没过多久他的手上被人塞进了一根东西，是他的盲杖。
　　阿芒紧紧攥着盲杖：“是……是谁？”
　　小野轻笑了声：“小傻子，你还会慌呢？”
　　一听到小野的声音，阿芒就蓦地松懈了下来。
　　居然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