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青山》橘月眠

5、想家

　　谢文筠刚送完季聿，一进教室，就听到同学们说出成绩了。小学堂所有班级成绩都是统一出的，还不知道季聿考的怎么样。
　　考完的卷子就躺在每位同学的课桌上。谢文筠拿起一看：语文73，数学85，英语61。谢文筠心想，还算是正常发挥。
　　上课前几分钟，张老头把成绩表贴在黑板旁边，留下一句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召开家长会就走了。一堆人围在那儿看排名，讨论个不停。比如某某某又是第一。谢文筠当然没去凑热闹，他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这成绩最多只能排在中间。
　　张箐早在张老头办公室看过自己成绩排名了，也对那玩意不感兴趣，手撑着桌子直叹气：“怎么办才好，我这次又退步了，明天的家长会可怎么办啊？”
　　“不是吧！你上次不也是第二名吗？哪来的退步之说。”谢文筠扶额。
　　“我的英语上次92，这次才84，明显退步了。
　　一时无语。谢文筠理解不了学霸的忧伤。
　　何书豪欠欠地说：“文弟弟，这次我比你考的高一名。”
　　虽然谢文筠总抄何书豪作业，但是两人综合水准差不多，不是你上就是我下。不过谢文筠考得好能让王小昔在家长会那天比过堂婶。比过堂婶王小昔就高兴，王小昔一高兴谢文筠就有糖吃。
　　这次估计没机会了。想到这儿，谢文筠只觉得情绪低落，也转头加入张箐的叹气大队，上课都觉得没意思，浑浑噩噩的。
　　午饭间遇见季聿，季聿一眼就看出来谢文筠不太对劲，一听才知道是因为这，笑着说：“哥哥，你考的比我好多了，我买糖奖励你。”
　　谢文筠捏着季聿去小卖铺买的棒棒糖还有点不可思议，自己这成绩，竟然还有奖励？季聿究竟考成什么样了？
　　谢文筠还没来得及问，季聿又回班里了。
　　回家路上谢文筠蹬着自行车：“小季，实话说你考的怎么样？”
　　“很差，没一样超过50分。”
　　听着季聿这回答，谢文筠一愣神，车就进了菜地，看季聿没摔着，他才继续往家骑。
　　王小昔在院子里挽柴，等两人走近就瞧见两人衣裳上的泥了，一脸严肃：“谢文筠，你摔哪儿了？我说不让骑自行车你就是不听。”
　　看见季聿又压低音量：“小聿摔着没？”
　　季聿摇头。
　　“你这就是偏心，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天天骑车，哪有不摔的嘛。”
　　“少给我贫嘴。”见两人没事，王小昔又回去继续忙活。
　　“老妈，成绩出来了，明天上午9点开家长会。”谢文筠说。
　　王小昔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小聿明天不开家长会吗？”
　　季聿摇摇头：“没听老师说过。”
　　其实老师是说过的，但是季聿去找了老师，他说他爸爸战死，妈妈改嫁，爷爷奶奶走不动，没有人可以来。老师就没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早上，王小昔牵着两人走路去的学校，万幸没有遇见四年级的小孩，现在还早着呢，其他家长都没到，没人戳穿季聿。
　　等季聿走进教室，王小昔才牵着谢文筠上楼，季聿一个人坐在自己座位上发呆。没多久小朋友就陆陆续续带着家长进来。
　　家长会的惯例就是讲孩子成绩，家长要监督孩子学习，以及如何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
　　季聿当然不会听这些，他只能在教室发呆。开会的最后阶段，是老师单独和家长们谈话，其他孩子都出去玩了，只剩下季聿和另一个家长没来的男孩。
　　刚转来不久，季聿还没记住班上同学名字。那个男孩身上穿着破破烂烂，但是小脸洗的很干净。
　　四年级家长会落入尾声，趁家长们走完了，班主任王老师看着眼前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王老师头一次在脑海里打草稿，认真想想等下应该说点什么，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孩子。
　　“傅声，你这次语文很棒了，前面50分考了41分，要是作文写了，一定能上80分，你为什么不写作文呢？下次一定得写作文。”
　　傅声说：“笔写不现了。”
　　王老师在讲台旁边摸出一支铅笔，“下次这种情况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
　　“好。”
　　对于傅声的家庭情况，王老师有一定了解，傅声只有一个半瘫痪的奶奶，能来上学都很不错了，更别提拿钱买笔。
　　“季聿你也要加油，其实你写的不差，就是空的太多了。不懂的题要多去办公室问问老师，好不好？”
　　六年级家长会刚结束，任课老师就紧接着上课。谢文筠只能目送王小昔离开。
　　四年级家长会落入尾声，趁家长们刚走，班主任王老师头一次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王小昔并没有直接回家，看见季聿教室门口满是小孩子，王小昔就知道季聿昨天是骗自己的。她犹豫片刻，推开门往里走着。
　　恰巧季聿刚回答完王老师。
　　看见王小昔，季聿有点心虚，“阿姨。”还没等自己开口解释，王老师就让他和傅声先出去了。
　　王小昔拿起季聿的试卷，语文49，数学41，英语32。算得上很差了。
　　“季聿现在是我孩子，我会多花时间教导他。之前他妈妈对他不好，这么大点的孩子天天都叫去做农活，哪有什么心思学习。也请老师多帮助他。”
　　王老师笑笑：“应该的。季聿这孩子不笨，总会考好的。”
　　等到王小昔出来，季聿又要上课了。见他支支吾吾半天，王小昔揉揉季聿脑袋：“好好学。”
　　这节课季聿听的很认真，那个叫傅声的小孩也是。
　　下午放学，季聿和往常一样在教室门口等着谢文筠。见他闷闷不乐，季聿问：“怎么了？”
　　“早上妈妈不让骑自行车，我们只能走路回去了。”
　　“没关系的哥哥。”
　　谢文筠带着季聿走的小路，这条小路是几个村共同的路。谢文筠指着一个村子问：“那边是不是有你以前的家？”
　　季聿点头，他抬手指向一处山坡，“我还去那边山上割过草。”
　　“割草干嘛。”
　　“喂牛。”
　　两人一问一答，比往常快十分钟到家。接下来就是在爷爷的监督下写作业，奶奶会时不时拿出一些小零食。
　　中途谢文筠被王小昔叫到一边，“小聿的成绩很差，你是不是该帮帮弟弟。”
　　谢文筠：“该啊。”
　　王小昔：“答应这么快，你到底会不会写四年级的题啊？”
　　谢文筠：“我出手你放心，看不起谁呢，下次考试保证他都及格。”
　　王小昔：“不对，你怎么知道小聿都没及格？反正以后小聿的作业你负责，不会的你要教他。”
　　谢文筠说声知道，快步溜回了季聿旁边。
　　季聿：“哥哥你怎么了？”
　　谢文筠：“没怎么，以后作业都给我检查。笨蛋都比你考得好。”
　　“哦。”季聿不怎么服气的应下。
　　不干活，专心学习，季聿在谢文筠的帮助下，成绩还真有几分起色，小考全科都及格了。
　　后来的大考也考的不错。总算不用和傅声一起当倒数了。傅声虽然还是倒数，但是已经是倒数十几名了。许是那个家长会，两人心心相惜。季聿不仅记住了傅声的名字，还成了朋友。
　　暑假，谢文筠去哪儿都会把季聿带着，逢人就说这是我弟弟。
　　谢文筠是个喜欢上街买糖吃的人，前提是身上有钱，当然也会骑自行车载着季聿一起去。
　　王小昔给谢文筠多少钱，给季聿也是多少钱。不过谢文筠有多少花多少，没钱了就问奶奶要一点。季聿则是把钱压在枕头底下，能不用就不用。
　　“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车胎没气了。”谢文筠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季聿跟在后面。他们刚去街上买了东西，太阳正对着他们晒。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谢文筠还没认出是谁，季聿已经皱起眉头。
　　那是季聿忙着改嫁的母亲陈秋，她小时候也是真心对季聿好的，后面她走了，季聿爷爷奶奶不喜欢陈秋，对这个孙子也不喜欢。
　　季聿那些叔叔婶婶见季聿没人护着，才叫季聿干农活，时不时还会动手打人。陈秋偶尔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
　　季聿很久没见过她了，那句妈妈，自然也说不出口。
　　“小聿。”
　　“嗯。”
　　陈秋没停下脚步，也没说些别的。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往季聿衣服包里放了五块钱，季聿愣神，他想把钱还回去，陈秋已经走远了。
　　“你快点哎，太阳好晒。”谢文筠一个劲往前走，发现季聿没跟上又回来找人。
　　季聿小跑两步跟上，“刚刚那是我妈妈。”顿了顿又说
　　谢文筠：“啊，她没有打你吧？”
　　对季聿以前被虐待的传闻，谢文筠听过不少。他又想起季聿刚来那会身上不少伤，懊恼道：“下次，我走慢一点，你跟不上也要说，听见没？”
　　季聿点头，“其实……我有一点点想小时候的家。”
　　“她没虐待过我，只是不要我了。”
　　“她刚刚给了我五块钱。我不懂为什么要给我。”
　　“我把钱给哥哥，当做收养费，哥哥，你以后都不要丢下季聿好不好。”
　　谢文筠见季聿哭了，拍拍季聿肩膀：“钱自己拿好，哥哥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季聿：“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是小狗。”
　　谢文筠：“好。”
　　见季聿不哭了，谢文筠才继续推自行车，“快回家，要赶不上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