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宋老师》草莓月亮

3、家访

　　被全班学生瞩目的徐立，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宋月惊奇的发现这徐立个子竟然比周围的同学矮上一大截，而且还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坐在后面最边缘的角落里，怪不得刚刚她一直没有发现他。

　　徐立低着头，可是宋月越看他越觉得有些眼熟。

　　“徐立，你拿到试卷了吗？”
　　“没拿到。”
　　“那刚刚问班上谁没拿到试卷，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听见。”

　　宋月......有点气

　　“好，如果刚刚说话你没听见，那现在老师问你，你的试卷去哪儿了？”
　　“那应该问老师你啊，我怎么知道。”

　　宋月......更气了

　　“我改完了全班所有的试卷，其他人的试卷都在，只有你的不见了，你是不是忘记交了？”
　　“老师我交试卷了，交给班长的，不信你可以问她。”
　　卓欣然听了这话，站起来朝着宋月点点头：“老师徐立说的是真的，昨天是我帮他交的试卷。”

　　宋月点点头，示意卓欣然先坐下来。后面站着的徐立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几乎是宋月问一句他答一句，就像是个抓娃娃机一样，你扔个硬币才动一下。宋月盯着他的发梢，意识到一点，就算从现在问到下课，估计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话了。看一圈四周还盯着他的学生，宋月朝最后面的徐立说：“你先坐下吧，下课后去我办公室，我们一起找找试卷，现在先跟你的同桌共看一下试卷。”

　　然后拿起粉笔，开始讲解试卷。

　　下课铃响，徐立想往外跑，宋月提前叫住他：“徐立，跟我去下办公室。”

　　宋月并没有真的领徐立去办公室，而是去了教学楼后面的车棚，这时候还是课间时间，这里基本上没什么人。

　　宋月转过身，盯着只到自己胸下位置的徐立：“徐立，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你老实告诉老师，试卷在不在你手上，你真的交给我了吗？”

　　“老师您说什么呢？刚刚课堂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的确是把试卷交给您了，班长还给我做了证，这么快您就忘记了吗？”

　　徐立说这话时低着头，但恰恰如此，宋月看见他低垂的脸上露出长长睫毛，跟她印象里的某个蓝衣服小男孩重叠了。

　　宋月灵光一闪：“你是不是就是昨天撞我的那个小男孩？”

　　一抹异色从徐立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他仰起头，朝宋月笑了下：“老师，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面前的徐立圆脸，一双淡眉，丹凤眼的眼角处往内卷，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束芭蕉扇，鼻梁和嘴唇都极为单薄，看着极为秀气。

　　来到双溪镇，宋月见到的大多数孩子都是粗糙糙的，不是脸上带着质朴的高原红，就是皮肤黑乎乎的像是染了什么脏东西，而面前的徐立，却是个例外。他很白，整个人也散发出一种很干净的气息。

　　徐立望着看傻了的宋月，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宋老师？”

　　宋月回过神，微微晃了晃脑袋。徐立盯着她笑道：“宋老师您看吧，您应该是第一次见我，我又怎么可能撞您呢？”

　　徐立说的头头是道，却让宋月心生奇怪。

　　“宋老师，您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还打算去上个厕所呢。”徐立说完这话，见宋月没有反对，转着身子就要离开。

　　可是还没走上几步，宋月就叫住了他：“徐立，明天叫你的家长来一下学校吧。”

　　徐立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现出一股扭曲之色，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他转过身，对着宋月道：“宋老师，我的家长最近都很忙，来不了学校。”

　　宋月楞了：“爸爸妈妈都不可以吗？”

　　徐立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强调：“不可以！”
　　然后没继续等宋月说话，就跑走了。

　　盯着跟昨天那个小男孩几乎一模一样的背影，宋月回想着刚刚徐立的话，慢慢皱起了眉头。

　　双溪初中下午五点就放学了，放学铃声一打，徐立背着书包，也不跟周围的人打招呼，直接就冲出了教室，下楼直奔学校门口。双溪初中的校门是两扇两米多高的铁栏杆，栏杆间的缝隙大概成人手掌宽，上面做成尖尖，防止闲人翻越。

　　现在是放学的时间，校门的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有炸火腿肠的，有卖辣条的，还有卖各色各样小玩具的。徐立背着书包，是第三个冲出校门的学生，他也完全没看周围的小摊，直接右拐，往家的方向冲。

　　“徐立！”忽然一个温柔的女声叫住了他。
　　徐立身子一僵，转身，然后果不其然的看见了宋月，她还穿着上午那身黑底红色碎花裙，明明站在冒着白烟的油锅旁，却依然美的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红莲。

　　见徐立转过身子，宋月笑着朝他挥挥手，然后小跑到他身边：“徐立同学，我们可以走了。”

　　徐立一愣，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去哪儿？”

　　宋月将肩膀上滑落的白色单肩包又往上提了提：“去你家家访。”

　　徐立眼前出现了四个大字：生无可恋！

　　宋月已经往前走了，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徐立没跟上来，还特意催他：“徐同学，快点啊！”

　　车到山前已无路，带着一肚子不情不愿，徐立只好丧着一张脸，跟上了宋月。

　　宋月其实对双溪镇不太熟悉，而且她根本就不认识徐立家，所以一路上只好走走停停，不停的询问徐立，等徐立跟上了，再继续往前走。

　　徐立的家其实离双溪初中不近，出了校门右拐，是一条绕着双溪初中围墙的小路，旁边是成汪的水潭，水潭旁边零星的栽着几棵大树，这些大树应该很有些年头了，粗壮的树干上坑坑洼洼，因为沾染了灰尘，表面浮现出一层脏脏的灰白色。有的大树甚至整个身体都歪到了旁边的水潭里，只露出一半树干在外面。水潭上面漂浮着一些白色垃圾，矿泉水瓶，以及五颜六色的包装袋，池底下是厚厚的树叶，看起来很浑浊。

　　再往前走，就是一条小溪，溪水里有着清晰见底的石块，一座银色小桥横跨溪上，现在这个点，太阳还没完全落山，站在桥上，阳光照到桥两侧的不锈钢材质扶手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宋月没走几步，忽然听见一声粗壮的“牟”，寻声看去，原来不远处一座白墙黑瓦的屋子门口种了棵歪脖子树，树旁栓了只老黄牛。

　　继续往前是一段长长的田埂，四周是形状不一的菜地，这时候种了不知名的某种蔬菜，绿油油的一片，煞是好看。路旁开着一株株细长的，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一阵风吹来，在空中飘来飘去，引来几只嗡嗡作响的小蜜蜂。

　　菜地的尽头是布满参天大树的村庄，村庄里的屋子大多是用红砖建的，上面铺了一层黑瓦，门口栽着几棵树，跟刚刚在双溪初中门口遇见的那种树一个品种，长长的枝干甚至有几十米高，抬头去看，会发现有的树靠近顶端，会有几个硕大的锥形泥雕，宋月问了徐立，才知道原来那就是燕子的窝。

　　村庄里的地都是泥土地，昨晚刚下了雨，被车子人脚一踩踏，路上都是各种歪歪扭扭的车轱辘印和脚印，踩上去还硬邦邦的。宋月头一回走这种路，穿着高跟鞋的她，感觉比在溜冰场上溜冰还困难，她时不时的崴上一脚，只好尽可能的放慢速度，张开双臂保持平衡。回头瞥见像是踩高跷似的，走的极慢的宋月，前面的徐立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

　　路过一个用水泥围成的院子，突然从旁边跃出一只狗，对着宋月他们狂吠。宋月本就聚精会神的盯着脚下，被这么突然一吓，心都快跳出来了，心神一分散，就想往旁边跳，却忘了自己脚下的路并不平，高跟鞋的鞋跟戳到一条车轱辘印的凸起上，一个没站稳，脚一扭，身子就要往旁边倒。幸好前面的徐立及时发现，转身快跑两步，扶住了快要倒下的宋月。

　　“宋老师，那狗拴在院子里，跑不出来，您别怕。”徐立安抚着明显还胆战心惊的宋月。

　　宋月闻言，悄悄瞥一眼那脖子已经伸出院子门栏杆的狂吠大黑狗，它油光发亮的脖子上分明系了根红色粗绳。宋月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长呼一口气，拍拍胸口压压惊。

　　徐立扶着宋月慢慢站起来，宋月却发现刚刚崴着的右脚脚踝突然断裂般的疼痛，她皱起脸，立马不敢再在右脚上用劲儿。

　　徐立一见宋月这样儿，就知道她大概是崴脚了，摇摇头无奈道：“宋老师，您这又是何必，这一路走来又是被狗吓了，又是崴了脚。现在在这半道儿上，来不来去不去的，要不我先送您回去吧。”

　　脚踝的剧烈疼痛让宋月额间都冒下了汗，她很想回去休息，但是又不甘心半途而废。
　　“你家还有多远？”宋月问徐立。

　　徐立一手支撑着宋月的身体，一手往前一指：“喏，就在前面，拐过那个弯儿就到了。”

　　宋月往前一看，前面那个弯儿的距离大概还有十几米，心下一衡量，宋月决定还是继续走下去：“你去旁边给我找根树枝吧，粗点的，我杵着走。”

　　徐立不可思议的瞥宋月一眼，最后还是撇撇嘴，慢慢松开宋月，到旁边的棉花树枝堆旁给她找粗树枝了。

　　农村里什么不多，就是树多，到处都是各种形状的树枝棍子。徐立简单的翻捡了一下，就找到了一根小孩手腕般粗细的棍子，虽然表面沾了一层泥土，但是宋月握在手里，正好可以杵到地。

　　宋月就拿着那根简易拐杖，半悬空右脚，一步一挪的慢慢往前走。十几米的路，硬是给宋月走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拐过弯儿，到了徐立家。

　　徐立家也有一个院子，门口是大铁皮门，徐立见大门口上的锁是开的，直接推开门。紧跟着徐立站在他身后的宋月，第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古铜色肌肉的男子，光着膀子背对着他们，露出宽而矫健的腰，正站在院子里，拿着一盆凉水，从头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