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昨朝》烦人壹只

6、凡一卷 第三章 镇国公（一）

　　易凡一的房内，左鸿飞抽动着双肩，不停地用袖子抹着眼泪。易凡一无奈地看着这个坐在对面的人，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副样子，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好了，别哭了，让人见了还不笑话？喝茶。”
　　左鸿飞使劲地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声音哽咽，句不成句：“属下以，以为，将军您已，已经……属下，下寻您不着，还想，想着干脆，脆随您去算了……”
　　噗！一口茶从易凡一嘴里喷了出来！心里狂汗啊，这是什么说法？！他擦了擦嘴边的茶水，仔细打量了这个年轻人——浓眉圆眼，国字脸，憨容敦实，个子并不高挑却十分壮实，整个人看起来用八个字形容就是“忠厚老实、就一根筋”。
　　易凡一轻叹了口气，道：“看起来是我年长些，就叫你鸿飞吧。”
　　“将军？”左鸿飞抬起眼泪鼻涕一把的脸，疑惑地看着易凡一。
　　“咳，其实我失忆了……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见他又要“发作”，易凡一连忙阻止道。
　　“其实我并不是因为认识你或者相信你才出手相助。我只是想知道，你喊我将军，可有什么依据么？”
　　“将军！属下跟了您四年了，怎会不认得将军？！”左鸿飞见易凡一不肯认他，心里很是焦急。
　　“那么我是如何受伤的？”易凡一想要更确切的证据。
　　“那天一路追击敌将到万兽岭中，结果中了埋伏，您为了救属下不慎负伤跌落了山崖……属下和吕改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再返头去寻你时便寻不着了……那虎奔河水流湍急，沿河寻了多次都未果，所以大家都认定您可能已经为国捐躯了……”说着说着，左鸿飞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他们也不好好搜一搜就妄下结论匆匆回师，真是……”
　　这番话深深地撞击着易凡一的心脏。有喜也有愁——喜的是左鸿飞说得太合理的，很有可能事实就是如此，这副身体的身世之谜恐怕离揭开不远了；愁得是如果真是没有认真搜寻就班师回朝的话，那很明显的说明有人想要他死，而且这个人神通广大，甚至可以左右圣旨……前途多难啊！易凡一撇开更深的思绪，决定先弄清眼前的问题。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的证据么？”
　　“其他的？”左鸿飞深深苦恼着，心想自己的腰牌也让该死的偷儿给扒了去，现在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身份了，而且自己也没有吕改那小子聪明，实在是想不起还有什么证据。
　　易凡一见左鸿飞那抓耳挠腮的心急样，不仅莞尔道：“比如说明一下我的头发如何？”
　　“啊！”左鸿飞恍然大悟，兴奋道，“对对对！头发头发！那是因为，那夜您非要亲自去刺探敌营，为了掩人耳目，特意用药水染成了黑色！”
　　“药水？我洗过多次了为何并不见掉色？”
　　左鸿飞闻言终于露出了憨实的笑容，那模样让人没有理由的想要相信他，“那可不是普通的药水，怎么会简单的就能冲洗掉？是需要用米粥混以皂荚水反复揉洗才能恢复的！”
　　易凡一惊诧，忙唤小二备齐材料，在左鸿飞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地清洗着头发。看着盆中水慢慢变黑，易凡一的心情紧张得就像是看榜的考生……果然，直到半个时辰后，当铜镜中映出的那个身影，一头长发似怒燃的火焰一般红艳时，易凡一悬挂久久的心这才踏实地落了下来，心情顿时明朗。

　　那夜，在易凡一的强制命令下，左鸿飞才打消了坐着睡的念头，硬着头皮与易凡一同睡一床。易凡一趁机向他询问了许多关于展飒的事。
　　“吕改告诉属下说将军深受皇上信赖，此事事出突然也来得蹊跷，怕是有人要对将军不利，所以他决定留在和庆尽力拖延下葬的时间，并且叮嘱我务必要在国葬前找到将军您。”
　　“呵呵，还真敢说，你们怎么肯定我并没死？”
　　左鸿飞噌地坐起身来，把易凡一吓了一跳，激动道：“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将军神勇，战无不胜，怎么会在那种荒山野岭……”
　　“好了好了，”易凡一将左鸿飞按下，笑道，“再无敌我也是个人啊，又不是神仙。”
　　“吕改也这么说，说就因为将军不是神仙，所以只要反复仔细地寻找，一定会有线索。”左鸿飞紧攥着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易凡一。
　　这种无偿的忠诚和信任，让易凡一禁不住有些感动，也让他对那个叫吕改的年轻部下默默赞赏了几分。
　　挥开纷乱的思绪，他拍了拍左鸿飞紧握的拳头，轻声说：“嗯，你们把本将军找回来了。”
　　万物俱静，唯独偶有秋蝉鸣起，夜已深……

　　第二天，左鸿飞在和太城中寻了一天，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逮着了那个偷儿。本来前先信誓旦旦地说要好好教训一番，结果看人可怜，竟然不忍下手，只拿回了保命的腰牌不再计较丢失的银两。
　　说腰牌保命真一点儿也不夸张——他们二人全身上下加起来也只剩几两碎银，如果寻不着腰牌，两人别说寸步难行了，就连吃饭都可能会有问题。
　　左鸿飞拿着腰牌做的第一件事是到驿站悄悄差人快马加鞭送信到和庆，第二件事就是怀揣着五钱银子，得意洋洋地去“踢馆”，非要将易凡一为他垫付的银两“赎”回来，幸亏让易凡一以“切勿张扬”的理由给拦住了，不然以那小子的热血性格还不得闹得人仰马翻，满城风雨？
　　尽管两人小心翼翼，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赤鹰将军还活着而且就在和太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像一连串的炸弹一般在城中爆炸开来。
　　易凡一本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坚持住在客栈里。但不知是谁千方百计打听到了他的住处。这可好，尽管易凡一一概避而不见，然而每天前来拜会的大小官员还是趋之若鹜，让这间小小的客栈一下子火爆起来！掌柜的坚持要他免费住进上房，跑堂的小二也跟看见神仙一般殷勤的忙前忙后，嘘寒问暖。
　　易凡一在头疼不已的同时也感到好笑——原来古代也有所谓的“名人效应”，他仿佛有点能体会现代明星拼命躲避狗仔队的感受。
　　易凡一打算好好利用这段闭门不出的时间认真地读书练字，心想堂堂大将军就算失忆了也不能连个大字都不认得吧？可是当他翻开那一本本通篇满是古文没有顿挫的书册，他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识得那些根本没见过的字体，而且通读流畅！易凡一急忙拽过纸张，想临摹几个字时，再次大吃一惊！因为不管是他下意识拿毛笔的流畅动作，还是写在纸上虽然下笔有些迟疑但依然潇洒俊逸的草书，都让他感叹不已，这是条件反射？
　　易凡一不厌其烦地练字、读书，想要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在这同时，他向左鸿飞打听了许多朝廷中的人人事事，左鸿飞对此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天下来已经让易凡一基本理清了现在朝廷内的局势，看来不管时间如何流逝，朝代如何更迭，权力者们之间的勾结排斥和争权夺势，是唯一不变的戏码。
　　易凡一将很多人名当作字帖，练了一遍又一遍，而后笑着丢进火盆里看它们燃成灰烬。至于这些人哪些是敌哪些是友，就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