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昨朝》烦人壹只

52、凡一卷 第十七章 寿辰祸（二）

　　辛若云本能地皱了皱眉头，投给易凡一一个怀疑的目光。摸不透身旁的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刚要开口问，就见易凡一深吸一口气，好像是在酝酿什么，随即的一开口，把辛若云吓了一跳。
　　静静只闻鼓鸣的大殿之上，他居然放声大唱？！
　　“赤炼神州逐战，战火灼天，桃都建木都斩断！明朝十日重显，问谁能射出，后羿弓中的残箭？荒神逐鹿求战，一手蔽天，傲笑群雄颜！也许生死一线，血顺手中剑——！”
　　引颈高歌，瞬间捕获了全场人的视线，无一例外。
　　连舞剑的龙世坤也惊诧地迟缓了动作。
　　接收到易凡一的眼神信号，辛若云顿悟，原来是要自己凭着这段旋律即兴抚琴来为他伴奏啊！
　　无奈挣扎，辛若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缓缓向执琴弟子走去。
　　“借来一用。”仙音启口，短短四个字，就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将怀中古琴双手奉上了。
　　辛若云稍微想了想方才易凡一吐出的词赋内容，确定了感觉，才开始抬腕撩弦。
　　琴音起，按欲入木，弹如断弦。
　　铮铮鸣响，声情并茂。
　　急，涌若洪水飞溅！缓，细如山溪潺潺！
　　易凡一大喜过望！果然让他赌赢了一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偏头，瞧见了旁边柱子上高高系起的红绸。于是脱下血色纱衣，只着纯素的白。飞身跃起，摘得红绸，再空中借力，一个转身，稳稳地落在了大殿中间！
　　“别愣着，继续。”悄悄提点了龙世坤。
　　龙世坤才恍悟，笑笑继续舞着先前的套路。只是这次，身侧多了一个火发雪衣的美貌男子。
　　易凡一配合着龙世坤的剑势，手中抖力，顿时红绸如有生命一边翻腾若龙！
　　算好节奏，易凡一开口重新唱道：“谁，拨乱了棋盘？散落的俥马，在华夏的土地征战。血，流淌出界限，却分割不了，一张炎黄勇敢的脸。战！带厚重的尘烟，十四人之前，图腾上还插着锈剑。简，祥瑞落成画卷，指南车推向北斗之下的阪泉！”
　　若说方才龙世坤的剑是刚，那此刻易凡一的绸就是柔。
　　两人舞着同样的招式，手执之物不同，竟然有了刚柔并济、相得益彰的妙处。
　　“……西陵女，握璋器跪向昆仑那一边。今夜，长河月圆，宜撒酒祭天——！！”
　　旋律转疾！
　　易凡一飞身而起，牵动环臂的红巾完美地画出一个弧线，落地反身做起了与龙世坤相对的动作！
　　“赤炼神州逐战，战火灼天，桃都建木都斩断！明朝十日重显，问谁能射出，后羿弓中的残箭？……”
　　两人时而交手，时而同步。看似是在互相对招拆招，其实细看则恰恰相反。易凡一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化险为夷，舞地漂亮，舞得与众不同，却丝毫没有打乱龙世坤预定的步伐与剑势。
　　烈火煅金钢，金钢斩烈火！
　　银刃刺穿红巾的萦绕，劈斩而去，刻画成风！背后倒映着千人众的流光飞红！
　　不论是抚琴诉情的辛若云，还是剑舞化风的龙世坤，亦或者火绸灵动的易凡一。
　　三个仙姿少者，渺渺不似人间应有之物，迷乱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唱至最高潮，易凡一的声音又放大了几分。那是只有身经百战之人才能唱出的苍劲之音，高亢嘹亮却有沉沉震人心脾！
　　“……荒神逐鹿求战，一手蔽天，傲笑群雄颜！也许生死一线，血顺手中剑！”
　　“华夏沧海桑田，填满千年，雨飞雾漫一场烟。翻开旧历一篇，问谁又能撑开混沌化江山？轩辕刺血题书，龙背击鼓，正襟天下乱！一宿寒山飞虹，葬心中纪年！”
　　“葬心中纪年——！！”
　　咚！最后一声震响！
　　歌罢舞休，龙世坤与易凡一微微喘着急气。
　　却不见四周有任何人做出反应。
　　不知痴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拍起了手掌，只顷刻间，便是满堂彩！
　　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似潮水一般此起彼伏！
　　无论后事如何，日后，此歌此琴此舞，必将流传为经典，流传为神话，流传为美谈！
　　燕雨拍红了巴掌，不停地戳点着纪玄重的胳膊，惊喜道：“喂，老头子，这是咱家的孩子吧？是吧是吧？”
　　纪玄重还有些发懵，恍惚道：“嗯……嗯，嗯。”
　　“真没想到这三个鬼精灵还藏着这么精彩的一着后棋啊，连我都要被他们给骗了。”庄晓盈灿笑如花，悄悄对身旁的端木南枫说道。
　　“……我倒是觉得房顶那首更好听。”端木南枫摸摸下巴，如实说。
　　“啊？”庄晓盈一时反应不过来。
　　端木南枫瞥了一眼庄晓盈，道：“你没听见？……可惜可惜。”
　　看着对方摇着头不知所云的样子，庄晓盈白了一眼，也只当是他一如既往的胡言乱语。

　　得到众人毫不吝啬的赞扬，谢过观众，敬过寿星，易凡一洒脱地笑笑，伸手勾过一侧的龙世坤，自夸道：“如何？也被我吓了一跳吧？”
　　龙世坤被对方没分没寸地圈着脖子，却不恼火，甚至觉得这种感觉挺好。
　　“只能说，彼此彼此？”
　　“呿，嘴硬。”易凡一戏谑一笑，夸下海口，“下次定要让你心服口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嬉闹着向人群后退去。
　　快到拐角处，瞧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正朝他们走来的辛若云，易凡一这才松开双臂，还了龙世坤自由。
　　“辛苦了！不愧是若云，没让我赌错。”易凡一脸上挂着抹不掉的笑容，抢一步走在前头，迎着辛若云而去。
　　见辛若云也还以浅笑，易凡一心情大好，加快了脚下的频率。
　　一步，两步，三步。
　　刚过拐角，还没走出多远，突闻身后一声断喝，从天而降一般——
　　“你……去死吧——！！！呀啊——！！！！”
　　猛然回头，就见一人竟然手执利刃刺向全然没有防备的龙世坤！
　　刺客？！！
　　不好！！
　　易凡一脑子还没转弯，身体却先一步动了！
　　足下生风！再一睁眼时，自己已经肉身挡在了龙世坤前面！
　　“啊！”
　　只听一声闷响，易凡一右肩吃疼，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直直插在上面！
　　凶手见行刺不成，大叫一声，甚至撕裂了声线，用力拔出凶器，妄想再次出手！
　　可是谁能给他这个机会？
　　锵的一声锐响！火花四溅，龙世坤已经护住易凡一，高举绣剑防住了对方的攻势！
　　龙世坤用力弹开凶手！
　　尉轩虽晚了易凡一半步，也已经贴身护好龙世坤的安全，顺势做好反击的准备，却不见横在地上的凶手动弹一下？
　　龙世坤不顾尉轩阻拦，上前探身细看，发现那人脖间竟插着一根银针，入骨三分！再深一寸便可取其性命，但就是短了这一寸，牢牢地定住了对方的穴位。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银针的主人是谁。
　　不知道方才到底是他的剑快还是辛若云的针快……
　　大殿之上已是骚乱一片。
　　除了几个胆小怕事者抱头躲藏以外，绝大多数的武林同道都围观上来，想要一探究竟——
　　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如此不惜命，竟然在玄重老人的耄耋大寿上行刺？！
　　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刺客，原来是扬武镖局的武康。
　　实是出人意料。
　　他方才行刺的目标确实是这个叫石坤的年轻人。
　　莫非扬武镖局的人与忘忧门的大弟子有什么血海深仇？若不是血海深仇又怎会舍命行刺？
　　众人的视线由刺客转移到了石坤身上，揣度着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
　　武林是个滋生英雄侠客的地方，也是个滋生八卦新闻的胜地。
　　易凡一知道，刺客行刺不成多半是要自行了断的，唯恐行刺以前已经喂下毒药，到时发作，此时就是在和时间做斗争！
　　于是他不顾伤势，冲过去一把揪起武康的衣领，逼问道：“是谁？！是谁派你来的！快说！”
　　果然，武康“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黑色！
　　溅满了易凡一的脸！
　　易凡一哪里顾得上去擦？
　　“快说！是谁！快说——！”
　　武康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好像是用尽全力，也好像只是毒发痉挛，只动了动下颚，就背过气去了……
　　易凡一想要贴过去听个仔细，结果却徒劳无功。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喂！醒醒啊！”
　　“胡闹！！”
　　几乎是同一时间——纪玄重飞身过来，一掌将他推到刚刚挤进人群的辛若云怀里，拔下银针，自己开始为武康运功化毒；辛若云一把揽过右臂已经变成血臂的易凡一，往他嘴里强塞了一颗丹药！
　　易凡一还想上前，辛若云怒了，扯住他斥道：“你疯了？！刚才为什么不躲过毒血？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中毒了？！”
　　“你放手！”易凡一挣扎，疼痛和毒性的蔓延让他已经汗流满面了，但他仍然要坚持，指着已经生死一线的武康大声驳道，“他刚才分明是想说什么啊！万一他死了，线索就断了！放开我——！”
　　辛若云眉头紧锁，气不成气，手上寒光一现，转眼间已经趁机打进易凡一的穴位。
　　易凡一顿觉浑身无力，眼前的目标渐渐失了焦距，一抹黑，软在了辛若云怀里。
　　辛若云顺势将他打横抱起，像赶时间一般，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正警惕环顾四周的尉轩道：“尉轩，此地不宜久留，最好速速保护你家公子到安全的地方。”
　　尉轩向来不听从龙世坤以外之人的命令，但辛若云所言正合他心意——与其让龙世坤在这个危险地方等待刺客醒来，不如先将他强制带离。
　　于是，尉轩点点头，对龙世坤抱拳道：“属下得罪了。”
　　拉扯着极不愿离开的龙世坤冲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