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昨朝》烦人壹只

51、凡一卷 第十七章 寿辰祸（一）

　　乾泰六年，九月廿九，玄重老人八十大寿。时值，立冬。
　　大殿内，高朋满座。人人都是精神焕发，正襟以待。有心者，甚至特意着了新衣新鞋，来迎合这样喜庆的场合。
　　大殿外，忘忧门众按照入门先后身份高低，整齐划一分为几个部分，排列成队，垂手而立。
　　脱掉素衣，披裹红袍。
　　三千九百众，红襟风中联袂翩翩，扬扬一片祥瑞，弥盖了高山之巅。
　　大殿正座之上，庄晓盈缓缓站起，发际间琳琅珠玉因为动作而发出叮叮脆响。一舍平日的朴素，美人红妆，今日的她显得分外明艳照人。
　　檀唇微启，声音响彻大殿内外：“吉时到——！恭请师尊——！！”
　　殿外弟子顿首伏地，震天齐喝：“吾等忘忧大业！永生万世无极——！！”
　　落目满地红!
　　易凡一象征性地扶着纪玄重，辛若云搀着师母燕雨，四人从后面款款步出。
　　此时的纪玄重可不是后山那个山野老村夫了——银缎长襟外罩红檀紫云袍，雪发披肩，苍劲长指轻抚胸前整齐的胡须，广袖飞舞，道骨仙风。
　　此生定乃天上人，醉自瑶台坠凡间。
　　即使是数十年前的赞誉，此时此刻比起来也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身旁的人一脸“人间正道是沧桑”的表情，易凡一耳语：“喂，得意吧，老匹夫？”
　　纪玄重口唇未动，却有声音传出，低低道：“是啊臭小子，你嫉妒啊？”
　　“呿，”易凡一不屑地一撇嘴，笑道，“等到我八十岁大寿，场面肯定要比这恢弘盛大的多。”
　　闻言，纪玄重用余光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关门弟子，喃喃道：“那样最好啊……”
　　庄晓盈和端木南枫上前接手易凡一与辛若云的位置，在众人震耳欲聋的“恭贺玄重老人（师祖）耄耋仙寿！福如东海！寿与天齐——！！”祝福声中，将两位老人扶上正位。
　　衣衫连动，纪玄重抬手，声如洪钟。
　　“感谢各位。承蒙各位不弃，千里迢迢来为老夫祝寿。我纪某人归隐多年，时值今日，已是风烛残年，却还能得诸位武林同道抬爱，纪某人感激不尽！区区山野酒菜不成敬意，但求能与各位英雄豪杰同醉！开宴！”
　　“传令下去！开宴！”
　　“开宴——！！”
　　一声令下，鼓乐齐鸣！
　　寿宴，正式开始了。
　　都说忘忧出美人。看着那手执银器鱼贯而入的红衣门众，在场的人们免不了心中感叹。
　　有色胆包天者，甚至直勾勾的盯着美人流起了口水。
　　易凡一一眼就看见了几乎坐在最下手的黄鼎厚。那厮的口水都要滴在地上了。不过好歹他还知道，美人也分他能调戏的和不能调戏的，所以也只是盯着看，猥琐至极。
　　那模样，着实让人倒胃口地紧。
　　易凡一转过脸去，实在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视线一转，倒是让他觅见了人头中那抹熟悉的淡紫。
　　寿宴的宾客是按照主客的年龄长幼而排列的。
　　年纪较长的蒋三作被安排在上位，身侧便坐着蒋珍与木子瑶。
　　视线相对了，木子瑶冲易凡一微笑点头致意。易凡一也同样回了礼。
　　不经意的举动倒是落在了紧挨旁边的辛若云眼里。
　　“别人的未婚妻你也敢调戏？”
　　没料到辛若云会说出这么酸溜溜的话，易凡一愣了一下，而后又觉得这样的辛若云可爱至极，便笑笑，靠在他的耳朵边上调侃道：“怎么？难道你吃醋不成？”
　　一如所料地招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应该多注意一些该注意的事情。”辛若云微微抬了抬下巴，用视线引导着。
　　易凡一顺着看去，视线的那一头是坐在拐角处的扬武镖局一行人。
　　当然，能出席寿宴的只有两个人。
　　另一人还好，但是武康此时看起来，就像是发了什么病痛一样，脸色苍白，相隔甚远还能隐约看见他满头的汗水。
　　“病了？中毒了？”易凡一猜想，会不会是也被那不知名的凶手下了药？
　　“距离太远，不能判断。”
　　“去问问不就得了？”易凡一说的理所当然。全然不知道他与辛若云这一红一白站在大殿之上本来就很吸引目光，此刻的耳语行为已经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这种情况下，易凡一竟然还想若无其事的随意走动。
　　辛若云对于别人的目光本就格外敏感，自然要阻止他：“别胡闹，现在不是时候。”
　　见易凡一皱着眉头有点儿不满，辛若云又补充道：“一会儿有机会，我去看看。”

　　珍馐佳肴布满席，纪玄重携夫人举杯敬酒，与众英雄共饮甘露。
　　殿外鼓声阵阵，舞狮争绣。
　　只见五狮争斗甚欢，妙趣横生。至兴，甚至足下生风，争至空中！踏风嬉戏，彩缎飞扬交错！引得众人掌声雷动，叫好声片片。
　　习武之人都晓得，这需是舞狮之人轻功了得，身段敏捷非常，搭配默契，才能将彩狮舞得如此惟妙惟肖。
　　客人们赞不绝口，宴会推上一段高潮，自然也要向寿星敬酒以表示敬意和祝贺。
　　纪玄重兴致高昂，来者不拒。
　　若放在平时，恐怕夫人燕雨和徒弟庄晓盈早已上前夺下杯子了。但现下不若以往，那两人也明白，耄耋大寿，人生几何？今日定要尽兴而归才是。
　　易凡一看见满脸红光灿笑如春的纪玄重，心里填满了幸福感和满足感。他自小无父无母，是师父和师母将他抚养长大。纪玄重于他，是师，是父，是他人生在世至亲之人。
　　看到亲人此时此刻的笑容，易凡一不禁感慨万千。忽然觉得应该做点儿什么给亲人助兴，但是最近一直忙着接待来客，也没有抽出时间准备什么……
　　正当易凡一心中苦恼之时，鼓声骤然急促起来！
　　远望，五只彩狮已经徐徐退至四周。中心之地，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列队的千人众。
　　为首一人手执绣剑款款迈入大殿，红纱飞扬，是谓公子翩翩。
　　行礼。
　　“大弟子石坤率诸位师弟师妹向师祖贺寿，恭祝师祖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龙世坤这一拜，纪玄重愣了，知晓龙世坤身份的人都愣了。没人料到龙世坤九五之尊的身份居然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表演节目？！
　　一时间大殿上静了，竟然没人能开口接上话。
　　结果还是燕雨心细，慈蔼地笑了起来，打破了僵局：“坤儿真是有心，你看你师公都惊喜地说不出话来了。”
　　一番戏语引得众人呵呵一笑。
　　龙世坤也笑。预想的效果达到了，看着众人一副口不能言的样子，他坏笑得格外开心。
　　鼓乐起，龙世坤在前，千人众在后，齐齐抽剑，起势！
　　寒风扬，银刃寒光，映照佳人目。红衣飘飘，行云流水的剑势，放眼望去，竟如火云翻滚流动，气势磅礴！
　　鼓点雷雷震人心，利刃流光，让观者忍不住要屏息凝气。
　　见龙世坤舞得起兴，易凡一心里痒痒了，心想，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偷偷安排的？竟然躲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还以为他平时闲闲没事做，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听着三弱一强的鼓声，易凡一脑子里忽然想起一段旋律，一段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旋律。于是心上一计，指指角落里负责丝竹的师侄们对辛若云说道：“若云，许久没听你抚琴了，让我考考你的琴技有没有长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