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昨朝》烦人壹只

27、凡一卷 第九章 梦中人

　　白烟忽浓忽淡，袅袅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古韵的茶室，温热的香茗，裹着淡淡茶香的边静，正优雅地笑着为自己泡茶，一身白衣竟泛着融融光芒，远不可及……
　　“尝尝，这是我刚得到的好茶，记得慢点喝……”
　　“你这性格，恐怕也只有我能容你了……”
　　“只要你高兴就好……”
　　“嗯，我等你……”
　　“凡一，凡一，凡人一个，我喜欢这个名字……”
　　“凡一……凡一……凡一……”
　　雾浓了，视线越加模糊起来，只留得耳边一个遥远的声音不停的呼唤自己的名字……
　　易凡一心急火燎，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可是雾浓处，只是一场空。
　　这时，呼唤“凡一”的声音越来越弱，身后又响起一片说话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哭有笑，或尊尊教诲或嘶喊哭诉，愈演愈烈，最后甚至刺耳起来，不停敲打着易凡一的大脑，让他头痛欲裂！
　　“这娃生得可怜，我们就收下他吧……”
　　“做娘的怎么忍心抛下自己的亲生骨肉？”
　　“红毛的妖怪！我娘说你是妖魔转世，专门来讨血债！”
　　“杂种……杂种……”
　　“吃不得苦中苦，怎么能为人上人？！”
　　“人生在世，谁难逃死，若不逍遥又待何时？哈哈哈……”
　　“我无所求，只求能待在你的身边，一生一世……”
　　“来帮我吧。”
　　“妖怪！妖怪啊——！”
　　“六师叔！”
　　“此番出战凶多吉少，将军要三思啊……”
　　“杀——！！！”
　　“我的命是将军给的……”
　　“将军！将军！！不——！！”
　　易凡一捂住自己耳朵，使劲摇头想甩掉这些震耳的嘈杂，但无奈怎么都摆脱不了，就像认定了似的，粘着他的听觉，刺入他的大脑！
　　忽然，边静的声音如仙音般降临，冲淡了这些纷杂，救赎着易凡一的心灵……
　　“飒……飒……”
　　不，我不是展飒，我是易凡一！
　　“飒，睁开眼睛吧，求求你……”
　　我是易凡一……易凡一试探着睁开刚才紧闭的眼睛，依旧白雾缭绕，只是隐约间似能看见一个仿佛熟悉的身影。
　　是小静吗？
　　易凡一想伸手去摸，谁料竟然有一股重量压在自己的双臂上，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微微轻抬。
　　他拼命想伸长手臂，想见的人近在咫尺，却摸不到喊不出，心急如万蚁噬咬！
　　雾气盘旋而散，那张让人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两行清泪……终于他触到了那凝如脂温如玉的肌肤，指腹划过，撩去那滚热的泪珠……他感到那身影明显地一震，便又渐渐远去了……
　　别走……
　　再去寻，视线已经模糊，失去了知觉……
　　觉得自己昏睡了半个世纪之久，左胸突然袭来的刺痛将易凡一从梦中拉了出来，身体还是阵阵酥麻，他吃力地睁开双眼……
　　“六师叔？六师叔醒了！童泉，六师叔醒了！”正在给易凡一换凉帕子的庄义信惊喜地将已经走到门外的童泉唤了回来。
　　“什么？”童泉放下手中的脸盆就冲到床边，“六师叔！”
　　易凡一努力适应着光线，声音嘶哑：“我怎么了？”
　　“六师叔你中了‘千面’红榴的了愁针，幸好五师叔经过，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你！”童泉激动地解释道。
　　“千面”红榴？就是那个七无有名的杀手？若云救了我？嗯？
　　“若云不是闭关炼药吗？怎么会在这里？”
　　“五师叔早就出关……”庄义信搭嘴解释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整个人愣住了，干脆和童泉大眼瞪小眼，“六师叔你怎么知道……”
　　易凡一一惊。对啊，我怎么会知道辛若云在闭关炼药的？！难道我的，不，是展飒的记忆……
　　“六师叔你的记忆恢复了？！”童泉惊呼。
　　“我，我去告诉五师叔！”庄义信急忙转身跑出门去，慌张之间还碰倒了凳子撞到了门。
　　不一会儿工夫，甚至易凡一自己都还觉得不可思议时，就听门外由远至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到门口时又忽然停了下来，任谁都能感觉到那人的踌躇。
　　易凡一轻叹一口气，唤道：“若云。”
　　脚步静了片刻，这才又迈开来。转过门扉的隔挡，一个让人无法捉摸性别的脱俗仙子走进门来，如画般的脸庞上凝满了复杂的表情。
　　见来人，易凡一胸口一紧，惊道：“若云你的头发……”
　　似雪如霜。
　　闻言，柳叶眉头又蹙紧了几分。
　　“我去替五师叔煎药。”童泉霍地站起身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转身出门了。
　　房间内只剩两人。
　　“……只是误食了新药。”仙子淡淡开口，声音依旧熟悉，“义信说你的记忆恢复了？”
　　易凡一微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嗯？哦，好像是……”
　　易凡一尝试着回想了一下，又觉得并没有完全拥有展飒的记忆，于是道：“只是些片断，有点儿零乱，又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易凡一想要挣扎起身，却感到浑身无力。辛若云走了过来将他扶起，又细心地为他披上了一件衣衫御寒，然后才在床边的凳子上坐定。
　　辛若云伸手探脉，片刻后轻叹一声：“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身体没有大碍，等酥麻的感觉一过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记忆的事情不要心急，顺其自然吧。”
　　“我睡了多久？”易凡一觉得身体的异样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失的，恐怕又要在床上呆个两三天了。
　　“两天三夜。”辛若云如实回答道。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地被刺伤，又莫名其妙地被救，任凭易凡一怎么搜索记忆深处，都联系不起前因后果。
　　“你中了‘千面’红榴的了愁针，我替你解了毒。”言简意赅。
　　易凡一感觉有一滴汗从额头上滑了下来，他现在知道辛若云的性子了，要想从他嘴里套出答案，还是一步步来吧。
　　“七无的人为什么要杀我？”
　　辛若云立马抛了个白眼给易凡一，美若天仙的脸上分明写着“你问谁呢”几个大字。
　　换个问题。“你怎么会路过这里？”
　　“碰巧。”干干脆脆。
　　易凡一愣了一下，两人之间再无交流。片刻后，易凡一突然仰头大笑，尽管牵动了胸口的伤处，却还是让他忍耐不住。
　　“哈哈哈哈……辛大侠，我们多久没见了？有两年了吧？你怎么还是这个性格？”
　　美人贝齿微露，笑得倾城倾国，毅然反击道：“展大侠不也丝毫未变么？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而笑。
　　幽暗的殿堂，空旷压抑，唯有数只火把散发着微乎其微的热度与光亮。不知从哪个方向透来的风摇晃火苗，只身跪在大殿中央的人影随之忽明忽暗，映衬着脚下石板泛的幽幽青光，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诡异和神秘。
　　“事情进展的如何？”殿堂之上的层层黑幔后面传出一个尖声尖气，似是特意掩饰过的怪异声音。
　　“爹爹放心吧，虽然与计划的不太一样，但是非常顺利。”
　　“你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一些。”
　　“孩儿明白。
　　“你的眼睛怎么了？红榴。”
　　此时的红榴已经是一副青年样，倒也是齿白唇红，五官周正。只是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温度，灰色的眸子总透着诡异的笑意，另一边脸上却是一道从眉间划到耳根的血红深痕！
　　红榴转着一只眼珠笑了出来，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嘻嘻嘻……孩儿淘气的代价。”
　　黑幔后一声冷笑：“哼，不学乖。”
　　“嘻嘻，爹爹还有何指示？”
　　“听说那个武三想入我七无？”
　　“他曾经确实有这个意向。”
　　“哦？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神秘人故意问道。
　　“嘻嘻嘻……”红榴笑得非常开心，声音却如冰点般，“爹爹放心。”
　　易凡一皱着眉头细细端详手中的这块令牌——竟是陶土烧制而成的，正面是“扬武镖局”四个字，反面是镖局的徽记和镖师姓名特征。
　　“若云，你说扬武镖局的人和七无有什么关系？”
　　“七无的人化装成扬武镖局押货去回丹做什么？”
　　“他们押的是什么货？”
　　易凡一像自言自语一样提问，可身边的人只专心为他针灸，丝毫没有想要回答的迹象。
　　“你好歹说句话吧。”易凡一眼皮一抬，将视线从令牌转到辛若云身上。
　　“我只是将‘千面’红榴遗落的东西拿给你而已，别的与我无关。”辛若云见躲不过去，张嘴懒懒应付道。
　　“你在江湖上飘来飘去的，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江湖纷争我向来不闻不问。”
　　易凡一不禁长叹一声，摇头道：“唉，你啊，早晚会变得二师兄一样。”
　　“不一样，他是武痴，我是医痴。”辛若云倒是痛快承认了其他的相同点。
　　易凡一顿时无语，只好自己思考这令牌的事情，不再自找没趣。
　　依展飒的记忆得知，七无是个神秘组织，其名号在江湖中也是人人闻之胆寒。“无亲无故、无声无息、无情无义、无名”，传言七无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们听命一个被称为“义父”的人，接受任何的委托多是杀人、刺探之类。被七无盯上的人只有一种死法，就是被毒杀。毒的种类千变万化，而且多为一触即死的剧毒。易凡一从心底庆幸遇到了辛若云，若非“医仙”及时出手相助，他现在恐怕已经在阴曹地府受审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去向童泉打听，因为童泉曾经是七无的人，但他怎么也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去触及这个少年的伤疤——当年童泉受命刺杀玄重老人失败，却反而为玄重老人所救，更收入门下，从此与七无一刀两断。那年童泉才十岁。
　　“对了，泉儿和义信呢？”想到这儿，易凡一才发现用过饭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我把他们赶回忘忧门了。”辛若云淡淡地说，并不抬头，“那里更安全。”
　　易凡一明白，童泉无故脱离七无，七无不会轻易放过他，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危险依旧存在，尤其是在与“千面”红榴碰面之后……
　　“好了。”针灸完毕，辛若云将银针谨慎地收回盒中。
　　易凡一一边将衣服重新穿好，一边纳闷这个老问题：“七无的人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泉儿不是说过了么？”
　　“因为怕我破坏他们的某个计划？太荒谬了，据我所知，七无杀一个人确实不会告诉他理由，但是他们也不会没有理由就杀人。”易凡一肯定这其中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因果。
　　辛若云有意讽刺他，笑道：“莫不是你又惹了什么桃花劫？”
　　“何出此言？”
　　“你昏迷时不是一直唤一个叫小静的女子吗？”
　　易凡一怔住了，随即问道：“小静？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