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称狂》无肉bu欢

8、罪妃

　　“怎么样，她的病还好吗？”赵云池看着刚刚替敬妃诊过脉的张御医，有些担心。
　　张御医叹口气，脸上现出忧色：“启禀公主，从敬妃娘娘的脉相来看，暂时没有大碍了。只是……只是多年的旧疾不好医啊，很难说什么时候还会再发作。”
　　赵云池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叫安雅带他去外殿开方，自己将房间里唯一的椅子搬了过来，坐到戴闵柔床前。
　　惠娘默默立在一边，看着她们一老一少那么静静地待在一起，夕阳从窗格透进来，洒满一地。她突然觉得娘娘这么多年所坚持的，所期盼的，或许就是这么一天吧。
　　“公主，如果娘娘醒来看到你，一定……一定很高兴。”她的声音又哽咽了，只是咬着嘴唇不哭出来。
　　赵云池一笑，把头慢慢靠在床柱上，低垂了眼，轻声道：“可惜我受伤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惜面前躺着的，不是母后……
　　“公主，你……”惠娘惊得睁大了眼睛。
　　“都是过去的事了，别说我了，说说母妃吧。”她一定有段非比寻常的故事。
　　想起往事，惠娘眼中露出一丝黯然，她哀婉低回的语调似乎天生就是用来讲故事的。
　　二十多年前，宫中最得宠的有四位妃子。
　　容妃与皇帝是少年夫妻，一直恩爱着，只是很多年都没有一位子嗣。娴妃敬妃是亲姐妹，当年本是一同入宫，但敬妃生得好看些，文采也出众，皇上自然更为宠爱她。至于丽妃，虽然出身高贵，起初却并不太入赵皇的眼，后来突然得了宠，究竟是什么原因也不可知了。
　　入宫的第二年，敬妃就生下一个小公主，也是赵皇众多孩子里唯一的公主。这个小公主自然就是赵云池。
　　孩子很可爱，赵皇喜欢得不得了，敬妃因此更得圣眷，竟然住进了前朝皇后曾住过的寝宫，赵皇甚至为她亲笔提写匾额。
　　等到小云池两岁的那一年，宫里发生了很多喜事。娴妃和容妃同时怀了龙种不说，容妃腹中的胎儿更是赵皇期盼已久的孩子。
　　赵皇很开心，立刻颁下诏书，将容妃那未出世的孩子立为太子。狂喜的皇帝甚至没考虑过那孩子是不是个男婴。
　　可就在容妃临盆在即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影响所有人命运的意外。
　　容妃早产，经过一夜煎熬生下一名男婴后，竟就这么殁了。
　　赵皇痛失爱妃，却得知容妃早产全因服食了掺入堕胎药的糕点，登时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娴妃想不到自己送的糕点竟会有问题，她平日和丽妃走得近，惊慌之余只想到向萧锦艳求救。丽妃说自己人微言轻，在皇帝面前也说不上话，便叫娴妃去求求她姐姐，或许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娴妃和敬妃这个亲姐姐的感情并不好，敬妃虽善待她，她却一直因为姐姐的出众心存芥蒂。这次事关人命，娴妃就也顾不得那么多，挺着快八个月的肚子跪在姐姐面前苦苦哀求。
　　敬妃本来就是心软的人，更不忍心娴妃的孩子刚一出世就没人照看。所以当盘问的官员来到华宸宫，她竟然假说糕点是自己托娴妃送去，想着凭皇上对自己的宠爱，或许要比对娴妃的责罚轻些。
　　事实上，赵皇确实手下留情，只是将敬妃幽禁华宸宫中，可这一禁就是一生。
　　犯了罪的妃子自然不能再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赵云池被交给丽妃照顾，但年幼的云池似乎就是和萧锦艳不对盘，一看见她就哭闹不停。赵皇没有办法，只好另找了一位妃子照看云池，一直将她养到十六岁。
　　无辜罹难的敬妃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也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在华宸宫中日夜以泪洗面。
　　这个时候，她却发现了另一件事，她竟然再次怀了龙种，而且已经有一个月大了。
　　这个发现对于当时的敬妃来说无异于天塌地陷。那样的情况下，这意味着这个孩子不一定能够顺利出生，就算他福大命大，也注定要在一出世就离开自己的亲生母亲。
　　九个月后，这个命硬的孩子来到了人间。
　　他出生的那天大风大雪，惠娘去太医院求遍了所有御医也没有人敢去华宸宫一趟，她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这些人下了禁令，使他们对华宸宫三个字讳莫如深。
　　命运却教几乎绝望的惠娘在路上碰到了正要去觐见赵皇的萧丞绪，萧丞绪是三朝老臣，为人耿介，对皇室更是忠心耿耿。
　　他一听说事情原委，立刻吩咐两名御医跟惠娘前往，这才救了敬妃母子一命。
　　这个九死一生才获得生命的孩子就是当今六皇子——赵青阳。
　　他后来一直被丽妃养大，二十几年来已当丽妃是亲生母亲，前些年封了王才搬出庆仪宫去。
　　赵云池听得眉头紧皱，她前世的时候父皇母皇很是恩爱，再没有过其他妃子，这些后妃争斗的血腥残忍，她是从未亲身了解过的。
　　忍不住扭头去看躺在床上的人，或许久在深宫还能保持纯良天性的就只剩她一人了吧，她这位天真善良到让人心疼的母妃。
　　“那娴妃呢，她后来怎样了？”
　　惠娘颇有些叹惋地摇摇头，道：“娴妃娘娘本心也是良善的人，娘娘出了事之后她一直不安，曾经来探望过很多次，每次都哭得极伤心。她是怕对自己的孩子不好，才不敢说出实情，可这事憋在心里竟把她给憋坏了，人疯疯癫癫的，孩子也没保住，没出一个月就随容妃娘娘去了。”
　　这该说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吗，还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娴妃有错不假，可说到底也罪不至死。当年知情的人如今没剩下几个了，赵皇又忌讳着，这段旧事自然就这么被平息下去。可现在听惠娘说的，明眼人谁还猜不到始末呢，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
　　“惠娘，是谁来了啊……”一道透着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种种怅惘追溯。
　　敬妃慢慢睁开眼来，甫一看到床边坐着的赵云池，心里就泛起一股熟悉亲切。
　　惠娘急忙擦擦眼中泪花，轻手轻脚将敬妃搀扶起来，为她垫上一块软垫，激动道：“娘娘，这是大公主啊，您看您这些年没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吧。”
　　“大公主？”敬妃看看赵云池，又看看惠娘，似乎有点反应不及，“你是说，她是……她是……云池？”
　　赵云池见状，忙拉了敬妃的手，柔声道：“母妃，是我。”
　　敬妃又楞了半晌，才将手心里云池的手紧紧握住，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像是要笑，一会儿却又掉下泪来，哭哭笑笑甚是诡异：“云池，云池……你……你来看母妃了，你不记恨母妃了？”
　　“是，我来看您了，您还好吗？”赵云池看着她的样子，自己也难过起来。她们一个是失去母亲的女儿，一个是失去女儿的母亲，或许真是上天的旨意，要她们在这个写满不堪回首往事的宫殿里相互慰藉。
　　“我好，我很好……”敬妃泪流满面，双手始终紧握着赵云池的，颤声道：“云池，让母妃好好看看你……有二十年没见了，二十年了……除了我，这世上有哪个母亲会不认得自己儿女呢……”
　　赵云池心里忽然一阵酸楚，终于忍不住俯身搂住了敬妃瘦小的肩膀。
　　“母妃，我接你出去。”
　　惠娘在一旁却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