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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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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不知是不是因为同班同学的死亡,初二三班的官方班级群变得静悄悄的。虽说平时也不见得有多热闹,毕竟官方群里有班主任与其他各科目老师的存在,学生们根本不肯能畅所欲言。
霍普文的通信软件里有许多个群,点开“初二三班非官方民办交流群”,让他大感意外,就连在这个每天能刷出几百条信息的群,同样静谧得诡异。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班级里年纪里受到瞩目的同学死了,大家就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和想要说的话吗?仅仅出于同窗情谊,多少真诚或敷衍随大流地表示哀悼,这样的社交礼仪也顾不上了吗?
新闻里报道的热点事件,跟他们毫无关系的人被报道出的事故,群里总有人会紧跟时事,发言表达惋惜,然后大家依次发出点蜡,祈祷的表情,打出“祈福,平安”等对现实状况起不到任何帮助的废话。他们是初中生,大家每日在学校从早到待在一起的时间足足有十小时,勉勉强强说是朝夕相处也不为过。绝不是在班级里毫无存在感的同学死于意外,消息传开并得到确认之后,连最爱呼吁正能量,最容易被芝麻绿豆大的破事感动的那几个人,竟能保持沉默,没有在群里感叹“好可惜啊”,“走好,我的同学”“祈福”这样的流露个人感性的话。
霍普文直觉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不过,有几位私信给他。
“你们那么要好,发生这样的事,你一定很伤心吧。”
“我们班里面,你肯定比任何人都难过。”
“为什么是肖启轩,而不是xxx死掉?太不公平了。“
“知道你很难受,但一定要坚强,振作起来。”
私信的人都顶着五花八门的昵称,霍普文很难把这些发信者同真实人物对上号。
“肖启轩采访被拒”视频里的面孔,霍普文选出已经加为好友的那几个人,建立了一个小群。
“靠,又是什么群啊?”
“霍普文建的群吧。”
“?”
“肖启轩的葬礼,你们去吗?明天是最后一天在安乐堂。”
霍普文问完,盯着手机,等了大约有五分钟。
“不敢去那样的场合。”
“你代表我们去送他最后一程就行。”
“明天我要上补习班.....不敢翘课,被我妈发现就完了……”
“而且明天有足球训练,也不好以这个理由请假吧,教练肯定不同意。”
女生暂且不论,戴明辉和郭冰,同在学校足球队,明明一直关系很要好。肖启轩的交友圈霍普文一清二楚,除了和他是死党,这个学校里就算这两人和他来往最多。他们一起踢球,训练后常常约着喝饮料吃饭,开学前的假期,戴明辉,郭冰隔三差五就叫上肖启轩去网吧玩游戏,霍普文对此颇有不悦,因此记得特别清楚。
这就更证实了霍普文的推论,在他远在英国的十天里,肖启轩和这群人产生了隔阂,至于是因为什么具体事件,那就要慢慢去搞清楚了。
霍普文解散了刚拉起来的群,显然他们目前也想和自己拉开距离,主动和他们聊天也无法得到有价值的信息。
可是,第二天在安乐堂,戴明辉,郭冰,李晶灵都出现了。霍普文坐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冷冷看着。
他们跟在领头的班主任身后,不止是那三个推脱不愿意来的人,还有两外三名班干部,他们的神情都极度不自然。
班主任带来吊唁的学生全是初二三班的班干部。而担任副班长的霍普文,并没有接到诸如“组织班干部吊唁肖启轩同学”的通知。
肖启轩的父母冯媛和肖大军在门口招呼他们。班主任拉着冯媛的手说了一阵话,然后向围绕着她的学生们说了几句。
他们每个人给肖启轩上完香,一刻不停地离开了。
霍普文不知道在这人多嘈杂的白事大厅里,他们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总之整个过程双方有意无意地错开任何形式的交流。霍普文琢磨着他们的种种反常之处,刻意慢一步跟到走道,他承认自己的想法很蠢,就算以审视的眼光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可这对解开谜团毫无用处。不过人就是这样奇怪,总会鬼使神差地做一些看起来可笑的行为。
他站在安乐堂明亮的走道里,在心里把他们的嫌疑顺了一遍,余光瞥见李晓雯从另一条过道探出头来,同样望着班主任等人离开的方向。
她没有出现在那个视频里,霍普文也没私下联系她。她会来肖启轩的葬礼是合乎情理的事,只是,霍普文感到奇怪,李晓雯是文艺委员,她没有跟着班主任也就罢了,毕竟他自己也是同类情况。可她鬼鬼祟祟,故意躲开那群人,这就怪了。
他们的目光对上了。李晓雯吓了一跳,却没说什么,独自走去和主人家寒暄了几句,对着肖启轩的遗像上香鞠躬,然后一个人默默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发起呆来。
霍普文坐到了她身边。
“我很后悔去英国游学。”霍普文说。
“在这期间,一定有事发生吧。”
“十天而已,我永远失去了他。”
李晓雯的眼睛涌上泪水。
“所以,你能对我讲讲吗?”
李晓雯的眼睛看了过来,霍普文第一次在一个花季少女的脸上看出痛苦的情绪。
她摇了摇头,哽咽着。
“意外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答非所问。霍普文想。他犹豫着,现在说出“我不认为他死于意外,至少不全是。”这种话,李晓雯是否能理解。如果非要挑选一个人吐露的话,李晓雯绝对是听了之后会替他保守秘密的人。
忽然,大厅里响起女人的大吼大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是在耍赖!污蔑!”
霍普文看过去,冯媛对着手机讲话,彻底歇斯底里了。肖大军赶忙把她拉进了与大厅相连的一个小房间,那里面有床,是供守夜的人休息小睡用。
随后进入小房间的,是霍青松,他同样举着手机和人通话,脸色也非常不好。
霍普文如何还坐得住,在那个房间的门被关上之前冲了进去。
冯媛在哭,嘴里说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这三个字。
伤心欲绝的哭泣,像是给霍青松说出的每一个字配上的悲情伴奏。
“先等等看他们能不能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我估计有虚张声势的成分,自杀不是能那样简单研判的......”
自杀?
霍普文的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的隐忧终究成真。会出现这种说法,不足为怪。连他这个初中生都看得出来的问题,大人们又怎么会忽略呢?会对其视而不见的人,或者说,会潜意识里自欺欺人地忽视掉那一点的人,大概只有失去孩子的父母,和以尽快了结一桩交通事故为工作目的的相关公务人员了吧。
与旁人的下意识反应不同的是,霍普文第一眼发觉不对劲时,包括后来的反复思量,他也从没考虑过将“自杀”这个因素用以解释其疑点。
这个世界上,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的人存在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可肖启轩不属于那一类人。霍普文对此深信不疑。
“肇事司机的律师揪住了那一点不放,这样以来,他虽是酒驾,同样是人命案,那就是两种天差地别的判罚了。”
霍青松对冯媛和肖大军说。
“他不可能自杀,没有理由啊,没有理由啊!”
“霍律师,我们两家也算有往来,你多少了解我儿子的个性,他那样开朗的人,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会想不开!”
对呀,肖启轩明明享受着平凡幸福的青春,他对未来有好多实际的古怪的荒谬的可爱的憧憬,他不是日本动漫电影性格偏执的中二少年,疯狂愚蠢的自杀行为和他简直不搭边。
“肖启轩好像动漫里的男主角,充满热血干劲的那种。”
小学时的一次作文练习,选择班级里的一位同学来描写,有人为他写了满是赞美的文章。
“只要能证明肖启轩根本没有自杀的动机就行了吧?”
霍普文对屋内的所有人说,语气不疾不徐。
大人们全都诧异地看向了他。
只要能证明,肖启轩做出那个动作,事出有因,却不为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