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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回 ...

  •   第三十二回挽末日白教筹作乱忧愁起可怜银发生

      斜斜夕阳余晖,落在瓜洲渡口之上,一叶扁舟,在长江上飘然前行。

      船头矗立着一个白袍绛带男子,有些落寞地望着夕阳沉沉。

      “师兄,你发什么呆呢?”身后蓦地有一个女子声音。
      “璇妹,让我安静一会。”那男子冷冷道。
      “双面人!”小师妹瘪了瘪嘴,“你若是讨厌我,何必向教主提亲,让他将我许配给你。”
      “因为你是教主女儿,我说得够清楚了?”杨纬纶面无表情道,自机缘巧合,被教主所救,入了白教,早已换成一个相当文雅的名字。他八面玲珑、又相当会驾驭他人,教主相当看重,便将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
      “你!”司璇被气得直跺脚道,“我知你冷心冷肺,也知你脾气古怪,但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糟践我!”
      “璇妹,你以为白教还是永嘉年间教徒众多的白教吗?”维纶道,“这几十年的围剿,白教势弱飘零,零散在各地的信徒蛰伏着观望着,如何让他们敢于站出来,其实需要非凡的手段。璇妹,你尚不经人事,教主岁数又大了,身体又不好,如果白教断在我们手里,可是一项罪过。所以教主选择了我,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情。”
      “可是,你娶我是因为我是教主的女儿,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吗?”司璇被维纶这样一说,心中即气恼又欢喜,气恼他直言不讳,欢喜他敢作敢当。

      杨维纶淡淡说:“我若是个贪图女色之人,你又怎么会觉得我值得托付呢?”
      司璇脸上倒是晕染开了一抹红,融在这份柔情蜜意之中,伸手从身后将维纶抱着,将脸倚在他后背上:“师兄,我是真心喜欢你,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杨维纶笑而不语。

      遍布长江沿岸的白教教徒劝服告示,为何进行地如此迅速,洛夫人啊洛夫人,我终究是小瞧了你,洛将军再如何被俘,绝不会调动御林军出现在扬州,谁能想到,洛将军身旁的娇娇女子,会是天朝上者,谁又敢像我这样大胆地猜想。
      杨维纶远眺着夕阳慢慢沉入江面,霞光万丈。当今圣上,居然是个女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未几日,在重重护卫之下,慕泠沿着京杭运河,起驾回宫。这一段被史书称为微服私访的轶事很快被淹没在汹涌而来的政事处理之中。

      积压了半年之久的许多需要慕泠处理国事,一一得以安排,连续见了好几日附属国礼节使,见得慕泠嘴角都笑得僵硬,继而天象日食,礼部主持祭天,减免百姓税赋,安抚长江难民,再将积压的奏折一一批复,待慕泠能缓口气的时候,居然一个月已经过去。

      回来一月有余,慕泠一直以身体有恙为由,白日既未去请安太后,夜里亦未能去坤宁宫,待忙完手上之事,已是傍晚,慕泠见司膳房公公与曹公公并着一块,看今儿的晚膳单子,便想起自己为人子,为人夫,和为人父都未尽其责,不免喟叹了一番。唤来曹公公,让御膳房将晚膳传到坤宁宫去。

      皇子鹿鸣自生下来后,便由原来毓庆宫大嬷嬷木棉做贴身姆妈,交与沈皇后抚养,算算而今已经近五个月大小,恍然如梦。大抵是因为彼时化名“苏苏”,便真的觉得这孩子并非从自己身体里直接出来,让慕泠反而觉得自己是“父亲”,而非“母亲”。
      刚靠近坤宁宫,曹公公要去通报,慕泠摆摆手,示意他仔细听。里面花廊深处隐约传来婴儿咯咯的笑声,夹杂着丫鬟们嘻嘻的说话声,热闹非凡。

      “先别通报吧,吓到孩子。”慕泠微笑道,“朕慢慢踱进去。”
      慢慢从花廊院进去,慕泠还第一次这样仔细看了坤宁宫的庭院布置,几株早绽的腊梅,幽幽沁香。继而是庭松十棵,接以青瓦屋,承之白沙台;高者三丈长,下者十尺低,相映生趣,以前的坤宁宫断断是没有这样雅致的庭院,想必是沈皇后情趣别致,重新妆点而成的。
      忽的“哎呀”一声,几个宫女惊呼,继而孩子哇哇的哭声,一时乱作一团。有宫女哭着道:“娘娘恕罪!”

      听得阮儿柔柔的声音道:“无妨,木棉,让他自己爬。”
      慕泠站在折廊这头,见那团子也似的鹿鸣,歪歪扭扭地在地上翻滚。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拿着拨浪鼓噼里啪啦地摇着,鹿鸣便咧着嘴巴咯咯地往那边爬着,身边围着好些个宫女,使出全身解数逗着小团子。沈皇后端坐在一旁,不时掩嘴一笑。

      “见你们欢喜成这样,朕心里很舒坦。”慕泠这才笑着从折廊那头走出来。
      小宫女们吓得忙跪了一片,顿时拨浪鼓声停了,鹿鸣哇哇直哭,一把将小宫女手上的拨浪鼓抢下,往旁边使劲一丢。
      “皇上……”沈皇后盈盈一拜。
      “都起来吧,别吓着孩子。”慕泠在亭子里坐了,木棉忙抱起鹿鸣,拿手绢将他手掌擦干净,抱与慕泠仔细看看。
      “眼睛长得跟圣上您可真像,”沈皇后笑道。
      “那又是一个美男子!”木棉疼爱地将鹿鸣衣领掖了掖,“小殿下,瞧瞧父皇罢。”
      “让朕抱抱。”慕泠伸手将鹿鸣抱在怀里,疼爱地以额抵额,鹿鸣眼睛、嘴巴长得与自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倒是那直挺的鼻梁,有些圆润的下巴,十足十是某个人的翻版。一想到他,心里莫名一揪,便淡淡地将鹿鸣又还给了木棉去抱。

      鹿鸣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人,嘴角抽动了几下,想要哭,木棉忙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于是小团子又忍了回去,再一会,居然伸出双手要慕泠抱。
      “小殿下可怕生了,除了木棉嬷嬷抱,其他人抱一抱都要哭呢。”沈皇后笑道,“圣上跟小殿下果然心血相连,这份情意是比不了的呀。”
      慕泠淡淡道:“男孩子整天缠着别人抱,有什么出息!”

      鹿鸣见面前这人冷了脸,吓得一怔,便哇哇哭起来,声音越发洪亮。
      “皇上恕罪,可小殿下才五个月,正是要人抱的时候呢。”沈皇后忙跪倒一边,为鹿鸣求情道。
      “噢,是朕言重了。”慕泠摆摆手,“朕让司膳房将晚膳摆这里来了,朕便在这里一道吃顿小家宴吧。”

      大约是鹿鸣一直在哭,这一顿晚膳吃得大家都沉默寡言。直到上灯之后,曹公公前来问慕泠今夜是否宿在坤宁宫,慕泠才抬眼望了沈皇后一眼道:“朕今儿便睡在这儿吧。”

      这应该是大婚后皇上第三次宿在坤宁宫,沈皇后不禁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番。

      鹿鸣很快便被哄着睡了,木棉便将他抱到后宫祥瑞所中与奶妈一起睡。晚膳稍有些油腻,沈阮儿便让宫女小蝶去取了自制的莲子茶,泡了以后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仔细分辨,居然还有股桂花香。慕泠好奇,便问沈皇后其中奥秘。

      “夏季从古君池里取了荷叶、莲子晒干,秋天的时候与桂花一起放在香袋中,到了冬天再拿出来泡茶,能解腻、清脾去火。”阮儿微微笑道。
      “还是你情趣别致,朕见你将这庭院弄得相当雅致,很欢喜,以后常来看看可好?”慕泠笑道,“过去喜欢热闹的地方,所以一直呆在秦昭仪那,看她弄些小玩意热闹得很。不知怎的,现在更喜欢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和信得过的人,说几句闲话家常。大抵是为了父了缘故吧,一下子觉得自己老了不少。”

      慕泠转脸见沈皇后笑盈盈的模样,不免觉得心里也很温暖,便道:“是不是很可笑?”
      “当然没有,臣妾也有这样的感受。”阮儿走到慕泠身后,轻轻捏着他的肩膀,“现在看着鹿鸣一天天长大,臣妾突然明白了为人母的快乐,鹿鸣在搀扶下,学着慢慢走路,咿咿呀呀地表示很快乐,有时候夜晚突然惊醒,心里挂念着他有没有按时喝奶……臣妾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温暖,很甜蜜。”

      几日来批奏折头颈确实酸痛得很,经过这一捏,慕泠觉得肩上一阵舒坦,不禁握住阮儿的手,感激地笑笑。
      “皇上长了几根白发……”阮儿一面捏着肩膀,一面望着慕泠束的发冠突然道,“想是最近太辛苦了,臣妾服侍您早些歇息?”

      慕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发际线中有几根亮晶晶的白发,显得突兀而悲凉。什么时候开始可怜白发生了?是平乱削藩,还是赐死那人,还是生下鹿鸣?
      阮儿见慕泠愣愣地望着白发,愁容满面,便握住他的手道:“圣上肩负天下,自然责任重大,臣妾多想为圣上分去些忧愁。可惜臣妾一介女流,见识浅薄,只能寄情于庭院与制茶上,有时,也不免有些愁闷。”

      慕泠转过脸来,轻轻拍她的手道:“阮儿,是不是还在记恨于朕当初那句玩笑话?其实你知书达礼,通晓史略,朕见你这儿放着不少好书,很是钦佩!谁说女流不能治国,大周高祖孝德太后、朕的母后不都参与朝政,在史书上书流得美名,可见所谓女流不能治国之说本身肤浅得很。”

      阮儿被他一夸,面上浮出一丝羞涩,迟疑了一会,倒也直率道:“皇上莫笑臣妾涓狂,臣妾未出阁的时候,听祖父说过,西方一些蛮夷国家,倒是有女子做国王,被称为女皇。底下诸多男子均听从于她,臣民爱戴于她。臣妾彼时想过,如果大周朝也能出现一位叱诧风云的女皇,那她一定是文韬武略、不同于凡人的圣人。”

      “女子君临天下?”慕泠淡淡一笑,“朕倒没这般想过,也许未来会有罢。但是,朕曾经听一位能臣说过,治国天下,不会因为是女子就降低标准,所以女子治国,要付出高于男子百倍的精力与能力。”

      “圣上不在朝野这几个月,臣妾心中有疑问不得开解。” 阮儿突然屏去下人,正颜相拜,“阮儿冒死以求皇上给以答复。”

      慕泠不料她这一出,抬头应对:“你说。”

      “臣妾统领六宫,每个妃嫔的月事、太医院的用药、敬事房的记录都一清二楚。秦丽妃死于生子,皇上出宫疗养,鹿鸣之来历,洛太后对臣妾讳莫如深。无论事实是怎样,臣妾待鹿鸣皆如己出,但臣妾惶恐,见皇上憔悴早生华发,恨自己不能分担,故冒死求皇上,知臣妾枕边人一番情意,臣妾以沈家一门上下忠烈之名发誓,誓死保守秘密。”

      一番话说得慕泠心肠凄凉婉转。
      枕畔人在,心却两处,不得长叹一声。

      阮儿听得叹息中的无限悲哀,不由心惊。

      半晌,慕泠方道:你所言极是,是我对不住你。

      说罢,她解开束发,褪去外衣,解开一层又层束胸的纱幔,每一层都揭开了心头结的疤,每一道都痛得鲜血淋漓。一直到最后一层,阮儿啊得一声捂住嘴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连忙解开自己外袍紧紧拥住慕泠,咬着嘴唇直道:“臣妾无论看到什么,都只知道,皇上是臣妾的夫君。”

      慕泠悲切得摇摇头:“我对不住你,我明知你与瑞嵩情深意切,我却随了太后之意让你进宫,我明知自己不能尽夫妻之事,却大肆选秀,浪费后宫多少佳丽的青春;我上违天意,下悖人伦,不男不女,不父不母,还有何面目称之为一国之君?我……大抵是个怪物罢!”说罢,种种往事涌上心头,眼泪簌簌直掉,不住叹息。

      阮儿以额相抵,感觉到怀抱中那个绝望的人全身发抖,想哭却拼命压抑着自己,不由心如刀割,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半晌她收敛了泪,道,“阮儿看到的,是一个将天下融在己心,牺牲掉自己幸福的贤君,不是一个怪物。我现在很幸福,因为我有一个愿意将真实自己敞开给我看的夫君。慕泠,我答应过你,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用心去为你,为大周着想,我愿意为你分担痛苦,我们一起想办法,走下去好不好?”

      两人倚在龙床之上,竟说了一夜往事之私话不提。

      东方既白,众人又见那庄严万分,气宇轩昂的圣上,沈皇后为其整理完朝服,攥紧慕泠衣襟,若有若无道:“我愿长作彩霞,伴君明日耀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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