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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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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鸿雁不知大婚将至 稚子难防多重阴谋
后宫中盛传这样一句话:宠不过秦昭仪,艳不过秦昭仪。渐渐的,这话也传到了宫外去,居心叵测的人总是拿她与当年的莲妃做对比。确实两人都艳冠京城,当年的莲妃虽未抛头露面过,但是凡是宫人,无不尽其言去描述莲妃之美。而秦昭仪却是从琴画馆里走进后宫,这一段传奇,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艳史。
猎艳的子弟说,永乐皇帝到底是明德先帝的儿子,在对待女人方面,天生是把好手。于是又有好事者偷偷地写着永乐皇帝与秦昭仪的宫闱秘事,更有影射皇帝、后宫和第一红人沈侍郎的艳情话本《华乐宫》,一时间洛阳纸贵。
对于云霓苑的宫女而言,秦昭仪绝非一个好伺候的主子,皇上爱上云霓苑的原因,也多半是她懂得如何让皇上找着乐子。譬如她让宫女们扮作小猫小狗或是小兔子,在云霓苑里蹦来蹦去,又或者饮酒之时,做了行乐令牌子,让宫女们抽,抽到那个牌子,就按牌子上去做,比如舔另一个宫女的手心啊,或是古怪的姿势托着盘子啊,无论多不合规矩,只为逗圣上一乐。
然而无论圣上多愿意在云霓苑逗留,却绝不会在那过夜。因而每次圣上起驾之后,秦昭仪总是要撒上一回气,私刑几个下人方能作罢。
又有好事者说,洛太后看不惯秦昭仪的飞扬跋扈,早请安的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一直催促着皇上早日完婚,摄政王们也巴不得宁国公府上的沈阮儿早日母仪天下,看着三年守孝期满,大婚之期即将临近,皇上却是脸上摆着一百个不情愿。
皇上虽刚满十六岁,朝政之事需有三大摄政王辅政,然而随着皇上大婚之期渐进,亲政的呼声确是一声高过一声。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慕泠却在朝廷上拒绝了大臣们对亲政的请求,说是尚且年幼,亦未大婚,希望再历练历练。
洛太后自然是脸色不好看。
两年前秀女大选,皇上看了一波又一波的秀女,多少江南佳丽眼前过,眼皮都没抬一下,但看到秦昭仪的时候,却点了头。彼时洛太后还心里暗自高兴,觉得皇上品出选秀的好处来,自然与沈侍郎的传言不攻自破,谁知道秦昭仪却专宠后宫。太后找了几个机灵的秀女,安排皇上去多亲近亲近,又跟皇上说了几番贴己话,没想到圣上还是照旧去找秦昭仪,而那些个机灵的秀女们,却一个个被栽了事,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阮儿,大婚之后,你这做皇后的,得镇得住宫里那些大大小小女人的嘴,要一碗水端平整了。”洛太后倚在玉榻上,絮絮叨叨地跟阮儿说着。她隔三岔五宣沈阮儿入宫,一是慕泠除了请安后,甚少与她多一些言语,两人之间早已隔阂。阮儿聪慧明理,擅长香道与书画,也常说些宫外趣事解闷。二来她生怕阮儿善良,以后做了皇后,免不了要受些闲气。有些后宫见闻,需暗地里说给阮儿听听,让她多些心眼。
阮儿只一味地听,也不多说什么。
“有的时候啊,我也想像一只鸟一样,飞过这宫闱,远离这些后宫争夺。”洛太后将阮儿的手握着,“只是会想一想,但是如果不能活下来,连这想一想的力量都没有。年少时我总觉得,做女人应当淡薄些,随缘些,做了皇后后,又觉得应当心地宽广些,豁达些,其实这些都是虚的。而一个真心待你的人,才是真实的。”
阮儿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太后教导得极是。”
待阮儿回了宁国府,贴身丫鬟晓蓉上前服侍,为小姐沐浴再更便服。遣走了其他丫鬟,晓蓉道:“小姐,西山红叶有书信到了。”
阮儿眉间一跳,忙问道:“可被他人看到?”
晓蓉从怀里摸出书信递给阮儿道:“当然没有,小厮赵康做事很小心的。”
阮儿忙匆忙披了外衣,拆开细细地看。
依然是那个潦草无忌的字迹,依然是一些流水账似的生活汇报。两人私下的书信,其实源自三年前合川郡王高瑞嵩前去守陵,阮儿自觉那日发狠说的话伤了感情,便传书致歉。一来二往,两人倒鸿雁传书,一两月便有一封。
说,也不过说的各自读了些什么书,心里存了什么意。怕被别人窥视了去,瑞嵩化名西山红叶,而阮儿则署名冷月清风。瑞嵩在皇陵倒是生生折着自己的性子,好在历代亲王子弟守陵的不在少数,厢房建得是风景别致,书房里的书籍也是面面俱到,瑞嵩甚至能在角落里摸出一本《明德艳情史》,倒也是开启了他新的一片天地。
阮儿读罢瑞嵩的信,从妆盒底抽出锦囊袋放好。秋风乍凉,过了冬日,开春便是大婚。过了冬日,一切生活便将生生不同。
她不是个性烈的女子,尽管自小失去了父亲,但是母亲董氏的温婉柔弱,和父亲的纯良细腻,一直流淌在自己血液里。宁国公和过世的祖父最宠父亲,更宠自己,小时候,每每谈到父亲过往,曾祖父总是抚摸着阮儿的脸说:你这一蹙眉的样子,十足十像极了你父亲。你父亲他喜欢上什么东西,从来不说,只是拿眼睛看,若是没人注意到他的样子,便像你这般蹙着眉,直到你发觉了,拿到面前,才点点头,好似别人求你收下一般。
所以,当她第一次在园里见了那两个上门卖画的破落公子,她一眼便看出来这二人并非真正家道中落,她记得那天下午,听说花园里芍药开得正好,丫鬟们放起了纸鸢,晓蓉说外面很多未出阁的女子,将自己心愿写在纸鸢上,放得高高的,希望天宫月老能替自己求得缘分。于是戏言中,她也拿了在芙蓉仙子的纸鸢上,写上了“愿得一知己,结发共黄昏”,被簇拥着往花园里去。春萍正笑着说:小姐,你得心诚,一路上念叨着这心愿,才能真正实现。
那个时候,那个人便走了过来,不早,不晚,就在这条路过花园的路上,凝望着她道:吴道子的画,小姐要吗?
她不是不知道有些登徒子想尽办法混到府上,看看自己容貌是否跟市井传言一样;她也不是不恼这些人纷纷传颂着她鼻子眼睛长得如何如何;但是她就是不恼眼前这个装作破落子弟的人,因为他看她的时候,那样真诚,那样透彻,根本没有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而她,其实知道,他就是合川郡王林瑞嵩。
所以当孝亲王府前来提亲的时候,她只是淡淡的笑着。流血夜的时候,她蹙了一晚的眉,听说曾祖父提到瑞嵩想退婚的时候,她只淡淡说了一句:我早有心上人了,根本不想嫁与他府上,我先退了他才是!
当盖着玉玺印章的婚约而来时,她从未见过曾祖父这样开心。是的,沈家出过一个贵妃,再出一个皇后,是莫大的荣耀。
好吧,当年在那个人身边的柔弱男子,被自己错认为孝亲王另一个儿子的慕泠,反而将携起自己的手,结发一生。月老的红线是这样蜿蜒曲折。不过也好,阮儿跟自己说,我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只需要在这里等待,幸福就会到来。
只是似乎,后宫并不由得她去等待,皇后也并非一个高高在上的圣物,她这样一个情感上被动的女子,必须去抢,才能活下来。
你知道吗?瑞嵩,如果我早一步学会抢来幸福,我已经早拥有幸福了。
“庭筠啊,如今你做得很好,堂兄我对你刮目相看得厉害!“贞王一面把玩着手中的古董茶壶,一面抬眼望去,“你我的距离,把握得刚刚好。谁也没想到,有这么一个隐蔽的通道,可以把你我两府给连接起来。”
“那是宁国公想到周到。”庭筠扬扬嘴角。
朝堂上,贞王与沈庭筠并不和睦,尽管沈庭筠与贞王有表兄弟的亲缘,但是贞王向来反对士寒通婚,对于自己娘家府上的这桩丑事,一直羞于提及。不仅如此,在沈庭筠还在太医院的时候,贞王便对他爱理不理,庭筠入朝为官以后,贞王对于他在朝廷上的意见,总是嗤之以鼻,甚至针锋相对。
除了慕泠外,没有人知道当年流血夜贞王的立场究竟如何;当然慕泠却又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信息——贞王抢走了沈庭筠所爱之人,因而庭筠仇恨着贞王——所以,无论知情或者不知情,沈庭筠与贞王,绝非是一家人。
所以这世间,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掌握不为人知的情报,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看透了别人之间的关系,殊不知,尔虞我诈之间,谁又是谁的棋子。
“庭筠,皇上即将大婚,亲政之事并不遥远。对此,你怎么看?”贞王笑眯眯地问道。
“该布置好的,都布置好了。贞王殿下这些年来走的棋步步精妙。”庭筠答道。
“别人都以为我有野心,哎,殊不知我最无窥上的野心。”贞王饶有意味地看着庭筠,“汗青之上,凡是皇室子弟有僭越之心的,都子孙万代被防足了劲头。我还得为自个几个孩子着想呢,可不希望他们落了个孝亲王世子那些个下场。”他将茶壶放在眼前瞄了瞄,又道,“倒是枕榻之言,比手握兵权还管用得多啊……”
“殿下难道担心阮儿……”庭筠吹了吹热茶,“阮儿可是个没有野心的女孩子……”
“哈,阮儿做皇后,再合适不过了。不过,我看,皇上心意可不在女子身上。”贞王笑道,“我倒没看出,做男子在庙堂之上出谋划策,也能退而后宫以身侍上。更妙的是庭筠你两不误啊。”
“呵呵,为了贞王殿下的计划,我受这点牺牲又何妨。”庭筠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皇上断了无子嗣,自然是殿下受益;皇上没断皇后若是有了子嗣,自然也是我们受益。”
“那,那个秦昭仪若是怀上了呢?”贞王问道。
“殿下别忘了,太医院可是为臣的根基。”庭筠扬眉。
爱情,庭筠告辞的时候,突然心里冒出这样一个词。爱情,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