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转石》陆远山

1、相遇

　　常芝准备关门。
　　以往这个时间，诊所不会有病人来了。
　　街上很安静，昏黄的灯光照出一个人影正向常芝的诊所走来。
　　那是个很高的女人，绑着马尾，穿着黑色外套。
　　风吹的外套鼓起，像是飘荡在街上的垃圾袋。
　　她的脚步声很轻，还比不过常芝听到的自己的呼吸声。
　　女人走近，常芝得以看清她的样貌。
　　她的脸色覆了一层失血的苍白，唇紧抿着，望向常芝的眼神带着几分茫然。
　　“关门了吗？”女人用沙哑的声音问。
　　“请进吧。”常芝侧身帮她开了门。
　　女人站在诊所中央，用左手拉开外套的拉链，右手不太灵活的配合左手脱掉外套。
　　常芝看她只穿着吊带衫站在深秋的夜里，虽然是在室内，但还是觉得很冷。
　　女人转过身，让常芝查看她右肩上的伤。
　　血蜿蜒的顺着胳膊流，还有一部分被衣服蹭开绘在肩膀上。
　　那是枪伤，子弹刺入皮肉，留下狰狞的血洞。
　　常芝有些犹豫，面前的女人毫无疑问是个危险人物。
　　“诊所里没有麻药，我取不了子弹。”常芝不想惹麻烦。
　　“我可以自己来，你把东西借给我就好。”
　　女人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让常芝觉得有点吓人。
　　“还是我来吧。”
　　常芝找到了外公配制的药丸子让女人吃掉，等待药效发挥作用期间准备了取子弹要用的东西，还去楼上拿了一条自己盖的毛毯。
　　常芝将毛毯披在女人左肩上。
　　取出子弹时，女人的血滴在了鹅黄的毛毯上。
　　女人看着常芝用镊子在自己血肉里翻找的动作，青筋凸起，肌肉颤抖，冷汗顺着脖子上肌肉的线条滑动，落到锁骨。
　　常芝给自己和女人都擦了擦汗。
　　“我去给你开药。”
　　常芝找了消炎和止痛的药，还有碘伏之类的装袋，回过头女人用一只手叠好了毛毯，披上了黑色的外套。
　　女人刚好和常芝的目光对上。
　　她走到常芝面前，两人隔了个药柜。
　　“现金支付还是手机支付？”
　　“手机。”女人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发现手机屏幕炸了。
　　“……”开不开机了。什么时候坏的，怪不得没接到组织的消息。
　　“……”
　　常芝在尴尬的氛围中挤出一个笑来，想着怎么开口，不收她的钱了。
　　“银行卡号给我，我回去打给你。”
　　常芝将卡号写在了发票背面，一起放进装药的袋子里。
　　“伤口好之前不要吃辛辣的和海鲜。”
　　“嗯。”
　　“慢走。”
　　第二天，常芝就收到了钱。
　　之后再也没有有关那个女人的消息，常芝几乎以为那是一场梦。
　　又是一个那样的深夜，只不过天气更冷了些。
　　从黑暗中走出的是一个有些佝偻的男人。
　　常芝锁上了玻璃门，男人走到了门口的台阶，敲响了门。
　　“常大夫，怎么关门了，我还没进去呢。”
　　常芝向后退了两步，汗毛竖立。
　　“已经关门了，买药明天再来吧。”
　　男人好像听不见常芝的话，用恶心的声音继续隔着玻璃门说话。
　　“常大夫没有男朋友吧，一个人住在诊所不害怕吗？”
　　“我有男朋友。”常芝当然不能顺着他的话说。
　　“我观察常大夫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哪个男人留下过夜呢。”
　　“我比较保守。”
　　“呵呵，常大夫把门打开吧。”
　　男人短暂的笑了一下，又变得面无表情，开始踹门。玻璃门开了一道缝隙，烟酒的气味侵入到诊所里。
　　“我报警了！”男人的脸和手试图从缝隙里挤进来，常芝从角落里拎起灭火器对着男人喷。
　　男人的咒骂声伴随着跑动的脚步声。
　　玻璃门被重重的撞了一下。
　　拳脚击打□□的声音传来。
　　是那个女人，她出拳很快，将男人打的满地打滚，不断求饶。
　　“滚，再敢来就打断你的腿。”
　　女人背对着玻璃门，她看起来有些生气，肩膀的起伏很大。
　　她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离开，却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常芝目光落在她握成拳的手上。
　　她走到玻璃门前。
　　灭火器的泡沫让玻璃门脏兮兮的，视线有些模糊。
　　常芝看女人舔了舔她干燥的唇。
　　“我来买药。”常芝给她开了门。
　　没等常芝开口，她就先常芝一步说出自己要买的药。
　　“消炎的，还有碘伏。”
　　常芝想和她说声谢谢，女人又开口。
　　像是在故意打断她。
　　“能帮我上药吗？”
　　“……跟我来。”常芝带女人去了换药的小房间。
　　女人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连帽卫衣，里面只穿着运动内衣。
　　“……”真的不冷吗？
　　常芝的手贴在她肩膀上时，女人被冰的抖了一下。
　　然后，常芝的手就被握住了。
　　“你的手好冷。”
　　温暖又干燥的手将冰凉的手包裹起来。
　　“你怎么在颤抖。”
　　常芝刚才被吓到了，还没有缓过劲儿。
　　女人牵着她的手到唇边，与她视线相交。
　　常芝没有反对。
　　女人逐渐贴近，唇落在指节上，常芝好像被她的唇烫了一下，缩回了手。
　　女人的目光深沉，让常芝深陷。

　　“告诉我，你的名字。”女人摇头，表示自己不能说。枕头蹭乱了她的头发。
　　“我叫常芝。”
　　“常芝。”女人贴在她耳边说。
　　常芝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却知道了她身上每一道疤痕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