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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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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她们两个痴缠,陆霜云实在没法子,只好上了凉台安坐。
此一处正好是在东宫花园,一旁假山流水,又逢今天是个艳阳天,四下里的桃树、杏树枝丫间拥簇着粉白小花团。
尉春燕瞧她那副不在意的表情,心里就来气,“如今太子专宠太子妃,我就不信你真能坐得住?”
这话就不中听。
兴你挤破脑袋,掐尖要强,就不兴别人心境豁达,一切随缘。
左佳慧瘪瘪嘴,“我看坐不住的人是你吧。你自己着急,别拉扯云姐姐。快说,是什么小秘密?你要是说假话骗人,仔细我撕烂你嘴。”
狗拿耗子多个管闲事的...
尉春燕轻哼一声,“说是有秘密就是有。你们先退到凉台下面去。”
左右宫人内侍应声,依次离开。
瞧见人走远了,尉春燕才开口,“我听了一件事儿,是关于你的。”
她指指陆霜云,“这话是谁说的,你就不要问了,只当我好心结你善缘。内厨房里边,有个宫女叫杏儿,平日是做伺候汤水的。你每日进补身子的安神汤,多了一味药粉,叫红花。也不多,每日只小拇指甲盖大小一点。算来,你已经喝了大半个月了。”
花红,这不是能让妇人小产的毒物嘛?
记得母亲怀着小弟的时候,查过姨娘在她安胎药里下的东西,就是这花红。
左佳慧被这消息吓地失声,急忙扭头看向四周,确认无人在前,只有她们三人,才敢说话,“是什么人下的手?”
尉春燕甩甩帕子,“你问我?我去问谁?”
她眼睛嘀溜打转,“这事儿,谁受益谁就是真凶呗。”
就像她欲在太子面前献美,却叫人暗害,最终变成了献丑,连累了左腿骨裂。
她看着陷入沉思的两人,呵呵一笑,“你们成日里赏景描丹青,好不自在。却不想,这宫里有人不想让你们痛快。”
她起身,拍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颇有同病相怜的意味,“我摔断腿,没了争抢的机会。你呢,叫人家绝了子嗣,凭谁能笑到最后?”
话说罢,摇摇头,转身离开。
左佳慧思索一会儿,盯着她背影道:“她方才那话是在说下手的是太子妃?”
陆霜云看她一眼,“你要慎言,在宫里,有些话说不得。她有那个意思,你我心里知道就好。”
左佳慧放低声音,“那到底是不是呀?”
她摇摇头,“不是。尉氏不过是想借刀杀人。走吧”
啊?不是太子妃?
什么借刀杀人?
左佳慧意欲再问,见宫人们已经上前,只好压在心间,慢慢思索。
等她们这一行走得远了,凉台一侧,有两道身影绕出假山,正是太子和僚属马骐。
他们本是在院中随意走动,寻了僻静处在商讨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情,不想中途有人来了,不便现身,只好藏在不显眼的地方。
谁知,竟然听到这样的秘密。
马骐不知该作何反应,毕竟这是太子后宫的私事,他是外臣,怎么能轻易张口询问。
不过,听方才被下药的应该是陆越的妹妹,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早几日的时候,他曾同太子说笑,言这一位云良娣还是爱妾。
哪想太子心思如海深,一转眼又痴恋上王氏女,恰如民间戏本子所言,见一个爱一个,难言郎心似铁还是似春水。
太子不知身后僚属心思转到什么不着调的地方,看着方才那行人远处的地方,好半晌,沉声开口:“下药的绝不是太子妃。”
看,这不就维护上了。
马骐心里腹诽,面上不变,“那依太子所想,下手的又是何人?”
内监?还是皇帝?亦或是这宫里眼红得了他虚名宠爱的什么人
谢玄说不准。
不想叫他有孩子的人,太多。
“那个叫杏儿的,你吩咐周风悄悄地抓了,细细询问到底是何人指使她。孤要一个准话。”
“是,太子。”
隐在袖间的双手攥成拳,他脑中一时想起什么,“孤只在栖琅阁留宿寥寥几夜,便有人迫不及待。”
若是将来有人知晓他对太子妃的心意,岂不是手段无穷,防不胜防?
看来是要提早防备了。视线从方才那行人消失之处收回,他一时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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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回来,就吩咐秋露到内厨房走了一趟。
人回来,就见秋露一脸害怕,“良娣,是有个叫杏儿的宫女。只是昨日做了错事,叫宜春宫的掌事姑姑骂了一顿,她心里害怕,夜里就投井了。”
死的也太巧了吧。
她又问:“打听到茗烟阁昨日要了什么汤水嘛?”
秋露摇头,“茗烟阁昨日没要什么汤水。不过,前段时间尉良娣伤了腿,倒是时时炖骨头汤呢。哦,那个伺候骨头汤水的,就是投井死了的杏儿。”
这个杏儿伺候汤水,茗烟阁的人去拿,保不准瞧见了什么,回报给尉春燕。
她又道:“去把小贵子叫进来。”
不一会儿小贵子进来,叩头打千,正是那日迎陆夫人进宫接应的内侍。
陆霜云:“叫你偷偷打听的事儿,有结果了吗?”
小贵子弓着身子,凑上几步,“正巧要回话,您就召我了。打听出来的东西,不齐全,只知道射苑一个老太监病死了,那发颠的黑马,太子隔天叫人给宰了。”
他顿一下,“不过,尉良娣身边的小太监和我有几分交情,昨儿偷偷告诉说尉良娣吩咐他打听当日射苑,有什么人靠近过那匹马?”
陆霜云看他,“打听出来了?”
小贵子点点头,“是宜春宫的嬷嬷。”
怪不得今日请安时候,尉春燕连半句话都不说,老是阴着一张料。
估计她很早就会知道有人在自己的汤水下药,一直压着不说。
昨日知道是太子妃下手,叫她吃了好大的闷亏,这才想出借刀杀人的昏招来。
这一环一扣的,实在太巧了。
她吩咐秋露拿了一袋银子,递给小贵子,“你是个机灵的,能靠地住。我不求你多忠心,但嘴巴上得有个门,再往后,我才能用你。明白了嘛?”
小贵子连声应是,接了赏,退出去了。
秋露猜出了几分门道,看良娣重新拿起书本再看,不好再问,只后续良娣进补的汤水,自寻了炭火炉子点上,亲自盯着熬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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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转眼就过
这一天,天还未亮,陆霜云便起身上妆更衣。
衣衫正是用太子妃赏赐的那一匹柳茶色的缎子,做成了广袖襦的样式,下身是一团娇文郁金色绫裙,披春水绿罗帔子。
而后是傅粉、匀红、画眉、注唇、贴花子、绘斜红、施面厣。
画的是黑烟眉、乌膏注唇。
这样的妆容合该是头梳高髻、两重危髻、广斜钗环的。
陆霜云一想到高髻繁重,压着脖子酸麻,决意更换,“梳个圆鬟椎髻[ 圆鬟椎髻:元和末年在长安城中流行起来的发式]便好。”
闭眼打了一会儿盹,再睁开眼,就见菱角黄铜镜中的自己双鬓垂如角,额顶挑起一股发,高高竖起尖又长的椎髻,椎髻后则是多发并股收拢成小圆髻。
她左右看看,满意地点点头,见是之前被提到身边做事的丁香,笑着道:“知道你手艺好,如今这样子正和我心意。”
她从妆盒里翻出一个金镶玛瑙的头钗递给她,“瞧着这个挺适合你的,拿着当个玩意吧。”
丁香笑着接过,屈身谢赏。
天光已是大亮,算着时辰要去宜春宫请安,同各处妃嫔汇合,共往通训门,而后搭上小轿子进内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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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辰宫
太子已经换上一身正装,头梳冠,脚蹬大履,伺候的内侍还蹲在地上替他抻直前摆。
有内侍小步进来,“回太子话,申时正到了,仪仗步撵已经备好。”
谢玄嗯一下,看看左右,“太子妃那边如何了?”
“回太子话,太子妃等已于未时做好准备,传话只等时辰到了,您这边动身,娘娘那边也会同出。”
两宫同出,而后在通训门前汇合,共赴席宴。
“如此便出发吧。”
“是,太子。”
也不知是传话的宫人慢了还是太辰宫这边快了,总之谢玄到了通训门前的时候,宜春宫的仪仗轿撵还没有踪影。
他皱皱眉头,视线落在下手跟着的侍卫上,见他摇头,只好催内侍快去叫。
一直等了两刻钟,宜春宫的卤簿才出现在视线中。
按规矩,太子后宫众人须得下桥,请大安。
可惜已经误了时辰,哪里还有功夫看莺莺燕燕们矫揉造作,谢玄一挥手免了章程,“用不着下轿,叫他们快快跟上。”
小轿子中原本就没有打算下去的陆霜云终于感觉到移动的速度正常起来。
王昭芸也是费了大功夫,为着不叫太子看出自己这一身不妥当,使出了同上一世一样的招数。
也不怕时辰哪里漏了,怪罪下来,治她罪名。
她撩起帘子看眼外边,见已经出了通训门走上甬道,掐指一算,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到,而后靠着隐囊,睡了踏实。
轿子一晃一荡的,还挺催眠。
一路上好休息,到了内宫城已经是半天黑。
真要按规矩,其实东宫本应该晌午前就到,可惜这一位太后娘娘不喜欢太子,连带着看东宫人个个不顺眼,所以礼部安排东宫入场便在黄昏。
刚到上灯时分,宫中四处已经挂满大红宫灯,一片通明。
太子妃是正妻,要跟着太子先去兴庆宫给皇帝请安,她回头看一眼众人,视线落在那道柳茶色的身影上,眼中不由带了得意,“本宫先随太子前往兴庆宫,你等就在此处稍坐。待得本宫回来,再进殿给太后娘娘请安。”
众人应是。
目送人走了,陆霜云看一眼秋露,正逢一茶水宫女上前递水,不留神被人一撞,满杯茶汤都倒在陆霜云的肩上。
秋露惊呼一声,连声请罪,手中帕子不停在良娣衣衫上擦拭,可惜还是留下一大团黑乎乎的印渍。
宫女早就吓得跪成一团,陆霜云看地可怜,叫她起来,“你原不是故意的,是我这婢子手脚笨,撞到你,才有了这祸事。”
这边一阵乱遭遭的,宫室的掌事姑姑急忙过来,看清陆霜云身上的痕迹,眉头皱得死紧。
这是宫中大宴,贵主们出门都是精挑细选,唯恐冲撞。这一件淋成这样,还怎么再出现在人前?
她视线落在一旁的宫女身上,一时眼神带了戾气。
陆霜云温柔笑笑,起身给掌事姑姑一拜,“原是我这婢子的过,这位宫人是受她牵连了,劳您挂心,放她一遭吧,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掌事姑姑连称不敢,难得见为奴婢们着想的主子,心里带了几分真切,“只是眼下没有合适的衣衫给您换,不知...”
陆霜云:“也是赶巧,前几日身上不舒服,出门的时候额外带了一件披衫。只是劳烦姑姑使唤个宫人带路,叫我这婢子去拿来。”
这样再好不过了。
有了披衫,便什么都遮挡住了。
寻常人也不会盯着人家的里衣看个没完。
掌事姑姑让一旁的宫女快去,两人脚步匆匆,终于赶在太子妃轿撵到前,将披衫送到。
披衫颜色也不冲突,大袖长垂,请安行大礼的时候,袖间合拢,哪里看得到什么柳茶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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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过皇帝的安,谢玄刻意不在人前同太子妃过分亲近,谨受礼数,透出一股生分。
就连说话语气都冷淡疏离。
太子妃面上顿时浮起委屈,看太子并不搭理自己,借着赏景,偷偷擦拭眼角。
其实大袖后禁不住浮上一点笑意。
昨日太子亲自来见她,偷偷告诉她宫中有别人的眼线,在外人面前会故意表现地同自己不好。就连以后在东宫如不是只有他们夫妻,也会冷落自己。
她不解。
太子却将她搂在怀里,悄悄说明有人不想让他这个太子安稳,连带着会伤害到自己。
有些时候,旁人以为的冷脸,其实是在保护她这个太子妃。
以后还会假装同宫里其他的妃妾亲近,太子说她们越得宠,自己就越安全,将来他们的孩子才能平安无虞。
一想到将来她会孕育他们的孩子,王昭芸就心潮澎湃。看着走在自己面前的丈夫如山的背影,心间抹了一分甜蜜。
谁知,刚上台阶,迎面撞上已经改头换面的陆霜云,太子妃脚步一滞,惊呼出声,“谁叫你换衣衫的?”
正欲离去的太子转头看去,未见什么不妥当处,回看自己的妻子,“哪里有了差错?”
送上门的堵心事儿,可不得还给人家。
陆霜云屈身一礼,面带愧疚,纤纤细指慢慢卷起披衫的宽袖,露出里面的襦衣,“妾身有罪,辜负了娘娘的苦心。娘娘精心准备给妾身的缎子,叫妾身不小心弄湿了,只好披一个衫,遮挡下。”
眼前人眼眶发红,怜爱不已地摸着质地上佳的蜀锦。
可太子妃王昭芸只觉从头凉到脚,不敢扭头看身侧的太子。
那如针一般的视线,叫她浑身发麻。
她强装镇定,“是..是嘛?本宫是觉得那缎子配你...大家,所以人人都赏了。既淋了,便好好遮挡吧。”
陆霜云应是。
好半晌,有内侍赶来传话,太子温和有力的声音响在耳边,“带人去给太后请安吧。”
王昭容只觉死过一遭,重新活过来,带着庆幸地心理扭头看向身侧,却只看见一个背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