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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兴城东边·钟义坊
      王家大宅

      一直到午时,声势浩大、威严不凡的太子仪仗才终于进了王家宅院。
      幸亏是春日时分,若是搁到酷暑,只这进门的一小程都能要人半条命。

      谢玄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转头看向身侧的妻子,“今日是你归宁,此处乃是你自小长大的地方,用不着太过拘束,同王夫人去说说贴心话吧。”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与太子妃贴耳说着宽心话,立刻打破早前太子与正妃不和的谣言。
      王昭芸心里受用,眼角余光见满堂亲眷都在看向自己,不由红了脸,“那妾身便去了。”

      天家归宁是有记事官在侧的,太子妃起身,众王家女眷跪迎,而后按早前规矩章程,要去后宅正屋吃席宴的。

      与此同时,王家大人,如今中朝丞相,王明,一身正红的官服,拱手同太子行礼,“劳殿下费心,一路劳顿。家中有一处清净雅室,平日里是家中长子藏书的地方,胜在安静,殿下不妨移驾,也好歇歇。”

      谢玄:“如此甚好!岳父大人有心了。”

      王明连连摆手,“岂敢岂敢。殿下,请...”

      一众王家族人簇拥着太子,众星拱月一般,走了两刻钟才将人引到所谓的清净雅室。
      谢玄抬头一看,此处正中牌匾上银钩笔画三个大字——有清室
      这名字还挺通俗易懂的。

      有一穿白衣襕衫学子衣衫的少年自里快步到了跟前,叩头请安,“请太子安,内里一切安置妥当,敬请太子移驾。”

      谢玄:“这是?”

      王明回道:“回太子话,这是我那没出息的第三子,名唤丘,如今刚过十七,正在鹿鸣书院读书呢。”

      谢玄:“是个好苗子。来,且随孤一道入内,叫孤看看你平日的功课如何。若是文章写得好,还去甚鹿鸣书院,直到孤东宫做个詹事官吧。”

      王明再次弯腰,“犬子愚钝,不敢承太子的厚恩。”

      你来我往说了客套话,终于到了内间坐好。
      谢玄心里松口气,王家不愧是关陇大族,这宅子修地也忒大了,走得他腿酸。
      手中是方才王丘的文章,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写得。
      其中见解深邃老练,若不是有在官场沉浮几载的经历,怕是不知其所谓。

      一个十七岁的小儿郎,要是真写出这样的文章来,只怕早就有了神童称号,一举中榜了。

      把这东西呈给他,也不知是何深意?
      谢玄故作为难,蹙着眉头深吸一口气,抬眼觑了下首众人几眼。

      只见少年王丘神情不安,眼神游移,不敢多打量自己,眼神在他父亲到几位王家的僚属身上来回打转。
      王明大人则是老神在在,安坐长案之后,眼皮半耷拉着,时不时伸手捋下发须。
      其余人表情不一,总之,一个个看过去,都不安好意。

      谢玄放下白纸,抿了一口茶汤,“王丘,孤且问你一句话。”

      王丘应声出来,稽首。

      “你且直言相告,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嘛?!”
      一句话,前半段柔风似水,后几个字却猛地加重语气,惊地堂中一静。

      ‘噗通’一声,王丘猛地跪下,瑟瑟发抖,“回....回...回太子话,这文章...这文章是我写的....是我写的。”

      一句话抖抖索索,是你写的才怪!
      王明捋胡子的动作一滞,面上带了失望,眼风扫向上座的太子,看他是何神情。

      却见太子朗声一笑,示意左右将人扶起来,“你姐姐说家中有个弟弟读书用功,就是胆子小禁不住吓,想来说的就是你吧。快快起来,孤是同你玩笑罢了。”

      是这样的缘故嘛?
      只是一场玩笑?真的不是看出了什么?
      王明心思转了好几个来回,见太子已经将那张写满世情民生的策论白纸随手扔在一旁,眼神示意大儿子。

      王家大郎起身,绕过长桌,拽起软脚虾般的小弟,拉着人告罪。等太子挥手表示不在意了,有仆从将王丘拉了下去。

      距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王家大郎记得早前的嘱咐,请告太子一观书室藏书。
      谢玄表示早有耳闻,心向往之,同他结伴同去。

      见太子已经被人簇拥着到了一排排藏书之后,王明招手叫来管家,“你亲自去后宅,一则告诉太子妃,就说昨日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安排。二则问问她。可曾同太子说起家中兄弟性情。”

      管事应喏离开。

      另一侧,谢玄只觉眼花缭乱,跟在王家大郎后边,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藏书来源自何处,有什么典故,哪一本书是什么朝代的孤本。
      他心里听地不耐烦,很想打破自己一贯的形象,质问一句——你家一个做臣子的,藏书比皇家还多,你心里不慌嘛?

      绕过一架,他正欲打断王家大郎的说话声,却听王大郎惊奇地咦了一声,自书架正中拽了一本出来。
      谢玄看去,原处的一沓书册因为少了一本,荡起不少灰尘,还能瞅见一道清晰的存痕,一看就知道这书在这里存了很久。

      王家大郎:“这书怎么会在这里呀?”

      他翻了几页,重新阖上,交给身后的仆从,“这书是太子妃少时的物件,你去后宅送一趟。”

      太子妃的?
      谢玄挑挑眉头,抬手拦了,“拿来孤且瞧瞧。也不知太子妃少时喜欢读的是哪种著作?”

      仆从乖觉地将东西递给内侍,谢玄接过,看清书扉上的四个字,顿时一愣。
      怎么...会是这本?

      王大郎将太子的神情瞧地真切,故作平淡,“倒是叫太子看笑话了。这书原不是太子妃爱看的,只是有那么一桩往事,和这书有了牵扯,太子妃常常念叨罢了。”

      谢玄转身向前走,不叫旁人看出自己的神情,“往事?什么往事?”

      身后王家大郎‘嗨’一声,笑道:“也是下臣骄纵太子妃的错,大约是十年前吧,下臣尚未有官身,得了圣上恩旨,进宫给皇子们陪读。太子妃当时年幼,听人说翰林院的老先生博学,缠着要听讲。那时臣也不懂事,便让太子妃换了书童的衣衫一并宫里。”

      说话的功夫,几人往前走了一截,正好有屋檐翼然,遮住大好的光线,落在太子身上,半明半暗。

      谢玄回身,叫人看不清面上是喜是悲,“后来呢?”

      王大郎像是陷入回忆一般,也停住脚步,“谁知,还是出了些事情。内宫城小太监们抱团欺负人,太子妃好奇心重,趁人不注意,一溜烟跑出去看景,正好遇上了几个内阉堵住一个人在打。”

      “太子妃年纪小,心却善,当时怀里抱着的正是殿下手中的这本书,灵机一动便假称是翰林先生的书童,要去告状。小太监们不敢再闹,立时就跑了。”

      谢玄再次转身,“...那被打的那个孩子呢?”

      王家大郎:“这就不清楚了。太子妃年纪小,虽救了人,但也是说谎,一回家便发了高热,再醒来时候,那桩事情便忘了,只记着说自己有一本紧要的书给忘了。”

      他们一行已经从黑暗处挪转出来,迎面王明大人一眼看出太子的心神不宁。
      太子身后的大儿子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王明心知事情已成,方才管家也回报,太子妃称确实同太子提起家中弟弟有胆小者的事情。
      两两相证,可为真。

      至于那《说文解字》一事,通天的道路已经铺好了,只等太子妃走上去,他们王家就是妥妥地太子党了。
      将来,也是十拿九稳的后戚。
      他王家的基业又可再呈百年辉煌。

      王明上前,“回太子话,吉时已到,可以入席宴了。”

      谢玄将手册交回王家大郎手中,眼神沉淀着复杂,“那便走吧。”

      /

      这一日的归宁省亲,自午后的一顿好宴后,便进入尾声。
      王家大门前
      太子妃娘娘不舍地母亲作别,又看向自己的父亲,见他恭敬却不卑亢,忆起父亲吩咐母亲传来的话,顿时大安。

      “儿嫁于东宫,不能时时在膝下尽孝,万望双亲保养身体,福寿安康。”

      此后重新锣鼓喧天,如来时一般,声势浩大地回了东宫。

      这一日夜间
      太子果然选择宿在宜春宫。

      /
      宜春宫
      太子妃已经沐浴更衣,换上贴身的里衣,环钗首饰珠翠不复,满头青丝垂下,像是一匹上等的锦缎,散在背后。

      进到里间,就见太子倚在榻上,手中正拿着那本《说文解字》,也不翻开,只直直盯着发愣。

      王昭芸脚步一顿,脸上的娇笑险些挂不住。

      她是有自己的骄傲的,自认凭本事不愁俘获太子的心。奈何几次错失良机,不仅没留住太子,还把人给远远地推走了。
      那个叫元喜的宫女漏夜前来投奔,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嬷嬷将消息传出内城,送到王家。
      这才有了归宁时在书室中的一切应对。

      人抢过来了,她心里却又膈应,这会儿看着太子拿着那书本的怀念之情,面上转了好几个情绪,最终敛下嫉妒,上前将书本拿走。

      太子的视线如愿落在自己身上,王昭芸将书放在小几一侧,柔弱身躯靠在太子怀里,“今日归宁,辛苦殿下了。”

      谢玄不习惯地僵了僵身子,视线落在书册上,又自言自己笨拙,伸手揽在怀中人的肩头,“你才是辛苦的那个。宫里不似民间,不能随时见到自己的双亲,你要多宽怀。”

      这是入宫以来,太子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贴心话。
      王昭芸鼻头一酸,将人抱地更紧。

      过半晌,谢玄拉她坐好,像是不经意地询问,“你哥哥曾说你幼时曾在内宫中救过一个孩子?”

      王昭芸心说来了。
      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最关键就是她们不知道太子同陆霜云到底说了什么,做过什么,依稀只得了一个梗概
      太子细问,她若是强行回答,必然是百孔窟窿,处处惹怀疑。

      不如避而不答...
      “哥哥真是!都是几岁时候的事情,怎么拿到殿下面前说嘴,没得叫妾身尴尬。”

      谢玄:“孤是个大度人,绝不会因为你少时的事情怪罪于你。且放心说来。”

      王昭芸抿抿嘴,知道回避不了,只好将元喜告知于她的细节,添情加态地说了一遍。临了补充道:“说与太子您听了,您可得应允妾身,此事若是有人问起,要当做不知,不然追究起来,妾身可是要被惩戒的。”
      说这话,是为了防着将来,陆霜云同他表明心迹罢了。

      眼看太子果然应下,王昭芸心头一松,伺候太子更衣。
      这是太子在宜春宫第一次留宿,她心里自然紧张。

      可惜谢玄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没瞧见自己妻子哆嗦地解着盘扣,脱了外衫,又道:“那后来呢?后来你没再进宫去见那个孩子嘛?”

      王昭芸心思不在这边,随口道:“没有。”

      谢玄视线下垂,看着身前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
      她撒谎了!
      还是...她忘了?
      哦,王家大郎也曾说后来她起了一场高热,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可他记得。
      不仅记得那个小书童,还记得小书童送给自己的一碟子紫玉糯米糕。
      他后来偷偷打听过,翰林老先生身边没有一个叫‘小YUN子’的书童,是哪一家大人的郎君身边伺候的,倒是有个叫这名字的。
      可惜,说是叫街花子给抱走了。
      他那时听到以后,哭了好久。

      是了,他说自己叫‘小YUN子’却没说是哪一个字,她是扮做王家大郎的书童,自然不会说出自己是男是女。
      只怪那时自己被人打地狠,眼角肿地乌青,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原来,他是她,那时随手救了自己,如今因缘邂逅,又成了他的妻子。
      谢玄只觉眼眶发酸,感激上苍有好生之德,总算没辜负了自己。

      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对她的种种不好与冷淡,谢玄悔地肠子都要青了。
      还有,当日大婚,他也不曾好好待她,第二日还给她甩脸色。

      灯下佳人含羞带怯,衣衫半褪的谢玄一把捂住妻子柔夷,“不要。”
      王昭芸笑容一僵,抬头看他,“......???”
      都脱到一半了....

      谢玄将人揉进怀里,大掌按在她后颈叫她贴近自己的胸膛,“听到了吗?”

      王昭芸皱眉:“.......”
      听什么?

      谢玄深情不已,“里面的这颗心,此时是为你跳动的。”

      “孤不要草草了事,你是孤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我少时的牵绊,“却没能在大吉之日子好好待你,是孤的罪孽。”
      “今日且不作数,待得孤寻人问了上上吉时,再许你一场洞房花烛,可好?”

      怀中人泪流满面,只觉此时便是死了,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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