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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执念(完) ...

  •   “夋上。”光笼旁,一仙臣出列,抱袖俯首,浅浅一躬。

      座上,夋上神色淡漠,薄唇轻启:“说。”

      “上神司权,罪责已明,已于三个时辰前降罚,只是……其中,出了一点纰漏……”

      仙臣说话间,一语落毕,眼神便留意着往上速一掠过,察言观色。

      他看见座上之主淡淡闭了眼。

      压底头,赶忙接上了后话:“行刑时,司运……也跟着一起下去了。”

      话音落下,殿中便再无声音,一片寂静。

      “不必多虑了,论起来,司运也该担责,他既愿意跟着便跟着吧,不必去管,没了一个,后面自会有人替上。”

      “是……”

      “只是还有一事……敢问夋上,那司劫……”

      “罚禁足,思过百年,他既爱睡,便让他一觉睡个够吧。”

      仙臣:“……是。”

      仙臣说完,俯首更低,道:“方才所议,臣下已经令下小仙去办了,只是眼下还有一事……”

      “说。”

      “夋上请看——”抱袖的双手终于分开,却仍是俯首恭敬,身板微侧,单臂比向了光笼,“此人在世,初生于五百年前巫夷国宫,乃巫夷国七世子,既为人身,寿数本该终了,然因司权之过,波及至今,血脉之中饱含天劫之力,成此人魔掺半之躯,现今年岁已过五百,寿终无望,往生不得,依吾之见,断不能任其在凡世继续过活,此子若存,有违天道,寿数长久,且看那司权便知,只怕日后,将成大灾,望——夋上定夺。”

      “既如此,那依你所见,当如何置?”

      “回夋上。”仙官收手抱袖,俯首更深,“此子命数早已该尽,依吾之见,理当除之。”

      偌大殿中,鸦雀无声,无人帮腔,亦无人反驳。

      “可有附议?”

      闻此言,方有几道人影,陆续站出,皆是抱袖俯首,不言一句,便算是附议了。

      夜影坐在光笼里,看着这些仙臣,倒还觉得长见识了。

      ……这样挺好,也省得一群大仙乌泱齐聚,七嘴八舌,扰人心静。

      “可有反驳?”

      殿下仙官两列,无人动作。

      夜影挑眉,心下顿觉好笑。

      ……那剩下没表态的是几个意思,墙头草吗?只是想来也对,仙官也曾为人,能飞升上来,该有的小心思应该也不少……故而,这一株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叫夜影看着竟也颇觉有趣。

      按夜影思路,若以票数为计,赞成者不过半数,反对者无,剩下不表态的,便不作数,如此看来,他这一死,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是夜影不由好奇,这么个方法,就不怕底下人事先说好,拉帮结派吗?

      “……”

      不过也无所谓了……

      五百多年了,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既没了希望,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也罢,既然诸卿已有定夺,天道之下,情理之中,理当如此。”座上,夋上单手轻抵额角,端庄淡漠,“放出来,为绝后患,此子,我亲自处决。”

      夜影微眯了眼,心下漠然一笑。

      ……倒也不是怪罪,不过觉得,左右都是个死,若是死在了位居至高的混沌手里,死后再同鬼友谈起生前往事,想来,立足的筹码一下便有了。

      光笼拉起,放出夜影一人,只叹身后的萝卜怪当真好睡,气氛这般压迫,竟然半分不醒。

      “笼中之物,等我回来,再做定夺。”

      “……是。”

      夜影被两个御卫反手押去了后殿。

      和刚刚所待的那处地方不无相同,只是地方小了很多,论起来,甚至比段长风拿来关他的那间藏书殿还要小上一圈。

      御卫把人押来,出于谨慎,到地方了也全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放开吧,退下。”

      “可是夋上,此子……”

      话未过半,一瞬的直觉竟是叫御卫怔在原地,口不能言,两难之下屈于强,一个抱揖利落,周身铠甲随着动作撞出铿铛声响,当即低声告退了。

      “坐。”

      夜影挑眉:“怎么,怕我站着容易反抗,揍你不成?”

      已然不是昔日那个辰风了,淡漠的神情间不带半点玩笑,就这样看着他,声音淡沉,重复道:“坐。”

      夜影低眸叹气,退身走到桌旁,坐下。

      坐下后,他便静静看着那一宽华袍移步过来,绕到身后。

      直觉肩上长发被拢成了一握,理顺后,绕过掌心,一圈又一圈。

      夜影心觉无奈,如此情境,还要多此一举。

      ……这是要让他走得好看一些不成?

      “你可知,段司权他没有认罪吗?”

      夜影低着眸,任身后的那双手慢慢动作,闻言,眼睫微动,却并没什么感觉,顺着话接下来道:“既不认罪,你们又是如何下的处置?”

      “罪名不同。”

      顶着一张辰风的脸,夜影总觉得身后这人在下一刻就会迸出一句刻意刁难的话,浑不要脸地反呛一句——“想知道?偏就不告诉你!”

      嘴角不禁漾出了一抹笑意哀愁,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终究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曲终人散罢了。

      “何罪?”夜影问道。

      “蓄意乱上,戕害夋尊未遂,罔顾天道,图谋苍生。”身后,夋上的声音毫无波澜,平平淡淡。

      夜影微愣,随后低声失笑。

      “原是你从最开始,就是冲着死去的啊……?!”

      果真是化了形就变聪明了,别的不说,这局棋,段长风输得冤了。

      这位混沌夋尊,不仅棋高一着,在下凡之初,便布好了所有的局,不可谓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段长风行事隐蔽,桩桩件件,几乎都毫无破绽和证据可言,司权并非小职,若要治罪,只要一环出错,众意难平,天界必然动荡。

      但若是弑尊之罪,便大不相同了。

      不说罪名,就说惩处,两者严重性相当,而若论过程,后者自然简单粗暴,如若能成,几乎就是一锤定音了。

      只是那段长风怕是到死也想不到,他自以为发现了混沌行迹,且还为此将可疑之人一一除去,想来,最后一个,应该就是辰风。

      而关于混沌的种种传说,新君定然有同他提及一二,只是不想,这一忠告,竟成了断他罪名的最大的关键。

      ……想来,乙的耳后,应该也有一个相似的,或大或小的胎记吧。

      “你的耳后是干净的,什么都没有,你又如何断定,段长风就一定会找上你?”

      将绕手的一握黑发慢慢盘起,夋尊淡答:“流光。”

      夜影聪颖,一点便通窍了。

      扇子,这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而区区印记,便更是如此。

      “司权握过我的扇子,他不是普通的凡人,流光的关窍,他一握便知。否则以我凡躯,资质平平,又怎能入得了卍字之阶。”

      夜影一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下去,一是为了让他杀我,其二,便是为了捏到一些不易销毁的证据,比如司运所说的那本名册。
      但若是计划顺利,我便能早早回返,之后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夜影皱了皱眉。

      ……意思是,计划不顺利吗?

      “天上众仙,无一知晓混沌化形,如何化、何时化、化作何样。但很不巧,下凡之时,我被发现了。”

      夜影眉头一动。

      “更不巧的是,发现我的,正是司劫。”

      “所以……”夜影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过于大胆。

      “我被动了手脚,没了记忆。”

      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夜影一言不发。

      偌大天庭,流光溢彩,星云耀目,但刨根洞底,却一如五斗解酲,满目荒诞。

      ……这便是用错误去掩盖另一个错误,一错再错,最终只能害人害己,不得善终。

      “但不得不说,司劫之举,确实帮了他二人,也帮了他自己很大的一个忙。
      对于一个天神来说,若是下凡,意外身死时,被懂道之人偷天换日,失了神格,便再难回来了。”

      “而我的神格,都随那一朵红纹藏进扇中,烙了封禁,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若是身死之际,流光脱手,我必将成野鬼孤魂,再不得返。”发带绕过,将盘起的黑发束紧,黑簪一支,穿发而过,夋尊淡道,“但巧的是,就在我被司权察觉到时,碰上了你们。”

      “确切来说,应该是碰上了青刑。”

      夜影蓦地一愣。

      身后的声音仿若念故事一般,语无波澜,淡淡而道:“在我的角度看来,青刑不凡,是个值得一探的存在。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的神格便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破禁现身了。”

      “我回来后做了些探查,才知我的神格悖我计划,擅作主张,附在了青刑身上,以一个天机,换取一求,叮嘱他——若有朝一日,我有一死,只消在我死前,碰触到我即可。”

      夜影不可置信。

      “你跟他换了什么天机?”

      夋尊不紧不慢:“说起来,那是在你们前往骷陵之前,也就是在那时候,他便知道了,有朝一日,你将成魔。”

      夜影低着头,瞳孔微收,指尖拧得发白。

      ……也就是说,在他的破屋子里,在他把被他砸晕的辰风拖进里间后,墨情突然说,他想吃桂花糕了……

      ……也怪不得,城门口那算命的老者会说,墨情的身上,带了神格……

      “你原是知道……我会成魔吗?”夜影半低着脸,声音微沉。

      “作为辰风,我不知道。”身后的声音淡道,“但你应该也发现了,你的感情,是天劫所化魔物,一点一点还给你的。
      但就算再干净的东西,一旦受了污染,还回来时,自然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换言之,但凡魔物,每每伤你,你便离堕魔更近一分。”

      “司权原想通过这条路,百般刺激,想要让你完全堕落下去,一旦计成,届时,他便能一刀了断了你,再上来负荆请罪。
      只是时间耗得太久了,再加上我的介入,便让他变得警惕起来,不敢再大动干戈。
      也正因此,他才启用了第二个备用计划,引下先前未果的天劫,这样一来,不论受死的是你,或是青刑,于他来说,你二人皆是为天界所警惕的怪物,死了谁,对于审判结果的影响都将只好不坏。”

      “加上他放出天劫的目的不单是你们。”
      “更重要的,是你们身后的一城人类和青刑麾下的所有魔物,以及,一些重要的相关者,比如乙,又比如匪寨的楼锋年。
      除此之外,在那场决战中,因你们之由而破膛涌出的那些魂灵,则是他投给龙鸣山数万魔物,最好的献祭。”

      夜影半沉着脸,一言不发。

      甚至在一双手掌握上脖颈,也没有半分的慌乱或动摇。

      ……他死意已决。

      身后,夋尊的声音慢慢响起,淡漠而轻沉:“事已明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要留吗?”

      夜影心里隐隐泛苦,苦得……竟是让他有些想笑。

      “我无话可说,你尽管动手便是。”

      话音落下,悄无声息间,颈上双手,缓缓发力,直至夜影脑眼发昏,呼吸不得。

      “……你这般求死,是因为心无留恋。”意识模糊着,夋尊的声音在耳后淡道。

      “但我若告诉你,青刑临行所言,并非虚假,你又当如何?”

      不待夜影反应,颈上两手,扭转而过,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

      颈骨一声扭响,身前人随着惯性,歪身倒下,两眼微睁,再无生息。

      夋尊低眸,就这么看着,直到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窣声,然后消失。

      提步转身,将门合紧,宽袖一挥,便是一道半松不紧的结界,悄然落下。

      在门边顿了片刻,方才移步走到倒地的尸首旁,蹲身查探。

      “……”算是死透了……

      夋尊摇头一叹,双手托腮。

      ……完了……

      ……虐成这样,待会怕是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若是告诉他神仙难做,就冲自己刚刚所为,下得了这种手,也不知,这朋友还做不做得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万字章预告~~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0 V 0【要还是千字就当我没说叭!(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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