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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影胧月,是为梦魇(二) ...

  •   “桀桀桀……”

      “故事还没说完呢,就这么离席,是不是有些不礼貌了?”

      台下的人群早已乱作一锅粥,就像热锅上那被蒸气烫了脚的蚂蚁,哇哇哭叫,疯狂地往一处抱团靠拢。

      方才还抱怨乌煤子不如瓜子儿好吃的两个老人拄着拐,颤颤巍巍,跑也跑不快,索性不跑了,坐在桌旁,往盘子里抓了一大把乌煤子往嘴里塞去,毕竟活了一把年纪,吃不到瓜子儿,也绝不能饿着上路!

      缩在一处的众人无一不抖得像个筛子,谁也不敢上前,有人甚至惊吓过度,直接尿了,阵阵尿骚味从人群中散发出来,但谁也顾不上这么多,吓尿是正常的,因为台上的那个,只怕根本就不是什么说书先生,而是魔物中的高阶魔物——大凶!

      自从人类决定开始反抗一直到酒馆成立至今,将所遇见过的妖邪魔物划分了等级,一共三级,从低到高分别是:“杂品”、“祸乱”、“大凶”。

      杂品都是些低端小魔,但对平民百姓来说,却依旧是不小的威胁,通常三五成群,目标不仅仅是人类,也可能是它们觉得感兴趣的物品。

      祸乱则稍微棘手一些,它们的注意力基本都在人的身上,以人为食,通常单独或成对出没,吃相极差,行为粗鲁狂暴。

      而大凶,之所以是魔物里最高阶的存在,不是没有理由。

      在用无数性命换得的卷籍里记载,大凶级别的魔物跟人类相似度很高,包括行为举止,说话谈吐,都跟人类相差无几。虽然以人为食,但大凶真正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此,而在于它们能够克制本能和饥饿感。

      它们更注重玩乐,饥肠辘辘地玩,玩得差不多以后,大快朵颐,才更有滋味!

      高阶的魔物相互有着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这听起来并不像坏事,但此前,有人曾亲眼见过,一群大凶,还是半魔半人的形态,大概是刚吃进去的皮还没完全消化透,它们围着几个被擒住的人,把他们的身体当做了玩物一般,一点一点地拆了下来!

      然大凶虽可怕,却也改变不了他们丑陋的面容和冲天的魔气,而在大凶级别里能做到将一张人皮披得完好,且隐藏魔气的,更是少之又少。

      一般的百姓没有分辨魔气的能力,但他们认识刚刚坐在门边现下只剩一滩血肉的那三人,那是对门酒馆的猎魔人,才刚入酒馆没几个月!

      看着在台上从容端坐,笑得阴冷的说书先生,众人只知,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人群里,依旧有人在喊叫哭泣,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十来岁的孩子,台上的说书先生桀桀一笑,森森道:“听故事就听故事,吵吵嚷嚷的多不好,看看,我故事都说不下去了咧。”

      言毕,人群中又是一声炸响,浓稠的血液溅在了周遭人的身上,继而激起人群中又一波撕心裂肺的惊叫,然后,又有人爆了。

      常年在魔物威胁下生存的人们反应都不差,虽然及不上猎魔人,却也在死了几个人之后很快意识到怎样才能规避死亡,他们开始纷纷抬手紧捂口鼻,强忍住呼之欲出的凄嚎,惊恐地望着台面。

      说书先生见人群纷纷憋住了叫喊,表情一怔,看起来竟有些遗憾,他摇头道:“呵,无趣,无趣。”

      “所以,故事说到哪了来着?”刚要抬手拍下惊堂木,说书先生愣了愣,作态努力回想,继而恍然:“哦——记起来了,阮月公主,对吧?”

      “话说那阮月公主造出红符后,便销声匿迹了,没有人见过她,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是哪个国家的人,芳龄几何,是否嫁人生子,又是怎么画出这空前绝后的红符的?要知道,就算是‘大凶’,碰到这红符,也是烫手得不行啊……真是,可气,可气!”

      “说书先生”说到最后,“可气”二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暗黄不整的两排陋牙间挤出来的,众人闻言,全都憋着声音,本能地往已经退无可退的墙角又挤了几寸。

      “所以今天我想问在座的看官们一个问题,希望有人能给出一个答案来:那阮月公主,到底是谁?”

      此话一出,惊堂木落下,人群皆为之一怵,一个女人没憋住,漏了声,惊叫出了口,不意外的,再次血溅当场。

      见状,“说书先生”露出了满足的表情,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森森笑了,他幽幽道:“现在,我来问,你们来答。”

      众人的眼神中皆是惊恐之色,他们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答不出这个问题的后果是什么!

      但恶心就恶心在,这个问题根本就无解!

      台上,“说书先生”抬起手,惊堂木一指,对准了因为走不动路而滞留在原地,此刻正往嘴里猛塞乌煤子的其中一个老者——那个之前抱怨乌煤子没有瓜子儿好吃的老者。

      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将要迎接的结果,老头反倒放得开了,他朝“说书先生”的方向用力呸了一口,黑漆漆的一坨乌煤子渣渣啐了一地。

      老者张了张嘴,抬起干瘪枯瘦的手,指着台上,颤巍巍地破口骂道:“老朽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见到你这般如此厚颜无耻之魔,问出这种无解的问题不说,即便老朽知道,也绝对不会告诉你!我他妈一口黑水喷死你我——!!”

      老者一口气骂完,另一只手撑到桌面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哑声重喘,看样子是骂得爽了,但也吼累了。

      “说书先生”似乎没料到一个老者会有这般傲骨,死到临头竟还想着喷他?愣了半刻后,却开始“桀桀”阴笑起来。

      他摇摇头,慢慢抬手,惊堂木指向老人,众人惊恐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上,泪水本能地从眼眶里不停往外淌,这种时候,大多数人会选择紧闭上眼,不敢再看。

      然而过了好几秒,爆体的巨响并未响起。

      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人,将眼皮偷偷拉开一道缝,往前看去。

      只见老者一脸惊诧,他望着台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但又不太对味,老者的下巴不断地嗑颤着,见状,那几人捂口鼻的手多用了几分力道,才朝台上看去。

      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身轻如燕,稳稳落在了“说书先生”身后的椅子上,左手腕缠着黑色的绷带,从身后抄前,死死扣住了“说书先生”的脖子。高举的右手握着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下半张脸也是黑色绷带,一道道缠得齐整,极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面具。

      剑气激起,束在脑后的半长黑发飞起,而后徜然落下。

      只听一个清冷有致的声音冷冷道:“你的问题,我来答,就是不知,你消不消受得起。”

      “说书先生”的眼神里霎那间闪过了一丝惊慌,原本如簧的巧舌现在却像打了结,语气惊怔,结巴道:“你……你是卍……你是……卍字的……”

      不愿等“说书先生”说完,黑色身影的眼里毫无波澜,冷冷道:“画出红符的,从来都不是阮月,你怕是早饭吃生了,舌头发麻,才将澜月道成了阮月?”

      魔物再像人,毕竟不是人,舌头跟人也不是一个构造,魔物会人类的语言,越高阶的魔物,会的语言就越多,发音模仿的也就越像,而人们偶然间发现,就算是“大凶”,无论外形伪装的再好,话说得再精巧,却唯独一个字例外,那便是‘澜’。

      没有一只大凶能够发出这个字的音,人们至今为止听过最像的发音,便是来自台上的这个“说书先生”。

      方才的议论,也是怀疑,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才赶忙找旁边的人对证。

      而这魔物口中的澜月,在存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城东将澜月称作公主,当神来拜,而城西又不一样,他们把对澜月的感激之情埋在心里,她在乱世中为人们画出了红符,这成为了让存安城里的百姓能够和平生活的最重要的条件之一!

      她在人们的心里,早已是神一样的存在了!

      所以相对的,魔物对于造出了这种麻烦东西的人,自然巴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说书先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身后封住自己动作的人,在那双宛如黑曜石般漆黑淡透的眼底,倒映出的,是自己脸上的皮在这把红剑下慢慢腐化、褪烂。

      他森森一笑,不同于刚才,这时候露出的牙齿,染了血红,他用干哑的声音笑道:“我记得卍字级都接了委托,出去了才对,怎么还有……”

      只听身后的声音淡漠冷然:“所以山脚的那个祸乱是你安排的?”

      “说书先生”一怔。

      身后的人嘲讽似的冷冷一笑:“等级挺高,吃相奇丑,恕我直言,太弱了。”

      道完,不等“说书先生”找到别的话题来拖延,黑色身影不再多言,手起剑落,狠狠刺进了对方的胸膛。

      不等剑下之“人”发出一声惨叫,他握紧剑柄,一路劈下,生生把“说书先生”整个对半剖了开来!

      黑色的血溅了满台,只剩下那张皮里,一个黑红色的人形一下一下地抽动着,他低眸看了一眼,然后抬手,补下一刀,里面的人形猛地一挣,随即便软了下来,如同一滩死肉,红彤彤的,透着令人作呕的酸腐之气。

      见状,他撤开一步,提剑入鞘。

      所有的一切都恍若一瞬。

      小酒馆里缩成一窝的人们顷刻间开始用尽力气嚎啕大哭,但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悲戚惨烈,而是神经紧绷了许久后突然地放松了,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一时间,小酒馆里,哭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人群中,不乏几个十来岁的孩童,一个男孩跑上前来,他不敢上台,一张圆圆的小脸哭得涕泪横流。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黑衣人的面前,不住地磕头,一边磕,稚嫩的声音一边大声哭道:“夜影姐姐,你救救我爹,……求你,救救我爹……!”男孩一边说,一边抬手指着小酒馆门口的那摊和着碎肉的血水。

      看着台下的男孩,夜影一言不发,走下去,扶着他慢慢站起来,他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轻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随便跪下,你的爹爹很勇敢,他是为了救你们而死,他是英雄……”

      男孩死死咬着嘴唇,闻言,豆大的泪珠滚得更加汹涌,男孩瘦小的肩膀不住地颤抖,他强忍哭泣,低声抽噎道:“夜影姐姐,我以后……一定、要……成为猎魔人,我要那些魔物……血债血偿,我要它们给我爹爹陪葬!”

      黑曜石般漆黑透澈的眼眸中,眸光微闪,他的声音很轻:“……嗯,那就好好长大,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男孩再也憋不住,把头用力埋进了他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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