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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闭塞耳目,装聋作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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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四圈,右九圈,最后再回退半圈。
尹其琛莫名觉得这旋转方式似曾相识,就仿佛他曾站在何处,尝试着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般。只不过,当时的石门紧闭。任由他如何动作,也只是毫无动静。
就在他回忆之际,随着圆柱的升起,尘封已久的祭坛大门再次打开。
晦暗的祭坛之中,唯有高台上存着一抹光亮,那便是神女的所在之处。
尹其琛将来自灵魂深处的示警抛在脑后,接着便迈步踏入祭坛。他直视着光晕处,怒声质问道,“归长空受天道所庇护,为何会受重伤?”
神女闭目,盘腿坐于祭台。机关开动的声音打断了祂的感应,祂放下掐算着的手指,不徐不疾地站起身子。
“天道?违背大道和因果,无故逆转命运,插手世界运转,它恐怕早就自身难保。一个衰微到连气息都察觉不到了的天道,又怎能抽出精力来保护其他人?”
说着,祂似是被自己逗笑,连语气中都难免带上几分嘲弄。
尹其琛没有关心祂口中的天道的下场,亦没有兴趣去探究祂和天道间的关系。相反,在听到天道出事,保护不了归长空后,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复活祭祀的问题。
归长空在他心中是天道和命运的宠儿,是复活用的祭品,是安抚人族的工具,而唯独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因此,他冷血的问道,“既然如此,若是归长空死在祭礼之前,可有替代人选?”
“没有,他是独一无二的,”神女看着台下之人,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保护好自己就足矣,他没那么容易死。”
得了祂的保证,稍稍让尹其琛心安。当归长空的问题得以解答后,新的问题再次冒出。
他平生最不相信的,便是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帮助。卫家对他的支持,来自于他带领魔族走出地界。魔族对他的推崇,来自于他是解除诅咒的关键。
所谓信任和付出的本质是交换,关系背后存在的利益才是关键。
魔族和人族之间有仇,甚至魔族与神族之间也有着难以磨灭的敌对,但神族和人族之间可没有。难不成仅凭他是所谓的神子,就值得神族放弃人族的信仰,来帮助魔族复仇?
因此,在临走之际,尹其琛再次问出困扰已久的问题:“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神女站立于光晕中,让人看不清祂的神色。
“既然天道已消亡,那告诉你又何妨?”祂嘴唇轻张,似是在吟唱着古老而又悠长的韵律,“万物有因,必有果。归长空作为天道孕育千年的希望,他的能力是逆转因果。吾需要他抹去神族灭族的根源,仅此而已。”
这是祂第一次解释复活的方法,但尹其琛似乎有些不满意于祂的打算。
因果?他从不信这玩意。否则,为何前世欺辱他之人能逍遥自在,享荣华富贵,而今生唯一对他好的母亲却尸骨无存,客死他乡?
他压抑住被愚弄的怒火,阴着脸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的方法?若真有因就有果的话,那我灭了归长空的族,岂不是欠他良多?”
事到如今,已成定局。无论是人族还是天道,他们都没有再翻盘的可能。作为这一切的功臣,祂对尹其琛倒多了几分容忍之心。
因此,对着他这蹬鼻子上脸的行为,祂倒也不恼。不仅如此,祂还意味深长地提醒道,“魔族重回大地,本就是他欠你的因果。”
神神叨叨,故作神秘,不知所云!
尹其琛不得不停下来,思考了片刻祂话语的含义。
联想到魔族垂死挣扎,被困地界千年,而人族却在光明之中,安居乐业。若真是按照因果来说,的确是人族欠魔族的。魔族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夺回他们所失去的东西。
想着,他最后还是认同了祂所谓因果的含义。他再次发问道,“即便如此,若是归长空真有如此逆天的能力,你又如何能保证他觉醒后不会报复?”
觉醒?
说到一半,尹其琛似是想到了何关键之处。他瞳孔紧缩,喃喃自语道,“归长空早就吃了他的妹妹,他恐怕早已觉醒!”
与他的惊骇不同,神女的表情极为冷淡。祂摇着头,转而哼起了不知名的祭文。
“力量是天谴,是诅咒。食同族者,自取灭亡。食半身者,必遭天罚……”
生涩拗口的词语从祂唇间溢出,无数光点从祭台下冒出。
尹其琛听不懂祂口中的文字,但眼见着祂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耐心等待着这变故的结束。
也不知祂施了什么法,伴随着他的呼吸,无数光粒涌入他身。以至于在赐福语结束之后,他颇有种耳清目明,焕然一新之感。
接着,余下的光点又如同潮涨潮汐,随着祭文的结束,落回地底。
在结束完所谓的祈福后,神女重新隐藏于光晕之中。
半晌,祂神色不明地解释道,“你无需担心他。归长径是归长虹的半身,不是归长空的。就算吃光整个归族,他亦无法觉醒。至于吾与你之间,未来将有因果之债。为了复活神族,吾不能欺骗于你。这一点,你亦无需怀疑。”
神站在高台,慈悲地俯视着底下的“羔羊”。
祂一抬手,隔空一推。一阵风吹过,将他推出门外。圆柱落下,石门重新合拢,祭坛重归黑暗。
明白这是闭门谢客的意思后,尹其琛倒也没有重新打开祭坛的想法。
既然归长空死不了,他也懒得白费心思去保护他。至于对方心里有什么小伎俩,他更不在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无论归长空做什么,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的无用功。
碾死他,和捏死手心的蚂蚱又有何区别?
左右两个最重要的问题都得以解决,现在要关注的就只剩下红。在祭礼之前,他必须变得足够的强。
熟悉的躁动从他的心中升起,久违的破坏欲再次席卷他的灵魂。他下意识地去摸酒壶,却想起为了来找神女对峙,他特意将腰间的酒丢在了宫中。
无处发泄之下,尹其琛不得不一拳挥向一旁的石壁。在“砰”的一声下,石体内陷,在墙上留下一清晰的指印。
与此同时,一侍卫小跑至他面前:“吾皇!红殿下血脉诅咒发作……他打伤守卫,跑了!”
“去追。”
那命令似是从牙缝中挤出般,显得极为杀意蓬勃。
但还没等侍卫领旨,他便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就仿佛是从他骨头处传来的似的。他眼前一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在意识模糊中,他听见他的皇说道,“罢了,孤亲自去请。”
尹其琛手一扬,将那歪脖子的侍卫狠狠地甩到了墙上。尸体缓缓滑落在地,在拳印下画上一道褐色的血痕。
然而,他却对此无动于衷。他踩过那尸体,脚步不停的向宫外走去。
另一边,归长空亦杀红了眼。他本安安静静地呆在角斗场中,等待着归长虹的到来,直到意外听到一守卫的谈笑声。
安乐公深受重伤,恐怕就要不行了。
在嘈杂的角斗场中,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甚至因为与赛事和下注无关,所以也不过就提了一句,这话题便石沉大海。
因此,连内场的侍卫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他双眼猩红,疑似血脉暴走了。
见血之后,归长空反倒清醒了一瞬。自知犯错后,惊慌失措的护卫们倒是给了他新的灵感。
虹要他隐藏他们的关系,但没说他不能出角斗场。刚好他早就看这些东西不顺眼了,就是因为他们在,所以虹才不能老是来看他。
反正他现在发狂了,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归长空将错就错。他双眼紧闭,任由自己沉入血脉的疯狂中。而后,他成功带着一身的血,强行走出了角斗场。
从那极具标识感的面具中,无人不认识他的身份。魔族发狂战力本就倍增,何况还是魔皇的胞弟。
更重要的是,半魔人的血肉力量极其微弱。在有了赌场换肉的情况下,他们犯不着为了这点东西而铤而走险,以下犯上。因此,一路走来,居然没有一个魔族选择出手阻拦。
不仅如此,反倒是有不少魔族在揠苗助长的突破下,因为鲜血滋味的刺激,所以一时压不住血脉的暴-动,直接与身边的魔族开始殊死搏斗。
伴随着愈发浓郁的甜猩味,原本还算冷静的魔族们也放弃抵抗,一同陷入了狂乱中。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一片混乱。
即使如此,归长空却只是静静地站在街角,思考着应该往哪走的问题。他既不知所寻之人家在何处,也不知如何才能抓到伤虹之人。于是,他只能如同无头苍蝇般,一路乱走。
但不知何故,七拐八拐下,他竟拐进了个幽闭的小巷中。
归长空依靠着直觉向内探去,只见两道黑影站于巷子末端,似是在轻声商量着什么。
而巷中那两位,正是易了容的柏清月和元律。
清风拂过,带起阵阵血腥味。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柏清月不由得心头一紧。
这明显是个陷入疯狂,只知杀戮的魔族。但现在逃跑,只会激起对方的性质,让他越发癫狂。
就在他们屏息以待时,归长空最终还是走到了他们面前。昏暗的傍晚,青铜色的面具泛着白光,更显得阴森无比。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
在认出面具对应的身份后,柏清月故作卑微的低下头,并在暗中给元律打了一个手势。她捏着嗓子,唯唯诺诺地说道,“参见殿下。”
归长空像是没听见她的声音似的,他闭着眼,鼻尖轻嗅,仿佛是在辨析着什么。下一眨眼的功夫,他目光一凛。
他快如闪电,以着十成的力道,向着她身后袭去。
不好,他要杀元律!不管如何,元律不能死在这!
六博之中,博者贵枭[1]。
枭才是替执棋者牵回鱼的存在,而她不过是一散棋。散棋的使命就是护住枭,所以她即使是牺牲自己,也要保住陛下的大计,护住人族复仇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柏清月毫不犹豫地扑向归长空。哪怕是以命换命,她都要替元律争取逃跑时间。
匆忙下,她挥掉了归长空脸上的面具,而他的爪子则划破她的眉骨,勾下了一层皮质面具。
那熟悉的面孔在两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陛下(王)?”
还没等他们细看,归长空便猛地捞住面具,一把扣上。
他要保护虹,一切会危害到虹的都必须死。
他杀气腾腾地向他们望去,略微眼熟的脸让他一愣。
虹的侍女?这是虹的计划?
“听话,不许伤她。”
她的声音浮现在他耳边,以至于归长空犹豫了一瞬。再一抬眼,他便失去了两人的踪迹。
夜深人静时,柏清月推开门,点点猩红从她两颊处渗出。麻布绕过她的眼睛,经过她的鼻梁,最后遮盖住了她的整张脸。
“陛下,臣已经将计划转告元律。”
她知道,为了保证安全,她本不应该点亮烛台。但她思考了片刻,还是选择划燃了火折子。
她跪于床头前,执拗地抬起头。她第一次不顾尊卑之礼,目不转睛地盯着归长虹。
一旁燃起的火烛透过她的脸,在地上留下黝黑的阴影。
柏清月欲言又止,她扣在地上的指尖微微用力,缓慢地描摹着地上的影子。
但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是,她竟围绕着那影子的眼睛处,无意识地画了数圈。以至于在她的沉思之下,连原本冰冷的玉石地板都被摸得温热。
“为了人族,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对吗?”
柏清月的声音罕见的有些迷茫,她似是在反问着高坐在一旁的王,又似只是在告诫自己。
与她的茫然不知所措相反的是,归长虹的声音却极为坚定。
她颔首,不假思索地肯定道,“一切为了人族。”
虽是回答了问题,但归长虹并没有就此停下。
柏家一门六口,只剩下她一人。柏清月绝非软弱之人,人族亦没有软骨头。否则,没有人能坚持徒手爬过雪山。
她不会看错的,她心中有恨。所以其中必有事端发生,以至于动摇了她心中的信念。
思及此,归长虹放柔神色:“清月又是何出此言?可是对魔族又或者半魔人,动了恻隐之心?”
“唯有此事,绝无可能。非人者,皆敌。敌者,皆杀之。”
柏清月手指蜷缩,不自知的握成了拳头。她的声音虽轻,但仍落地有声。她的眼中雾霭深深,遮住了她的心绪。
白日里所见的面孔与此时的眼前人交织,一同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合上眼,极力从那两张近乎重合的面目中,找到些许不同。
两人如出一辙的面容,与画风诡异的青铜面具交错,让她头脑胀痛不已。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王?她是否追随错了人?人族的复仇之路,又该走向何方?
分不清是悔恨还是恐慌的情绪,在她心中不住的碰撞。她双眼紧闭,身体摇摇欲坠。突然,一不起眼的片段从她记忆深处浮出。那是出城后母亲随口一提的感慨——
“到底是老眼昏花,被眼泪迷了眼。为娘竟觉得陛下和摄政王殿下,似乎越来越像了。不过,先皇倒是难得果断。只可惜他生的两个好儿女,一点都不像他。”
陛下和摄政王殿下?
柏清月的眼神几度变换,最后云开雾散,只剩下一片清明。她郑重地看了一眼归长虹,毅然决然的做下了决定。
人族只需要一个声音,也只需要一个王。
她果然是个耳聋目盲之人,亦只会是闭塞耳目之人。
想清楚后,她重重地点在了影子眉心处:“不过是在送元律的时候,险些遇见了魔族罢了。请陛下放心,微臣已经处理完毕。若是问起来,也只会知道有个侍女在烧水之时,不小心掉进了火堆中。”
谈及亲手毁去的容貌一事,柏清月说得云淡风轻,就仿佛这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东西。连带着皮肤被灼烧时的疼痛,她都不曾想过展示半分。
她似是不愿对此多做讨论,因而随即伏下了身子。她向着她的王,行了一个标准的祭神礼:“为了人族的复兴,微臣愿意付出一切。吾皇在上,人族永存。”
柏清月目光凛然地仰视着她的王,她深深地叩下了头颅。光点从她身上升起,最后融入了归长虹的体内。
人族永远只会有一个王,她也只会承认这个带领他们复仇的王。
只是这世上永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所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自此,有些秘密将会永远掩埋于土中,为此她宁愿背负不忠不义的骂名。
待到人族复兴之时,柏清月定以死谢罪,自尽于她的王面前。她自会带着满身罪孽,去地下向先皇和先帝赎罪。
作者有话要说: [1] “博者贵枭,胜者必杀枭。”出自《韩非子》。
快要收网了!除了几个疑似是感情线(其实不太是,但也可以脑补是的)伏笔还没出来外,大部分的线都出来了!我好快乐!
下一个世界可以开始思考了!
是替弟为质的不受宠小可怜逐鹿中原,还是王道旁落的王朝太女灭武林,又或是奉命迎娶小国公主的“王爷”的夺位,经典三选一!之前还有个复国的脑洞,但阿曜在这个故事里太辛苦了,下个故事还是要她身后有个国在吧。所以,复国的故事就放后面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