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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忠君忠国,此生不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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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归长虹于黑暗之中醒来。
被困于雪下,而持久未曾动弹的后果便是四肢的麻木与无力。
出于对心脏的保护,肌体自发的降低了对氧气的消耗,并减少了对其他部位的供血速度和运作[1]。
入眼的黑暗、记忆的断层、寒冷的折磨,伴随着大脑因缺氧而产生的阵阵疼痛,让归长虹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而现在又是在何处。
身上沉甸甸的被子压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而久卧的姿势让她觉得身上充满着束缚感。
归长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想要起身,掀开那厚重的被子,继而看清四周的状况。
然而,入耳的高呼声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阿曜!不要动!不要喘气!不要张嘴!你闭上眼,听我说!”
原来她叫阿曜啊。
闻之,归长虹呆愣在原处,她如同一被安上了不合身的齿轮的老旧水车,缓慢地将外界的信息运输至脑中。
过了许久,她那因为严寒和缺氧而迟钝的大脑,方才处理完第一句话。
看着她那乖巧地停下动作的模样,归一原本焦躁地心终于稍稍安稳了一些。阿曜听懂了他的意思,甚至她还正在配合着他的动作。
被埋在雪下的第一个难关,他们暂时度过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挖开积雪,爬出去。
而人们一般死于这步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找不准前行的方向,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挖反了方向,而离着地面越来愈远。
但有了他的指路,阿曜一定能活着出去的!
“阿曜,你现在被困在了雪下。”
归一极为迅速地概括完现状后,便继续指示道,“你要做的就是自救!看到我给你的地图了吗?向上挖!爬出去!”
骤然出现在归长虹脑中的地图,让她原本就卡顿的思绪更为混乱。
望着那漆黑的背景上,明黄色的路线,以及周围红色的标注,让她只觉得头晕得更为厉害。斑驳的色块在她脑中旋转着,引得她几近作呕。
在这番刺激下,原本归长虹还能稍作忍耐的束缚感,则因此变得愈发的让她难以忍受。
在如今一切都是靠着本能所支配的情况下,她甚至忍不住内心想要剧烈挣扎,直到挣脱一切的欲望。
“阿曜?”归一有些疑惑地唤着她的名字,“顺着它向上爬!活下去!”
活下去?
他话中的内容突然触动了归长虹心中的某一根弦,她的耳边似乎又一次响起了一道气音。似乎有人曾紧紧地护着她的身体,以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般。
“陛下,活下去。”
伴随着记忆尽数回笼,归长虹终于想起了一切——
她要活下去,然后带着人族走出这片雪地!
然而,在她刚才的沉默之中,归一突然意识到,或许是因为有着保护归长径的责任所在,阿曜她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过于理智,也太过于可靠了。
她冷淡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对她自己本身绝对的骄傲,就仿佛任何困难都打不到她般,以至于他都忘记了她也会受伤,会难过。
所有人,包括他在内,他们都逼着她去背负一切,逼着她去成长,逼着她满足他们自身的私欲,却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这对她不公平,归一他后知后觉地想到。
所以若是她真的想要放弃求生的话,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逼她。
想着,归一叹息道,“没关系的,阿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休息一下也不会有人怪你的。”
但他这迟来的柔情并没有换回归长虹的丝毫理解,她闭着眼,靠着脑中的地图的指示,一点又一点地挖着积雪。
直到归长虹小心翼翼地挖开一人宽的路,并从那位不知名的保护者的身下钻出后,她才抽出时间回答归一这于她而言,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她嘴唇微张,似是欲言又止。反复了几次后,她最终还是说道,“安静一点。”
她会带他活下去的。
而前者或许便是她所能说出口的极限了。可惜的是,无论是哪方倾听者都没未曾察觉到对方言语下的温柔。
“找到陛下了!”
白雪皑皑之中,来自银制面具边角的反光终是吸引了一位禁卫军的注意力。他一边朝其余同伴们打了个信号,一边迅速地向光亮处跑去。
见此,数位禁卫军集结于此。他们跪于地上,迅速地沿着面具和那从底下冒出头的指尖处,挖起积雪。
而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归长虹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陛下!”
也不知是谁小声的惊呼了一声,而后死里逃生的人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他们蜂拥而至,将归长虹的身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有人从帐篷中掏出她珍藏的棉被,有人从怀中拿出了被他用体温温热着的水囊,还有人意图脱下身上他好不容易穿暖的外套。
直到被懂医术的人呵斥后,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物件放置地下,再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而在做完这一切后,他们便是打了鸡血般,重新充满了斗志,连原本就已经不慢的挖雪速度,又再次快上了几分。
“下面还有人。不用管孤,继续救人。”
归长虹拒绝了旁人的搀扶,她披上裘袄,就着一宫人的手抿了一口温水,而后慢吞吞地向人们用以堆放积雪的空地处走去。
她席坐在雪地之上,遥遥地看着忙得那些正努力抢救着雪中之人的人们,心中莫名充满了些许安心之感。
而待到她感受到血液重新流向四肢后,归长虹终于再次起身,向着临时搭建的帐篷群中走去。
她需要知道那些伤患现在如何了,而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行至那用以供被挖出来的人们休息的帐篷前,望着那一座座略显杂乱的篷帐,归长虹随手挑了一个,便提步迈入其中。
只见帐篷中,一小女孩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上则盖着几件被人东拼西凑后捐出的几件薄衣。
在听见进门的脚步声后,小女孩似是自诩为小大人的存在,她完全不顾归长虹的阻拦,一心模仿着记忆中长辈的模样。
即使她连自称都不曾弄明白,只是依葫芦画瓢地搬照了过去母亲对她的爱称。但她仍坚持费力地掀开棉被,支起身子,迷迷糊糊地向门的方向走去。
受制于手脚的冻伤和僵硬,女孩她向着光,行了一不伦不类的礼仪。
其中,依稀能看到几分朝臣之礼的影子。
“参见陛下!娘亲随摄政王殿下走的时候,就告诉囡囡她要去做大英雄了。她还和囡囡说,要好好地跟着陛下走,陛下会保护好囡囡的!”
赶在她跌倒之前,归长虹一把扶住了对方。而那入手的重量,轻得让她根本不敢相信。
或许两床厚实的棉被都比她要来得扎实得多。
若是她没有猜错,跟着归长空所走的队伍多半早已埋骨他乡。而如今,这位孩童恐怕也即将步入后尘。
归长虹不由得叹息道,“你的娘亲说得对,保护你们是孤的责任!”
闻之,那女孩双眼骤然睁大,她极为惊喜地说道,“囡囡就知道!娘亲肯定不会骗囡囡的!陛下,您是人族的王,娘亲说您一定能带领人族找到出路的!囡囡也相信您!”
说完,女孩便剧烈地咳嗽了许久。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咬牙拒绝了归长虹抵达了唇边的雪水。
即使她知晓如今的她正处于雪山之上,但她仍觉得身上有几分诡异的燥热。
只是一想到她现在就是他们家唯一的顶梁柱了,她不可以任性了,她便放弃了解开衣襟的打算,转而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意图通过不断地哈气来散热。
而后她便极力地咬文嚼字道,“所以,魔族吃人能获得力量,那人族为何不能如此呢?与其便宜魔族,囡囡情愿让陛下吃了!陛下吃饱才有力气下山。”
从她鼻中呼出的白气将她的面容遮掩,也为她眼前的世界蒙上一层薄纱,让她看不清楚顶上之人的神情。
陛下这是为她而哭了吗?
在严寒和饥饿的折磨下,女孩已经没有多余的心神来放置于礼教之上。她遵从自己的内心,下意识地伸手抚上那人族最尊贵之人的眼角。
手腕之处冰冷的面具稍稍缓解了她手中的热意。
然,指尖所到之处,只是一片干涩。
但女孩仍是坚定地安慰道,“陛下,不要为囡囡难过,不值得。囡囡是自愿牺牲的,您要为囡囡高兴才对!这样,日后……囡囡就可以透过陛下的眼,与陛下一同见证着人族的未来了!”
说着,她摸上归长虹的嘴角,手指微微用力,似是想拉起那原本低落的嘴角。
归长虹只觉得自己似乎被那冰冷的手指所烫到,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归长径拼死也要守护人族了。
借着搀扶对方的动作,她半蹲下来,低头凝视着那不及腰高,甚至连少女都称不上的孩童。
只见她双眼红肿,两颊和鼻尖则被冻得通红得透明,仿佛下一息间,她那皮下的血肉就会因此绽开。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之中,归长虹将手附在了唇边那冰冷的手指之上,引导着对方一点点扯动着她嘴角的皮肉。
她逼迫着自己顺应着那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缓缓地扬起了一抹不伦不类的笑容。
视线相对之时,归长虹在那双雾霭蒙蒙的眼眸之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个龟缩于面具之后的似哭似笑的废物。
即使归长虹的笑容勉强至极,甚至可以说都不算是笑,而只不过是嘴角僵硬的上扬的产物,但那女童仍是心满意足地回以一抹颤巍巍的笑容。
见过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只是因栽花者的疏忽,便被迫在开放前枯萎凋谢,只能耷拉着干涸衰败的花瓣的模样吗?
而即使幼嫩的花蕾即将凋零,她仍是用着满怀信任的目光望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仿佛内心对她的死亡没有半分怨念。
更甚者,她还小心翼翼地从花苞之中抽出尚存的最稚嫩的花瓣,讨好地将其,连带着她那炙热的内心一同献给了她的栽培者。
归长虹强迫自己盯着那濒临凋落的花,似是要将对方的面容死死地刻在心中:“囡囡,你叫什么?”
这就是她将要守护的人族!
无关归长径,也无关归哲成,她此生定不会辜负这番信任!
“应不负!父亲之前不让囡囡告诉任何人!因为应家世代为陛下之盾,而盾必须潜伏于暗处才能足够强大!但囡囡相信陛下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应不负她骄傲地昂着头说道,“娘亲告诉囡囡不要怪父亲!应家人此生理应不负人族!更不负陛下的信任!”
竟是应霁之女!他竟到死也未曾和人诉说过,他曾有一女亦在这支队伍之中!
归长虹扶着对方的手一时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她放有那碎片的衣襟之处向她全身袭来:“活下来,马上就要下山了。”
但应不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相反她的全部心神皆被她余光中突然出现的身影所吸引。
她惊喜地偏过头,激动地唤道,“娘!摄政王殿下!”
应不负似是回光返照般,她猛地挣脱了归长虹环在她肩膀,用以给予她支撑的束缚。她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
然而,行至门口之时,她突然回头望向归长虹。
“只是,陛下……”
应不负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因为自己的失礼而感到羞涩。
而在归长虹的耐心等待下,她方才吞吞吐吐地说道,“陛下,能不能多嚼几口再吞下去啊!娘亲说,食物要嚼碎了吞才好吸收。囡囡肉很嫩的!”
也没等归长虹的回应,她便收回目光,继而伸出手,向外张开,就仿佛是在等着一个看不见的人的拥抱。
而后她像是听到了某种幻听般,若小鸡啄米般,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扬起头:“娘亲!您和父亲说的话,囡囡都记住了!”
望着应不负那跌跌撞撞的身影,归长虹终于意识到了,这世上并非所有的结局都可以为人力所改变。
就像她上次救不下应霁般,这次她仍留不住他唯一的女儿!
纵观人族,所有人似乎被困在了生离死别的这一轮回之中,不得解脱。人们一直在不断地失去着,却似乎又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终归还是她太弱了,弱小便是原罪。若是人族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哪怕只有一点,都有反抗的可能,而不至于沦落到此。
即使如此,归长虹还是想试一试。
她几个跨步走向前,将手搭上应不负肩膀,欲将其重新带回床上修养:“回来!就要下山了!”
然而,应不负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寒冷已经麻痹了她的思维,让她对周边动向的觉察力降到了冰点。
只见她动作僵硬地举起双手,沙哑着嗓子,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朝着京城所在的方向嘶吼道,“收复河山!人族永存!吾皇万岁!”
或许是经验丰富的缘故,还没等应不负闭眼,归长虹下意识地半蹲下,接住了那因为失力而滑落的身子。
她双手用力,而后将其打横抱起。
真轻啊,她就仿佛躺怀中的不过是一团棉絮而已。
然而,待归长虹重新直起身子之时,侧后方地上那散落的几件薄薄的麻衣再次撞入了她的眼中。
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似是要被这几件破旧的麻衣所压垮般,乃至来自手间和肩上的沉重感让她连抬腿都觉得费力不已。
即使归长虹早已知晓应不负已无法再听见她的承诺,但她仍握着她的手,郑重地回应道,“会的!你会看到这一天的!”
是她对不起他们一家,正如她对不起归长径,亦对不起归长空般。
她曾自信地和归长径说,再等她一下,她马上就会找到办法了,但时至今日,她仍是没找到人族真正的出路。
雪山固然能拦住魔军,但她真的甘于做一个永远的逃兵吗?
“陛下!大部分人都已经被挖出来了!但里面……活下来的人……”
帐篷外那疲倦中难掩悲意的声音打断了归长虹的沉思,而说到悲痛之处,那原本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几度哽咽。
她闭上了眼,握着应不负的手,微微用力,似是想从中汲取力量般。
半晌,她猛地睁开眼,最后看了一眼怀中之人:“尸体就地掩埋,休息一刻后,继续下山!”
归长虹的喉咙有些发紧,以至于她的声音显得干涩难耐,但对方仍是不假思索地答道,“是!”
即使到现在,那人的声音中仍充斥着对她的信任,以及毫无保留的追随。
在那一瞬间,归长虹再一次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人族不会永远逃避下去!这是来自归长虹的骄傲!亦是人族不可弯折的脊柱!
“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可怜的阿曜!(
语气自觉模仿炉石瞎子打古尔丹之颅,就很灵性。)
咋就不知道,人不要插旗呢?
从闭嘴,到安静点,这待遇质的飞跃啊!
然而,双方都没感受到对方难得一见,或者可以说是唯一一次的心软。
以及系统001终于粗浅的意识到了他的问题!
他一直发自内心的想为宿主好,强逼着女主接受,却从没考虑过她要不要。
但女主和他没有和解的可能(至少目前在我的整个大纲里没有这个剧情)。
码完这章后,我继续去写作业了!
我开学了!uu们!英语是真的难!
补充:
[1] 不确定是不是正确的,因为来源于百度而没有具体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