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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未能如愿 ...

  •   “诶,是赤木选手?真不想看到他。”
      “为什么?我觉得他打得还可以啊。”
      “即使如此,但还是不如河田不是吗?他几个月前还闹过绯闻,国家队正是因为有这种不务正业的选手,才总是输给外国人的。”
      “不对吧,我记得那件事好像和他没关系……”
      便利店店主的两个儿子挤在柜台旁的电视机前,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场篮球比赛,木暮去结账时,两个人的对话清楚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木暮把他买的速食品放在柜台上,其中一个男孩立刻起身为他结算,木暮低下头,看到了一张国中生稚嫩的脸。男孩把商品整齐地装在塑料袋中递给木暮,木暮轻声道谢,男孩亦是礼貌地欠身道谢谢您的惠顾。
      除此之外,木暮当然什么也不会说。
      走出店门后,两个男孩的话却依然萦绕不去。人们对赤木的负面印象,终究还是或多或少地留下了一些,毕竟,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关注到事情的始末。木暮心情沉重地想。好在,刚才还有另一个人在为赤木说话,他对此稍感安慰。
      那件事风波落定后,木暮就没有再和赤木见过面,两人都在各自的生活轨迹上忙碌着。不过,他们通过电话联系的次数倒是增加了不少,和赤木交谈时,木暮总会感到很放松。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城市已经坠入秋天,凉风吹过枝头泛黄的叶片,也吹过人们还未被围巾包裹的脖颈。行人依旧匆忙,没有人因此而放慢脚步。
      木暮把上衣的拉链拉高了些,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朝着工作室的方向快步走去。他的心已经被其他事占据,而无法把精力继续放在赤木身上,因为他的生活还有其他问题要处理。

      这段时间来,木暮一直对阿真心怀愧疚。尽管她没再说什么,但他总想用什么事情去补偿她。阿真出现在外人面前时,总是沉着干练、明朗微笑的模样,正因如此,她才能得到公司领导的器重。但木暮知道,她是那种会把委屈和难过默默藏在心里的女孩,只会对极少数人倾诉自己的烦恼,比如多年的朋友,或者恋人。木暮很珍惜自己是那少数人之一,他比从前更加认真地倾听阿真对他说的话,并且用心去体会她话里的情绪。好在木暮本就是个极为细心的人,每次的电话结束后,他都能感到对方工作的疲惫消除了些,木暮的心也就因此多了几分宽慰和快乐。
      木暮看着日历,十月已经进入了中旬,一个特殊的日期——他和阿真的纪念日也快要来到了。两年前的仲秋时节,他在这座城市遇到了来京出差的她。木暮明白,阿真最想要的,就是见到自己。之前常常是她来东京,这次他一定要抽出两天时间去京都陪陪她。他告诉了阿真自己的计划,他能听得出她的声音有多么惊喜,这给了他更多的动力与决心。他想再给阿真带去另一件礼物,那就是由自己画下的、她在不同季节里的一颦一笑。春天的樱花,冬天的白雪,淡蓝色连衣裙,系着牛角扣的大衣,微微翘起的睫毛,垂在肩上的柔发,她的每个动人的瞬间都留在了他的记忆里,然后由他的指尖流淌、留存在纸上。阿真虽然不怎么看漫画,但木暮想,她应该会喜欢这份礼物。
      可是,想要抽出这两天的时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原稿是不能不按时上交的,为了腾出空余时间,他必须提前完成这两天的工作。他只有一个助手,为了保证连载作品画面的质量,木暮的作画速度已经不能继续提升,因此他只能延长夜晚的工作时间。只是,到了晚上十点,助手就会下班离开,他无法以私人理由要求吉永留的更久,因此只得独自完成一部分贴网点纸和涂黑的工作。这样一来,他工作的时间就更长了。
      木暮心里并非没有底气,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完成过更重的任务。只是这几天来,一阵寒流使气温骤降,木暮也因此有些轻微的感冒。他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刻不停地伏案工作。不想,他的感冒却愈演愈烈。木暮逐渐有些力不从心,能感到自己的工作效率明显降低了很多,这让他的内心很是焦虑。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在硬撑着工作,尽管脑袋已经酸痛得支不起来了,可他实在不想再让阿真失望,也不想申请休刊。
      吉永给原稿的最后一格贴好网点纸,抬起头看看挂钟,还有一刻就到十一点了。一向大大咧咧的他却不免有些犹豫,应该怎样开口说自己要回去了。他很担心木暮老师。木暮老师最近生病了,他把自己裹的很厚,工作台前也出现了好几盒药,可是病情似乎完全没有好转。吉永觉得木暮老师应该休息一下,养养身子,他却非但没有休息,反而拿出了工作室里的简易折叠床,晚上就住在这里。吉永知道,这一话的原稿增加了五页,老师又要提前完成,所以不得不抓得更紧。可是,这样的话,老师的身体真的吃得消吗?
      “木暮老师……”
      “阿一。”木暮抬起疲惫的眼睛,朝吉永勉强地露出笑容,“你该回去了。今天辛苦你了,又多工作了很长时间。”
      “木暮老师,我没问题。”吉永咬了咬嘴唇,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老师,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感冒本来就应该多休息。实在不行,就申请一次休刊——”
      吉永的话没有说完,他看到木暮的头再次垂了下去。那样子,却不像是在伏案勾线。
      “老师……?老师!!”

      阿真不知道第几次拿出了手机,前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实际上,手机铃声一响起,她就能立刻听到,可她仍然心神不宁地不断拿出手机来看。
      木暮对她说过,他会在今天到达京都,至于具体的时间,还没有定下来。可是,自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完全联系不上他了。阿真知道,木暮这几天比较忙,因此她也尽可能地不去打扰他。可是,现在已经快要到中午了,他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让人难以放下心。
      他会不会现在还在画画,所以把手机关掉了呢?阿真试图安慰自己。
      记得上一次见到木暮,还是在夏天。尽管他几乎每晚都会打来电话,声音还是那么好听,甚至比从前更温柔了,可这些还是难以真正缓解她的思念。她想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想凝视着他好看的眼睛,想握住他温暖的手,也想要他的陪伴。阿真很羡慕同部门的奈奈,每天下班后,奈奈的男友都会在公司门前等她。每当看到那两个人在夕阳中牵着手离开,她总是憧憬、羡慕的无以复加。和喜欢的人在傍晚时分一起回家,是阿真从少女时期延续至今的梦想。奈奈和她一般年纪,但是已经快要结婚了。至于自己呢?阿真很喜欢木暮,可要谈至婚姻,似乎总觉得还有些遥远。阿真身旁有很多追求者,她的父母也说过他们的想法:身处外地的、以漫画为职业的男性,不是伴侣的最佳选择——但,即使如此,阿真也不想放弃,她想和他一直走下去。
      今天,是她和木暮交往两年的纪念日,她从几个星期前就开始暗暗期待,她太想见到他了。她相信木暮今天一定会来京都找她,他从未食言过。
      “阿真,你今天上午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呀?”旁边工位的奈奈朝她探过头,“是不是在等你男朋友的消息?”
      “对呀。”阿真难为情地笑了笑,“算啦,我先去请假吧,希望部长不要说什么才好。”想到这个,阿真总有些发怵,部长是一个对下属丝毫不留情面的中年人,两片嘴唇一张一合,谁都想不到会说出多么刻薄的话来。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工作能力很强的阿真偏偏是部长最重用的职员,困难和繁重的任务都留给了她。
      阿真站起身,这时,手机的新消息提示灯闪了起来。她猛地拿起手机,翻开前盖,那果然是一条来自木暮的短信。
      “对不起,阿真,前几天熬夜有点过,再加上感冒,我现在住进了医院。今天不能去京都了,真的对不起。”
      阿真拿着手机愣在原地。她知道木暮说过自己有点感冒,可他现在竟然住进了医院,那是该有多严重?一定是熬夜加重了他的病情,他是因为想来京都,所以才熬夜工作的吧?全都是自己的错!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有点委屈呢?
      泪水在眼眶无声地积聚着,一旁,传来了奈奈的声音:“阿真,你不是要去请假吗?”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开门声和脚步声同时在身后响起,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是部长。
      “松雪!”部长的神情不容拒绝,“你快收拾一下,今天下午要去大阪的分公司。这次大概要出门一个星期吧,上面有交代,咱们部门必须有你跟着去。快点!”
      阿真怔住了。她机械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开口:“是……”
      这下,她就连请假去东京照看木暮,也不能做到了。

      木暮缓缓睁开眼睛,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躺在什么地方。他摸到枕边的眼镜,勉强地支撑起身子,倚在病床的靠垫上。床前的挂钟映入眼帘,指针指向十一点整,而窗外阳光白晃晃地刺眼。木暮基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心里顿时一凉。
      这时,医生和吉永走进了病房。“木暮老师!”男孩急切地跑了过来,“你醒了!”
      “阿一,昨天是你把我送过来的吗?”
      “嗯,昨天晚上十点多,你忽然栽倒在工作台上,我吓坏了,就打了急救电话……”吉永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挺好的。”木暮的笑容虚弱而柔和,“阿一,谢谢你,多亏你了。”他的感谢发自真心,如果当时吉永不在,他难以想象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
      “木暮先生。”这时,医生说话了,“吉永君告诉我,你这几天一直在熬夜工作,基本上没怎么休息好。是这样的吗?”
      “是的。”木暮点点头。
      “果然如此啊……”医生叹了口气,“木暮先生,你本来只是有些感冒,但你并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病情加重了很多,再加上长期睡眠不足和运动不足造成的免疫力低下,身体就这样透支了。不过,别担心,你现在只要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记住,一定要好好休息,现在你的身体需要这个。”
      木暮默然点头。医生和吉永离开后,木暮从摸了摸衣服口袋,手机还在其中。给阿真发过短信后,他的心情再次低落了下去。
      下午,泽城编辑来到了病房。问候过木暮的身体状况后,泽城谈到了他的另一个重要来意:“木暮老师,先休刊一次吧。”
      木暮一愣,他没想到泽城会先把这话说出来。
      “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继续工作。不管怎么说,还是身体最重要,对吧?”泽城诚恳地看着他,“而且,木暮老师,我总觉得,你最近看起来很疲惫,心里似乎装着很多事情。你可以先散散心,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一下,这对接下来的连载也是有好处的……你几乎从没申请过休刊,偶尔一次,没关系的。”
      泽城离开后,木暮无力地躺回床上,若有所失。他明白,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确实无法继续工作,但他很担心这次休刊会不会导致人气继续下滑。他的作品依然在腰斩的边缘徘徊,下次连载会议已经不远了,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木暮呆呆地望着窗外,梧桐叶在秋阳中轻轻晃动着,边缘已经泛黄卷曲。他的心很有些凄然。这下,没能去成京都,也还是不得不休刊了。他把身体搭了进去,却只换回了一场空。自从把漫画作为职业后,他一直小心留意着自己的身体,生怕出现什么差错。除了担心连载中断外,他的家人不在东京,他也没有结婚,如果出现了问题,没有人能来照顾他。可是现在,他终于还是出现了状况。好在,吉永及时帮到了他,他打从心底感谢那个第一印象似乎不太靠谱的年轻人。
      他已经知道阿真今天临时接到了任务,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说自己没法来照顾他了。木暮柔声劝慰,别担心,我在这边没问题的。
      似乎是起风了,几片黄叶从窗前掠过。他合上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脆弱。

      木暮从小憩中迷迷糊糊地醒来时,阳光已经从窗前移开。他发觉点滴的针管已经从手背上拔除,于是他支起身子,抬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忽然,他看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是如此熟悉,却又不该出现在这里。木暮揉了揉眼睛,好让自己看得清楚些。
      他看清楚了,这个人是赤木。
      “赤木?”他惊讶地问了出来,“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赤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不是有一个叫吉永的助手?今天穿了件格子衬衫?”
      木暮点头,“是啊。”
      “是他告诉我的。”赤木笃定地点了点头,“今天我去外面办点事情,忽然有个人跑了过来,问我是不是赤木选手。我说我是,然后他告诉我他是你的助手,你现在在医院。”
      “原来是这样啊。”木暮哭笑不得。路上见到了陌生人、跑上前去直接发问,的确像是阿一的作风。
      其实,赤木没有把当时的情形完整地描述出来。那时,身边忽然冒出了一个穿着彩色格子衬衫的人,赤木不禁吃了一惊。
      “那个,请问,您是不是赤木选手?”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抬起头,紧张地发问。
      赤木点了点头,“我是。”他觉得这没什么值得隐瞒,虽然几个月前的事情让他稍微有些心理阴影。
      “哇!竟然真的是赤木选手!”年轻人露出激动、兴奋的表情,“果然和木暮老师说的一样。”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道。赤木却还是注意到了他话里的名字:“木暮老师?”
      吉永以为赤木也喜欢看漫画,他显得很惊喜:“对!就是漫画家木暮公延。您也喜欢他的漫画吗?”
      “是的。”赤木实话实说。
      “太好了!”吉永再次欢呼了起来,“我要回去告诉他,木暮老师肯定会很高兴的!他经常对我说,他特别喜欢您!我就是因为木暮老师的缘故,才开始看篮球比赛的。”
      赤木听得有些难为情,又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你认识木暮老师吗?其实,我是他以前的同学,朋友。”他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和木暮的这层关系说了出来。
      吉永愣住了。“木暮老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您今天有空吗?可以去看看他吗?他现在在医院,我正要去帮他拿一些他的个人用品……如果您能去看看他,他肯定会很开心的!”吉永诚恳地请求道。
      自然,赤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赤木,今天下午不用训练吗?木暮问。
      “嗯,今天休息,我才会出门的。你这几天是不是要住在医院?”
      “是,恐怕要打三天的点滴吧。”木暮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怅然的神色,“我一个人,回家住还不如在医院方便。再说,医生也不让我乱动了。”
      “我明白了。” 赤木点了点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然后我去请个假,晚上还会过来。”
      “请假?”木暮一下子明白了赤木的意思,“赤木,真的不用,我自己没问题。医生也说了,我的病不严重,休息几天就行了。”
      赤木安静地看着他,“我会去请假的。你住院这几天,我都会在这里。”他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后半句话:如果不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听到对方的语气很坚决,似乎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木暮也有些着急:“真的不行。你说过,你们的训练是很紧张的吧?教练能同意吗?要是耽误了训练怎么办?”
      赤木反而笑了,“是很紧张没错,不过最近也没有什么比赛。队员们都不是机器人,如果真的是特殊情况,教练会准假的。”——如果告诉教练,是要去照顾非常重要的人,教练会准假的。
      两人各执己见了一会儿,木暮终于不再坚持。赤木下楼,为他带了一份易于消化的晚饭,看着木暮吃下,这才离开。临行前,他再次想起了下午到达病房时看到的情形。木暮独自躺在淡薄的秋阳里,手上连着滴了一半的吊瓶。他像是安静地睡去了,眼镜却没有摘下,清瘦的脸上似乎还有两行风干了的泪痕。他从没见过木暮这个样子。
      无论如何,赤木很感激那个叫吉永的年轻人告诉自己木暮的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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