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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335 一步之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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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动他,就势必会波及你。”冷星揉了揉她的脑袋,“只能算了,报复他没有保护你重要。”
“报复我爸……?”冷旻迷惑不解道,“姐,你跟我爸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儿啊,在酒吧见到他也不至于到需要报复的地步吧?你刚才说,一直以来你都很讨厌他,但是我觉得他对你还挺好的……”
冷旻的声音越来越小,很明显,自家堂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放在很少真的动怒的冷星身上,可以说格外骇人了。
漆黑的双眸暗得毫无光亮,食人花破土而出,铺天盖地地疯狂生长,甚至让那双眼睛染上一丝嗜血的色彩。
“啊,是啊。”冷星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他有几万个理由值得被我报复,光是敢对你动手就足够了。还有,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
“你也说我是小孩子!”冷旻气急败坏,狠狠瞪了姐姐一样,“姐姐你讨厌死了!我爸说也就算了,你都这么说我!你从来都没有因为我小而看不起我的!”
“不是看不起,只是有些事情不方便讲罢了。”冷星赶紧讨饶,“姐姐跟你赔礼道歉好不好?对不起,不该说你是小孩子,但的确这是我和你爸之间的事情,最终也只能我们自己解决。”
“解决?”
“我希望你出国。”冷星凝视着天,语气郑重道,“待在国内太没意思了,出去吧。你爸妈不愿意供的话,我来负担。我有认识的朋友,有很好的资源可以照顾你。”
“我才不要!你是不是想把我弄出国,就不用担心波及我而可以报复我爸了?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那么恨他?”
“他是个人渣。”冷星的话几乎冻结她的灵魂,她从没听冷星这样形容过一个人。这也难怪,尽管冷星口无遮拦,但在堂妹面前非常注意形象,“坑蒙拐骗还不算吗?”
“你指的是他欠债的事情……不对!”冷旻如得神谕,浑身一震,“我当初就很奇怪,公司破产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很多事都不知道,也是我爸妈吵架时我才听到一点。当时你一夜间消失了,手机换掉,住处也换掉,就像人间蒸发。姐,你那么恨我爸,是因为这件事吧?我爸也觉得大伯把几乎全部财产留给你而愤愤不平,他有对你动手的理由!”
冷星僵住了。她掩饰着不自然的神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衣角。
“回答我!”冷旻忽得愤怒起来,“这就是原因,对吧?!”
“错。”冷星已经夺回了面部肌肉控制权,一口否决了妹妹的猜想,“我讨厌他只是因为他家暴而且酒品很差,跟你的猜想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冷旻跟自家堂姐杠上了,“冷星,你真逗很不擅长撒谎,至少在我面前。看着我!”
冷旻用力扯了一下她的手腕,冷星一惊,抬头与她对视,眼底压抑不住的暴戾终于溢了出来,仿佛魑魅魍魉在黄昏之时挣脱了封印。
“看来我猜对了啊。”冷旻的语气低沉下来,“所以你有十足的理由恨我爸,明明你是富二代,含着金汤匙出生,何止衣食无忧,一夜之间却沦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还不得不在酒吧打工。你刚刚说起那些事,我只觉得心惊,是你所见而已,还是你真的就经历过呢?”
“只是眼见。”
“我已经不敢相信了。”冷旻的嗓音里浸透悲哀,“谁受了这种罪不想报复,但你却因为我不能报复。我爸说得没错,我只会给人添麻烦,同学不喜欢我,他和我妈也不喜欢我,我现在还要成为你的累赘……”
“够了!”冷星厉声喝道,“你在自怨自艾些什么?我爸妈死了,公司垮了,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我有稳定的兼职,有大学可念,我没你想得那么凄惨!他们不喜欢你又怎样?只能说明他们无知,有这么好的女儿还贪心不足!同学不喜欢你又怎样?只能说明他们愚蠢,这么善解人意的人都看不上,简直有眼无珠!和这样愚蠢无知的人有什么可浪费时间的?所以我要把你送出国,你有艺术天分,你完全不必要拿自己的短处比我的长处,忍受国内的应试教育体制!说白了,他们嫉妒你,毕竟学跳舞的人仪态很好,但他们整天低头看书,弯腰驼背,一点都不美观!”
云希声扑哧笑出声来:“我说冷星,你看你自己现在就懒洋洋的,哪怕放松的时候,肢体也不像你妹那样摆得赏心悦目啊。”
冷星瞪了她一眼:“看在你夸我妹的份上,饶过你了。”
云希声没沉浸于姐妹情深的相认剧情中,很快又恢复焦虑,在两人面前踱步:“冷星,我还有正事要做,你找到妹妹了就赶紧去车站吧。”
冷旻还在思量冷星之前那番话,暂时没有追问。冷星想到云希声此前的反应,脸色也沉了几分:“你还记得联系你父亲传染病医院朋友的事情么?”
“人不都找到了,还联系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进展到了什么地步,有没有出现医护感染。”冷星神情严肃,“你我都清楚这国到底怎么运作,你不敢相信警察,我自然也不会相信媒体。我讨厌熟人办事,但最终还是得依赖它。”
两人眼底均是黑沉沉一片。云希声点了点头:“好。”
她给自家父亲打了个电话。
尽管云父不清楚女儿心里到底有多少想法,但他知道她绝不做没由来的事情,就像云母也没多问为什么口红盒放在干冰箱里一样。他迅速联系了传染病医院的好友,几分钟后回了电话,冷星听得见中年男人压抑的语气:“他说,情况很可能快控制不住了。”
云希声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我知道了,你和我妈都赶紧回家。”云希声嘴唇不住哆嗦,“你给我妈打电话。她未必肯听我的,就说有很重要的事情。”
“小声,你跟爸爸交个底,到底有什么事情,非得弄这么大阵仗?”男人的语气多了一丝不耐,“你也知道,你妈是公职人员,没有理由根本不可能请假!”
“会死人的!”云希声咆哮,“我见过啊!真的会死!会死掉的你明白吗?”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冷星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考虑到对方还在打电话,暂时没出声,只是递了张纸巾让她擦眼泪。
“谢谢。”云希声略带哽咽,调整好情绪后对着电话说,“总之,很严重的灾难,你不信算了,我自有办法。”
男人挂了电话,过了几分钟打来了第三次:“你妈说,请不下假。你不说清楚前因后果,我们不可能武断地扔下工作就走。”
云希声回了个“行”后掐了通话,狠狠踹了一脚柜子,震得上面的花瓶叮叮当当响。她努力深呼吸几下,转向冷星:“你也听到了。”
“你说你见过,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云希声去收拾证件了,头都没回,“不要问我详情,我不会告诉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说这么多。”
“我信你。”冷星掷地有声道,“你收拾好后,我们去趟我妹家,拿了她身份证就去火车站。”
“好。”云希声往包里塞着小刀,“我很高兴你相信我。”
她几分钟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拿着那盒口红若有所思,又试着往包里塞干冰,看得冷星一头雾水。
“拿口红干嘛?特别占地方。”冷星琢磨着她的神情,此刻云希声格外专注地思考该怎样利用空间。
“你不懂,少了什么都不能少了它。”
冷星没接她的话茬,趁着她专心致志,闪电般夺过口红。云希声本能去抢,咣当一声,口红盒的盖子摔在地上。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拿来。”冷星瞪着她,“是不是里面有别的东西?”
“不给。”云希声一脸戒备,“空盒子都要抢,你丧心病狂。”
“我不抢你东西,就想想该怎么装。”在冷星的真诚劝说下,云希声终于松手。冷星掀开暗格一看,里面静静躺着拆开的注射枪和一支疫苗,“保存疫苗还不简单,你在保温杯里放点冰块,拿纱布把疫苗裹起来放进去就对了。这个注射枪无所谓,唯一的麻烦就是可能很难通过安检。你再揣个注射器吧。”
“好。”
她们终于料理好疫苗的保管事宜,可以出门了。然而冷星怎么都没想到,这趟路上,许多事情永久地改变了。
回冷旻家的过程倒算得上顺利,冷洛辰不在,冷旻母亲没好气地开了门,脸黑如锅底,毕竟女儿离家出走,一回来还带了让她向来心烦的侄女和另一个满面愁容的陌生人。不过她也没讲什么不得体的话,只是转身进了卧室,图个眼不见为净。
冷旻快速拿了身份证,和自家母亲前后对话不超过十句,心急火燎地出了门。云希声尴尬得要命,见这位阿姨显然还在和女儿斗气,都没心情和客人寒暄,也就默默站在门口不出声。至于冷星,向来对这对夫妻观感不佳,礼节性地叫了句“婶婶”后便没说话了。
互相冷漠以对也挺好,总好过虚情假意。冷星打开订票软件十指如飞地安排行程时,颇为讽刺地想道。
冷旻家在城南,距离城西的传染病医院和冷星的高中很近,但离城东的动车站就有十万八千里了。三个人转了两趟车还没到,往下一个车站走,准备转第三趟车时已经疲惫不堪。云希声生父母的气,一直都不说话,冷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妹妹聊娱乐圈八卦,库存消耗飞快。姐妹俩心照不宣地避开几年前的事情,仿佛如此就可以掩过那些不堪的时光。
没想还没到车站,意外横生。
最初她们只是看到附近的绿化带不知遭了什么灾,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植株倒地的倒地,腰斩的腰斩,场景格外惨烈,如同经历了一场乱斗。接着云希声就没法冷静了——地面上出现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那血滴了一路,很像凶案现场。冷旻捂住嘴巴瑟瑟发抖,唯有冷星依旧镇定。她折回之前的绿化带查看了一番,从重重叠叠遭灾的植物中间,刨出了人类的残肢。
一截血淋淋的胳膊,手指甲里全是污泥,胳膊如被狗啃过,皮肉翻卷,伤口深可见骨,可谓没一块好肉。
冷旻当即非常配合地吐了一地,云希声见了几次大风大浪,至少勉强维持住形象,忍着喉头的恶心感给冷旻递水拍背。冷星不愧私底下被同学叫女汉子,长了一颗和外表毫不相符的心。她仔细查看着残肢,神经比钢缆还粗。
“看起来很可能是某种生物的袭击造成。”她端详着断端,“切口不整齐,不是锐器,皮肉上留下了类似于爪子的划痕。”
“姐……”冷旻哭丧着脸,“你都不害怕吗?”
“我什么人类的组织器官没见过。”她三更半夜独自待解剖实验室都不怕,一截残肢简直不值一提,“云希声,你说是生化危机一样,是不是存在某种怪物?别的不多问,我只问这句。”
“是。”
“那就快走!”冷星抛了残肢,甩下手套后拽起还在漱口的冷旻,“很可能就在附近!”
这天杀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连出租车都没有,除了远处孤零零的车站外没有一个地标。冷星的直觉疯狂报警,可惜无计可施,唯有步行。她掏出匕首攥紧,暗自祈祷今天运气好一些。
可惜她这回幸运e了,后面也没跟个x。三人走着走着,血迹变成了条带状,时浅时深。就算冷旻都能看出来,这是流血的人被拖行而造成的痕迹,剩下两位大学生自不必说。
烈日当空,然而三人心里一片冰冷。
“十有八九在前面。”冷星浑身低气压,“你们还想往前走吗?”
“不往前走,折回去找别的地方打车?”云希声试探道,“但是二十分钟可能才有一趟车,我怕等不了那么久。”
“你别乌鸦嘴。”冷星转向表妹,“冷旻,你的想法呢?”
冷旻直接扑过来抱着她胳膊发抖:“姐,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好害怕……”
二对一,云希声输了,冷家姐妹俩手牵手往回走,她也只能长叹一口气跟上了。
命运似乎和她们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暂时没有降下杀招。三人等到了反向的公交车,坐了几站后下车打出租,一路直奔城东的动车站。只不过去云希声家时都能堵车,前往火车站的路上当然也能旧事重演。眼看高架桥上水泄不通,三人枯坐在车里,久到冷旻都快睡着,冷星晕车晕到忍不住开窗,云希声腿都麻了,距离开车时间不到半小时时,终于耐不住了。
“要不就到这里吧。”冷星忍着天灵盖处翻涌的眩晕感,“再堵下去车都开了。”
“走走走,我们下车算了。”云希声拍了拍冷旻,“漂亮妹妹,起来了。”
冷旻打了个哈欠乖乖下车,冷星付了车钱,三个人穿过车流,在高架桥边缘苦兮兮地走着。
“今天是什么运气……”云希声保持着预言家人设,“别到时候车没赶上,又出什么岔子……”
“我请你可消停会儿吧。”冷星一逢坏事必灵验的直觉这会儿又开始拉警报,她恨死墨菲了,边看车票边怼好友,“赶是赶不上了,我在安排其他车次,不到半小时连改签都不行,只能退票了。20%退票费,当运气税了。”
云希声听完话都不想说了,就憋出几个字:“我可真是太难了。”
下了高架后还有个几公里才到动车站,三人最终决定不打车,步行算了,刚才堵车堵到发懵,走一走缓解一下也不错。
期间冷星试图套话,云希声油盐不进,愣是半点信息都没泄露。冷旻和她聊起马航旧事,很不巧地泄了亲王殿下的底。
“我没去让人找你啊。”冷星云里雾里道,“你说那些人高马大保镖一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请得起……”
“可你确实承认了,那是你的人啊。”冷旻笃定道,“准确来讲,应该是你什么朋友的人吧,我听到他们汇报时叫’殿下’,是你朋友的绰号吗?”
冷星脑袋轰的一声。她认识的人里面,能被称作“殿下”的,大概只有蔷薇亲王了。
如果坚持蔷薇亲王与她有超出朋友关系的假设,一切都说得通。她因为某种原因失去记忆,但拿着蔷薇亲王的中文信笺和英文日记,里面的线索可以一一对应。在西点店碰到的A小姐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送给她蔷薇亲王的裸体画作。
倘若她们只是朋友关系,送这种东西未免也太轻浮了。蔷薇亲王对情事轻慢不假,但她也有底线。她没有诱骗冷星在情迷意乱时和自己上床。
她瞥了眼走在一旁神色难以揣度,绷紧脸的云希声。
有没有可能……云希声口中的那个人就是蔷薇亲王?
“我自有办法”是云希声对父亲说的,显然不太可能源于父母的关系。可云希声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大二学生,到底如何结识有能力扭转她口中“生化危机般灾难”的大人物?
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她决定试探一下。
“云希声。”对方应了一声,“你还是单身吗?”
毫不意外的,云希声回给她一个白眼:“是,母胎solo19年,怎么了?”
看来不是她的恋爱对象了。冷星排除了一重可能后,忽然意识到一点——云希声似乎不想让自己和“那个人”见面。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她不死心地进行最后一次尝试,“我们一起见见呗。”
“想都别想。”云希声一口否决,“你还是乖乖带好你妹避险吧。”
“哦!”冷星不满地哼了一声。
不能让她看见,有可能是蔷薇亲王啊。如果之前的条件成立,她和对方是情人关系,云希声会认识那位血族元帅也丝毫不值得惊讶了。
还有那两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疫苗,更坐实了冷星的猜想。想必主导战争的蔷薇亲王和这一系列事件脱不了干系,造出疫苗以防万一也挺符合逻辑。
虽然这脑洞开得大破天际,但目前还没什么自相矛盾的地方。
她和云希声各怀心事,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冷旻,眼里已经沁出一丝不祥的血色。
此时距离高铁站不到两公里,又一片空旷的工业区内,道旁的植株呈现出与之前类似的惨象。
不远处被违规排放污染得不能直视的河流上飘满绿藻,也掩住了里面的怪物,冲淡了鲜血的痕迹。
“姐……”冷旻扯了扯冷星的袖子,“我头好疼,就像被针扎过一样。”
她并不知晓,身体内部悄无声息发生的各种变化,早已不是那一针来迟的疫苗所可以阻止的。
冷星也一无所知,因而这样回她:“可能是有点中暑了,你先喝点水,我来拿包吧。等去了秦都,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想想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这次刚好痛痛快快玩一玩。”
然而,这注定是一场无法开启的旅程了。命运弄人,她和她唯一的亲人,就在一步之遥间失之交臂,然后错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