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溪》何西瓜汁

4、丹尼尔

　　丹尼尔?佩杰不喜欢爱洛?贝特。

　　她为什么总是热情得有些过头了呢？丹尼尔这样想。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爱洛这样的人。

　　少女绽放开来的笑颜看上去比太阳还要灿烂，亮晶晶的绿宝石眼瞳盛满某种让他招架不住的欢快情绪。每当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认真注视着他的时候，丹尼尔总是下意识紧蹙眉头。
　　柔弱纤细披着格兰芬多校服的瘦小身板、随意披散下来的满头乱糟糟的银色长卷发、大部分时间都在怀里塞着的那几本厚重的课本，以及遮挡住大半张脸蛋的银色圆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陈旧又不起眼。
　　——明明分院帽毫不吝惜地称赞她是个地地道道的格兰芬多，模样看上去倒更像是来自他们拉文克劳的某个书呆子。

　　唯独性格上大大咧咧、热情洋溢，表情永远写在脸上，单纯又好懂，像是一头异常黏人的幼狮，总是不厌其烦地喊着“丹尼尔，丹尼尔”，缠着他嘴里巴拉巴拉讲个不停。比如今天看见的小兔子图案的白云、又比如黑魔法防御课上不知是谁用错咒语而引起的小小骚动、抑或者是眼泪汪汪地跟他吐槽不小心闯入禁林深处时遭遇的特波疣猪群有多么吓人——

　　这个笨蛋，永远都不记得随身携带治疗用的愈合药剂。

　　丹尼尔同往常一样耷拉着眼皮，眉毛低垂，满脸都透露出不高兴——事实上，他总是撇着唇角，墩布一般乱蓬蓬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挡住脸，挂着一副消沉的、生人勿近的表情，远远躲开人群。
　　然而此时此刻，在他半跪下来为爱洛处理带伤小腿的时候，某种陌生的、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从内心深处溢出，夹杂着愤怒与酸涩，以及讲不清道不明的、宛如是不小心中了充气咒一样的无力感。
　　他垂眸看向爱洛褪去鞋袜的小腿。少女原本白皙的肌肤因为特波疣猪冲撞的强劲力度而泛出一大片骇人的乌青，夹杂着大量错杂的擦痕，看上去严重无比，好似稍稍触碰便会痛得不行。
　　于是，在某种莫名冲动的驱使之下，丹尼尔握住少女纤细小腿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施加惩罚意味地加重了力道。

　　“我跟你说嘛丹尼尔，本来我只是打算偷偷采摘一些伯洛克夏草，结果那头该死的特波疣猪突然就’唰’地一下冲了过来，把我吓得不行，我本来打算施放飓风咒赶跑它，谁知道却突然被嗅嗅拌了一脚——呜！”

　　果然，原本滔滔不绝讲个不停的少女因为他骤然加大的力度忍不住轻呼出声。

　　“丹尼尔……再轻一点嘛，拜托拜托！”

　　丹尼尔本该变得开心一点的。怀揣着恶意的恶作剧在取得成就的那一刻应该以愉悦与无与伦比的成就感作为赞歌，否则生性卑劣的弗雷兄弟又怎么会如此热衷于让人难堪的游戏，并且乐此不疲。
　　然而，当少女噙着哭腔的撒娇声传入耳朵的时候，丹尼尔似乎沉入了谷底，沉闷的郁气被压制着得不到疏解。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好……”
　　他紧抿着嘴唇，速战速决地将缠好的绷带绑上蝴蝶结，拍了拍膝盖上沾染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俯视着向爱洛，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将她赶出魔药课教室的时候，却将她比光轮2000还要迅速的表情变化揽入眼底。

　　明明纤长的浅银色睫毛上还垂挂着泪珠，脸上却阴雨转晴，换上了丹尼尔无比熟悉的、让他忍不住变得焦虑不安的碍眼笑容。
　　“天哪！多么漂亮的蝴蝶结！丹尼尔，真是太感谢你了！作为报酬，明天我一定为你抢到赫奇帕奇的限量版美味南瓜派！你可千万要试一试，没有人能够拒绝如此美味的南瓜派，如果再配上一杯蜂蜜公爵友情赞助的黄油啤酒……”
　　爱洛忍不住露出陶醉向往的神情，好似真的在品尝人间美味。

　　丹尼尔一向对这些没有兴趣，于是他打断沉迷在自己的幻想当中的爱洛，随口问道：“伯洛克夏草？我记得你是从来不会关注这些魔药材料的，更不会对炼制魔药感兴趣……而且就算是为了应付魔药课作业，也用不着这种用途稀少的草药吧？”

　　爱洛嘴角的笑容弧度未变，用一种柔软温顺的眼神抬头看着丹尼尔。她的双眼下睑还残留着因为落泪而泛起的淡淡潮红色，看上去单纯又无辜。
　　“洛蒂之前跟我提起过。”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洛蒂她总是热衷于绘画，有时候连衣服都弄得一团糟，甚至连晚餐都不小心忘记。之前陪她一起在图书馆寻找绘画素材的时候，洛蒂随口一提，说想要一株伯洛克夏草作为参考……你知道的，女孩子们总是热衷于给予惊喜或者被给予惊喜。”

　　就算是这样……
　　丹尼尔对她认真注视着的目光感到浑身不自在，他默默撇过头来，不动声色地躲避着视线，好让自己发表着抗议的躁动心脏冷静下来。
　　“你应该找我们陪着你去的，随便谁都行，总比你一个人强。”
　　——这可不是在关心她。丹尼尔在内心再三强调。
　　最近格兰芬多扣的分已经足够多了，要是眼前这个冒失鬼再闯出什么祸来，格兰芬多这个学年说不定就得垫底了。
　　毕竟他们拉文克劳可不希望看到毫无竞争力的、宛如败家之犬的狮子们，那将会毫无乐趣可言。

　　“我知道错了！”冒失鬼爱洛对着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伸手揽过身前丹尼尔右手手臂，亲昵地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前，想要依靠他站立起来。
　　她行动不便，笑盈盈地拜托着丹尼尔。
　　“那么，我亲爱的丹尼尔骑士，你愿意护送美丽的公主安全回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吗？”
　　她笑得甜蜜极了，像是满眼都只剩下眼前丹尼尔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结果从那一天开始，爱洛变得突然忙碌了起来。

　　丹尼尔敏锐地察觉到——爱洛好像在躲着大家，特别是他。
　　……她到底在干些什么。冒出这种想法的伊始，丹尼尔暗自生着闷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咕噜噜冒泡的坩锅，颇为不悦地抿紧嘴唇。

　　整日整日的不见行踪，朋友间的例行聚会她也鲜少参加。好不容易在两个学院共有的黑魔法防御课上瞥见她的面容，谁知道眨眼的功夫就再没看见身影……
　　丹尼尔在某些时刻突然就会冒出了想要立刻见到爱洛的迫切想法，然而矜持与理智却时刻要求他像对待普通朋友一样对待爱洛。
　　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是吗？
　　丹尼尔这样反问自己，爱洛·贝特——一个总是喜欢黏着自己的格兰芬多黏人精——突然少了她，也不会发生伏地魔复活，巫师界突然经济诸如此类的大危机。况且过着普通平凡的、独来独往的清净生活，顺利地熬到毕业……这不是一贯以来自己的愿望吗？
　　然而，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关注爱洛·贝特。
　　就好像生命之中必不可缺的、已经成为习惯的某样重要事物从某个瞬间开始骤然与他渐行渐远，甚至可能彻底消失，最终成为一段勉强被称呼为“美好回忆”的记忆。
　　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顶，宛如刚刚做好的堪称完美的白鲜香精突然撞翻在地上，让丹尼尔开始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于是为了及时止损，第二天保护神奇动物课下课，他怀抱着妖怪书，颇为踌躇地拦下身为爱洛室友的洛蒂，犹豫着开口询问爱洛的行踪。

　　“你说爱洛？她最近变得太忙碌了，我有时候也搞不懂爱洛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之前听艾薇提起过，好像是看见爱洛总是跟某个斯莱特林呆在一块儿——”
　　洛蒂突然惊呼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丹尼尔：“爱洛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在恋爱了吧？梅林的胡子！我就说之前她为什么突然变得神神秘秘的，甚至还总是匆匆忙忙地出门……”

　　丹尼尔根本不想再继续听洛蒂鬼扯下去——
　　拜托，爱洛？那个爱洛·贝特？怎么可能！
　　那个瞧上去弱不经风的小矮子，浑身上下毫无特色邋里邋遢的眼镜书呆子，她竟然恋爱了？还是和一个讨人厌的斯莱特林？

　　丹尼尔内心顿时乱成一团，满脑子都在想着快点找到爱洛问清楚。他快步从洛蒂身边离开，低着头往前冲去。满腔的郁闷与焦躁压制在心底无法纾解，甚至对背后洛蒂的惊呼充耳不闻。

　　结果转角却和弗雷兄弟之中的某一个撞个正着。

　　“嘿！瞧瞧这是谁？浑身脏兮兮的魔药天才，霍格沃茨大名鼎鼎的丹尼尔·佩杰，怎么，你难道没长眼睛吗？”
　　那两个家伙气势汹汹地紧盯住他，其中一个，不知道是费舍尔还是科尔比——丹尼尔总是分不清楚，不过两个人同样惹人厌——恶狠狠地往他胸口推了一把，丹尼尔差点被他推到在地。
　　然而丹尼尔此时此刻根本没心情跟两人争吵，于是他低着头怒斥一声，想要从两人中间闯过去。
　　“……让开。”

　　对于丹尼尔来说，弗雷兄弟简直不可理喻。
　　这两头没有主人卡珊德拉拴住就到处胡乱咬人的疯狗，像是得了疯犬病一样到处狂吠。丹尼尔对天发誓，没有人能够比斯莱特林的烦人精们更惹人讨厌的了，尤其是卡珊德拉和她饲养的两条忠诚疯狗，现在还必须要加上某个四处宣传张扬着恋情的雄孔雀——
　　爱洛·贝特竟然正在跟一个斯莱特林谈恋爱？
　　拜托，丹尼尔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那个阴暗的、诡计多端的蛇佬到底有什么好的，况且鲁莽蛮干的小狮子们不是一贯都跟斯莱特林们合不来吗？
　　爱洛?贝特怎么会像被灌了五大瓶迷情剂一样发了疯？

　　总而言之，丹尼尔就是没办法高兴起来。

　　他低头整理着被弗雷兄弟拉扯而乱成一团的衣领，一如既往耷拉着眉眼，心情复杂地向出来阻止弗雷兄弟找茬的麦格校长道谢。
　　“不客气，佩杰先生。”麦格校长仰着头回答道，举止言行像是一只倨傲高贵的猫，优雅地从他身边走过，为这场突发的小小事故做结。

　　“梅林的胡子！幸好你没有受伤！”见势不妙就赶紧去找麦格校长帮忙的洛蒂站在旁边为他打抱不平，“弗雷兄弟实在是太讨厌了，怎么哪里都有他俩。之前也是这样——爱洛的恋爱绯闻就是从他俩口中传出来的。斯莱特林的讨厌鬼们简直无处不在。”

　　弗雷兄弟？
　　丹尼尔从来没有像这样厌烦过这对恶劣成性的双胞胎兄弟，甚至于感到无可奈何。
　　心中的疑惑愈加发酵，气势汹汹地叫嚣着想要找到爱洛那个麻烦鬼说个清楚。
　　于是他抿紧嘴唇，脊背像是绷着一条长长的线，一言不发地往女生宿舍走去。

　　客观上来说，霍格沃滋并不允许男生踏入女生宿舍。
　　但是对于魔药天才丹尼尔来说，使用不久前制作的高品质隐形药水便能轻而易举达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