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凉》日和风暖

1、第一章

　　庭院中满地疏雪似花落，树上仍有数枝白色，冷风刺骨，偶尔传来后院的门开关时“吱呀”的声音，更添一份安静。
　　屋里只有两个人，桌子前坐着穿对襟小白袄的少女，眼神清亮，肤色莹白，嘴唇水红，
　　容貌姣好，只是双眉却是皱了起来，“乐蓉，你快点坐下帮我想想怎么办。”
　　想必是两人关系好，适才站在一边的丫鬟乐蓉也坐在了桌边，“这次也太欺负人了，明明定了是大小姐的！”
　　穿白色小袄的少女叹口气，眉头始终无法舒展，“从小我们两个的待遇就不一样啊，要不是姐姐怎么也不愿嫁，怎么能轮到我呢……”
　　乐蓉想了想，“知府的儿子也不错啊。”
　　“那可不一样！只是不喜欢这种被利用的感觉罢了，我又不是一件物品，应该有理由掌握自己的人生吧。自从娘去世了之后，对我来说家就……”少女突然站起身子，想了想，又念念有词，“是不是太危险了……”
　　乐蓉拽拽少女的衣服，“小姐，你说什么哪！”
　　少女定住身子，直直地看着乐蓉，慢慢说道：“我要逃走。”

　　这少女名叫易瑶，侧室所生，是易家的二小姐。说到易家，是江浙一带的富商，为了扩大生意准备把女儿嫁给当地知府的儿子，易家的两个女儿都是国色天香，早听此传闻的知府在易家提亲时就很快点头了，总不会亏了自己的儿子。
　　但本来定下的是让正室所出的大小姐易芸出嫁，恰好易芸也正当许配人家的年华。没料到一说此事易芸先是大哭一场，又绝食三天，最后搞得易安林决定嫁出小女。

　　“乐蓉，”易瑶用近乎撒娇的声音，“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什么事都要听人摆布，偏偏还没有好脸色看……”
　　乐蓉双手撑住腮，若有所思，“我不能跟你走。”
　　“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呢？”
　　“我来替你吧，否则没有新娘老爷夫人会怀疑的。”
　　易瑶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她知道这件事一被发现，乐蓉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乐蓉扯开一个笑容，“没事啊，从小就侍奉小姐了。要想让我不伤心，那就以后过得幸福些，别忘了回来看我！”
　　易瑶的眼眶微微泛红，“乐蓉，等我。”

　　接下来的日子易家也忙着张罗，无论如何易瑶也算得了易家的千金，嫁个人不要自己的面子还是要易家的面子的，所以场面功夫总得做足。但是看着一团忙碌的众人，心里总惦念着出逃的易瑶更是忐忑不安，很快就到了婚礼前一天。
　　白日里易安林和大夫人又来嘱咐长短，听得易瑶不知如何自处，却只能表面上笑着来敷衍。
　　夜里。
　　“小姐，这是我借来的衣服，再加上我身上这身，你拿着吧。”乐蓉说着，把一件男便装放在桌上。
　　说完也没等易瑶回话，便匆匆忙忙又拿出些银两，搜罗起屋子里的珠宝放在一个袋子里，和衣服放在一起，用布裹好。
　　易瑶心里十分紧张，如果被发现，最倒霉的绝对会是乐蓉，但现在她还是这样帮自己忙碌着，何以为报？
　　她和乐蓉换好衣服，在屋内叫门外的护院，“我身子有些不舒服，让乐蓉去外面拿些药。”
　　“要请大夫吗？”护院站在门外。
　　“不用不用，让乐蓉自己出去就行。”
　　“还是小的跟着吧，夜色已经深了，女孩子自己出去也不安全。”护院倒是很尽职，但气得易瑶不得了，她犹豫一会儿，但不想费功夫跟他纠缠，便答应下来。
　　“好的，让小伍跟着吧。”
　　“小姐你……”乐蓉不解。
　　“放心，我有安排，小伍喜欢你呢，当我看不出来？要不这衣服管谁借的？只是说不定又要多连累一个人了……”易瑶叹了口气，拍拍乐蓉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等我，我来接你出去。”
　　“好。”
　　易瑶等在门口，小伍过来了两人便一起走，“乐蓉，二小姐的身体怎么样啊？明天的大婚不会有问题吧？”
　　易瑶快速走出门，没有回答小伍的话。
　　“怎么不说话呢？”
　　“乐蓉？”
　　到了门外的巷子，易瑶把手中提着的灯靠近自己的脸，轻声说道，“小伍。”
　　“啊！”小伍退后两步，“二小姐？！”
　　“嘘……”易瑶抓住小伍的肩膀，“别说话，现在静静的听我说完，决定你来做。”
　　小伍瞪着眼睛点点头。
　　“我跟乐蓉现在交换了身份，明天会不会被揭穿要多靠你帮忙了，我相信你对她的好，也相信你这个人。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这样做，我不愿为了家业出卖了自己的一辈子，所以我要走，明白吗？但乐蓉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所以我选了你，我知道你人很老实，但是却可靠，乐蓉和你在一起会很幸福，但这幸福现在需要你来把握。愿意帮我吗？”易瑶用不大的声音快速说完，她不确定这个胆小的男人是否会答应自己的请求，或许明天就为了自己而说出今天的事，她还是愿意赌一把。
　　“我答应你，今晚我什么也没看到，”小伍深吸一口气，回答道，“那我一个人回去别人问起怎么办呢？”
　　易瑶压抑住喜悦的心情，有个人照应乐蓉总会好过些。她觉得自己自私，所以想尽可能的来弥补。
　　小伍的话音刚落，屋内走出一个少女，穿着的竟是易家丫鬟的衣服，手里拿着一点药，容貌与乐蓉竟有几分相像，她笑了一下说，“我是乐蓉的妹妹，现在自己住。我跟你回去吧，姐姐说了，明天趁乱我再跑出来。”
　　小伍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变动，呆呆地不动。
　　少女与易瑶开始交谈，“二小姐，姐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瞒您说，我曾经劝过她别冒这么大的险，但她却一心想着您。”
　　易瑶点点头，“我明白，我不会让乐蓉受委屈的。”
　　小伍连忙说，“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
　　两个少女都笑了起来，在这夜里增添了一抹亮色。
　　“好了二小姐，我们两个人要走了，再见。”少女道。
　　“二小姐，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小伍道。
　　易瑶重重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寒冬的夜掺杂着冷冽的风，偶然刮起让人不禁打起寒颤，轻轻哈出的气变成了雾气，与周围店铺隐约的昏黄灯光相映，融入夜的黑色里。
　　冷月无声。
　　易瑶快速离开，到离城中心较远的地方，眼神依旧清亮，不与这夜中的雾一样，那是坚定的，清晰地，有着无限的光。
　　她决定——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