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关系》超几何分布方差

20、第二十章

　　这之后，姜塘没有再收到傅涂南的回复，不过他知道傅涂南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五月匆匆到了底，转眼至春末夏初——月底结工资的时候。姜塘看着自己工资条上的数额，简直要以为拿错了别人的工资条。

　　基础工资加上全勤以及提成，最终工资为，个、十、百、千、万......两万三千八，是他之前没日没夜工作好几个月的工资。

　　工资到账之后，他照旧只给了姜明远五千。毕竟他爹这个人脑子里没有享受和攒钱的概念，给多了，只会赌得更凶，每个月五千，还欠款三千，他自己用两千完全够了。

　　六月十一号，姜塘之前为一款名叫暗影之角的卡牌游戏设计的新人物也进了游戏的新卡池，游戏也开启夏日活动。公司趁此机会，准备四天后在全国五个地区举办线下活动，其中一个地区是元都市的隔壁——夏川市，姜塘被安排去布置现场以及以新人物画师身份作为受邀嘉宾出席。

　　说是让他一起布置现场，但其实也只是让他帮忙看看这个牌子挂得歪没歪之类的简单活。姜塘对拿薪度假这件事十分乐在其中，这两个月在公司天天都在设计画稿，他几乎要过早步入秃头大队的行列，刚好趁此机会放松一下。

　　六月十四号晚上八点，活动现场终于布置完成，现场的监督说要请他们吃一顿，乐坏了一伙人，姜塘这个啥力也没出的人也厚着脸皮跟着一起去了。

　　说到夏日的夜晚，那当然是烧烤和啤酒最为相配。监督带他们去吃的也是一家夜市烧烤摊，他们一大帮人直接承包了一整个烧烤摊，乐得摊主笑呵呵合不拢嘴。

　　一伙人吃吃喝喝，毫不客气地“压榨”监督，闹到了十点多才散场。

　　幸而大家都念着姜塘明天要上台，没有灌他太多酒，倒是他自己一时起兴喝了两杯，面色微醺，有些烫，被柔软的夜风卷过，舒适便一层层铺了开来。

　　姜塘本想送他们几个喝得烂醉的人回去，被监督一口拒绝：“哎呀，你明天要上台的，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送小李他们几个回去就行了。”

　　姜塘低头看了眼手机，晚上十点半，说晚不算晚，但也不早了。于是点了点头，“那你们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监督笑了笑：“知道了，你也是。”

　　姜塘订的酒店离夜市并不远，刚好他吃得也有些撑，夜风舒适，便想着走回去，也好消消食。

　　他走出夜市摊，沿着车路慢慢走着，橘色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长街两侧一反白日的喧嚷，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安的静谧，路边偶有飞驰而过的车，在路灯的照射下扫出一抹虚晃的残影。

　　“姜……塘？”

　　突兀地，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姜塘有些诧异，没想到在夏川市也能遇到认识自己的人，只不过光听声音他没有听出来对方是谁。于是转过身，看到身后的人时，愣住了。

　　竟是四年未见的孟然。

　　孟然穿着一件深绿色英文字母短袖，下装是一件宽松黑色长裤，脚上趿着双很随意的拖鞋，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超市购物袋，看样子应该是半夜出来买东西的。

　　姜塘心中五味成杂，一时后悔没有选择坐车回去，他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对方大约看出他的为难，突然没头没尾道：“对不起。”

　　姜塘一瞬间想到了大四时的那张照片，和那句对不起，心中那点五味陈杂便沉了下来，一点点裹进了刻薄中，他冷笑一声：“怎么？当初的‘对不起’是炫耀，现在的‘对不起’又是什么？悔不当初的道歉？”

　　孟然哑然，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姜塘立时比如蛇蝎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孟然皱眉，无奈地轻叹口气，问他：“你......后来和傅涂南分手了吗？”

　　姜塘觉得以孟然的立场，问出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可笑，“我和他分没分，你这个插足者不知道吗？”

　　孟然脸上的无奈越发深刻，他沉默良久，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姜塘抬手挡在两人之间：“别，你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特别是我。我还得谢谢你让我看清了傅涂南的真面目。”

　　孟然凝眉看着姜塘许久，似是下定了决心般道：“其实......姜塘，当年的事是我自导自演，只是为了让你误会傅涂南出轨而已。”

　　姜塘瞬间僵在了原地，像是突然被冻住了一般，良久他感到一阵夜风迎面吹向自己，终于将他破冰解救了出来，他这才从僵硬中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孟然深深地看他一眼，说出了一句让姜塘更加震惊的话。

　　“其实......我当时喜欢的是你，不是傅涂南。”

　　姜塘愣了许久，才消化了那句话，颤声问：“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孟然摇了摇头：“没有，从大三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姜塘抿着嘴一言不发，等着孟然之后的话语。

　　“一开始接近傅涂南是因为想多了解你，后来我注意到你是个敏感多心的人，于是就更加粘着傅涂南了，希望你会因此对傅涂南感到不满，对他抱怨，以此致使你们分手。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对傅涂南那么喜欢，那么能包容他，一直到大四毕业你们俩都没有分手。”

　　姜塘看着孟然一脸愧疚的表情，听着他说出当时的真相，表面上是十分淡然的，但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咚”“咚”，一声接着一声，而刚刚脸上才消下去烧烫感现在又全数冒了出来。

　　“那毕业聚会那次呢？”

　　他听到自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夹杂着欣喜，也有着滔天的懊悔。

　　“那次聚会，我们班和傅涂南他们班刚好选到了同一家店，包厢也是挨着的。我们班人比较少，散场的也比较早，我就窜到了傅涂南他们班去了。那时候傅涂南已经喝多了，不过他们班的女生说他其实没喝多少。”孟然说到最后，忍不住吐槽道：“他酒量也太差了点。”

　　姜塘原本酝酿的感情被孟然这一吐槽消散了大半，想到了上次他们同学聚会，傅涂南也是没喝多少就倒了，笑了笑，“确实。”

　　得到姜塘的肯定之后，孟然吐槽得更卖力了，“是吧，那么大个个子，看着就跟酒量很好的样子，结果居然喝几杯就倒了，也太菜了点。换我，我能喝……”

　　他话没说完，姜塘咳嗽了一声，凝声道：“你发现傅涂南醉了之后呢？”

　　孟然一米八三的个子，在姜塘面前却有些瑟缩，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后来我就说我送傅涂南回去，他们班也有人认识我，就同意了。然后我就找了家酒店开了房，脱了我和他的上衣给你拍了照发过去，然后我就回家去了。”

　　姜塘听孟然说完之后便沉默了，他终于明白了他发了分手短信之后傅涂南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原来不是傅涂南不可理喻，而是傅涂南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被提了分手。

　　孟然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道：“本以为你们俩分手了我就能追求你了，没想到你把我联系方式删得一干二净，我也不认识你们学校的人，唉……”

　　姜塘一阵凝噎：“不然我还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不应该不应该。”孟然忙摆手，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之后和傅涂南分手了吗？”

　　姜塘白了他一眼，“你和傅涂南是朋友，他又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缺德事，他后来分没分手你不知道吗？”

　　孟然有些怯声地道：“不知道，之后傅涂南再也没来过学校了，给他打电话也全都不接，我估摸着你们俩应该是分了。”

　　姜塘现在内心十分烦躁，像团着团火似的，他没好气道：“托你的福，我们俩确实分了。”

　　孟然低着头，虽然是料想到的反应，却仍是让人揪心得难受：“对不起……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姜塘皱着眉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孟然挠了挠头，提着嘴角笑了笑：“这不是拆散了你俩，感到有些愧疚，所以想看看还能不能弥补。”

　　“都分了四年了，还弥补什么？”姜塘冷然道，“就算有联系，他也早不喜欢我了。”

　　孟然赶紧道：“没有！我不知道你对傅涂南还喜不喜欢，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傅涂南肯定是还喜欢你的！他真的是个超级衷情的人！你们俩谈了那么久，他肯定不会那么快就忘了你的。”

　　姜塘蹙眉：“这你怎么保证？”

　　孟然想了想，道：“你还记得傅涂南在你二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他送了你块劳力士的表吗？你们俩还为此吵了一架，因为你没收那表。其实我能猜到你为什么不收那表的原因，也能理解你。”

　　“但傅涂南生气也是有原因的，那块表不是他拿家里的钱买的，而是他们项目获得了国奖拿到了奖金，他用奖金给你买的，本来他还打算把他获奖的事一起告诉你的，结果你连表都没收。”

　　“被你拒绝之后他就一直放在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里，那块表我估计他还留着呢。我真的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虽然他从来不会在你面前夸你，每次我俩一起打球的时候他就跟我唠叨你有多好。他谈及你的时候，眼里有光。”

　　孟然对他笑笑，“如果你还喜欢他，就跟他复合吧，他肯定会特别开心地答应的。”

　　姜塘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直到夜风将脸上的余热带走，心脏跳动频率也慢慢降了下来，他才缓缓开口道：“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原本以为他早已放下了过去，放下了傅涂南，其实他确实放下了过去，唯独把那个少年久久地留在了心里。

　　所以他才会再次遇到傅涂南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如果放下了，他应该落落大方地和对方打招呼，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嘴毒的面试官。

　　所以他才会总是在面对傅涂南时，把自己的生气标准降到最低，不然他应该是将傅涂南当成一个普通刻薄的上司，对待他也应该采用的是自己一贯以柔化刚的态度。

　　所以他才会在知道了当年只是一场误会之后这么地震惊——又感觉沉睡已久的心跳再次复苏，否则应该只是风轻云淡地对孟然说一句“都过去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又抱着怎样的心去浴室，洗去了一身夜市摊的烧烤味和啤酒味。

　　然后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已然是夜晚十一点半了。

　　他想给傅涂南打个电话，但是又怕扰人清梦。但错过今晚，他那团好不容易变得勇敢起来的小火苗会不会再次熄灭？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傅涂南先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还顺手理了理头发，而后又想到对方又看不到，讪讪笑了笑，接了电话。

　　“你还没睡？”明明是傅涂南他自己打来的电话，开口的第一句居然问的是这个。

　　“嗯，刚回酒店，马上准备睡了。”姜塘温声道。

　　也许是姜塘的声音太过温和，也或许是姜塘居然没有怼傅涂南，那边沉默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真的是姜塘吗？”

　　姜塘笑了笑，答非所问：“我二十四岁的生日礼物还在你这吗？”

　　接着那边又是沉默了一阵，“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傅涂南的声音微颤，和电流的“呲呲”的声音混在一起，有些失真。

　　“你还愿意把它给我吗？”姜塘不答反问道。

　　这回的沉默更加久了，而姜塘却不急，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一定会是自己想的那个答案。

　　过了三分钟，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在我这。它一直在等你，我也一直在等你。”

　　像隔着漫长时光传来，跨过一代代的少年人，披荆斩棘地蜕变成长，最初那颗为彼此悸动的心，却永远是少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