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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叁----进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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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搜刮了下全身上下,这套镶金嵌玉的衣裳少说也价值连城,可我不能给人家,这是我唯一带在身上的衣裳。
我摸了摸耳朵,上边是两颗珍珠耳坠,我连忙扒拉下来,还有一条腰带和水壶。水壶里边有水,自然不能给别人。腰带有几颗宝石,倒也值些钱。
骑着马逛了甚久都没遇见商旅,我当初不该抢人家商人的马,应是被吓着了。我又饿又渴,几时这般落魄过?!
我摸了摸那匹黑马的鬃毛,拢了拢胳膊。
总不能再这么迷路下去不是?我望了望附近最高的戈壁,骑着黑马找了个矮洼地冲了上去。站在最高处我依然看不见任何方向,倍感迷茫。只有漫天繁星仿佛懂我的心思般闪烁着,我用手捏紧了胸前的玉佩。
它也一定很累了,我掏出水壶,喂了它一些后倒在手心,自己一饮而尽。
我也很累了啊,它站着睡着了,我不忍给它加重负担,叹了口气躺了下来,地上的小石子儿硌的我生疼,实在是睡不着。
它却俯下身来,示意我躺上去。
「你能行么?少逞强了!」我抿嘴安慰似的笑了笑:「我都快睡下了,你却又把我弄了起来!」它前爪不停的抓挠着,用头来拱我示意我上去。
我委实很累了,爬了上去,它站起来时我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谢谢你。」
再次醒来时,我的眼睛险些被赤裸裸的阳光刺瞎了。
是几个身着汉服的男人,细皮嫩肉的,长得也不大尽如人意。我看了看腰间的珍珠耳坠,递给他们:「几位兄台,可否行个好事,顺道指引我去长安?」他们不缺钱,可这般价值连城的龙玉珠出现眼前,自然也不免心动。
也幸亏我汉语说得不错的,他们点点头答应。
当省则省么,我还留着腰带在长安落脚呢。
他们的骑术不免差劲,有时我随意晃了神,一不小心就把他们落下了,这么一路拖拖拉拉的,也庆幸楼兰位于玉门关不远处,不一会儿便入了关。
侍卫对他们倒是放心,看我一身楼兰服饰又穿金戴银的不免心存怀疑。
我呆呆的看着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商人好心提醒我:「按规矩行事。」我懂了,腰带仍是在劫难逃啊!我掏出腰带递给他们,便与商人往长安去。
间中过程一切顺利,我们一路平安的到达长安。
被商人扔下后,我可说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了。
正是正午之时,不论如何,万万不能委屈了自个儿的肚子。汉字还是认识的多的,天生由来养尊处优的我很不适时宜的选择了最豪华的一家客栈,叫梨园客栈。
进去以后我学聪明了,现下的食物只能求多不可求精。
我便想开口问有没有大饼什么的,却又着实不好意思。我一个亡了国的公主,在意那么多干嘛呢!我却仍是红着脸站在桌旁,不知如何是好。
而我随意的一眼,却刺痛了眼睛。不知是否因为我眼睛天生薄弱。
靠窗的雅座,原本的阳光却因靠窗而坐的那位少年而变得耀眼刺目了起来,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张脸却愈发的熠熠生辉。
由于靠窗而坐,他只留给我一个侧脸。
长翘的睫毛微微落于那双眼眸上,鼻梁十分硬挺,从侧面看仿佛一把利剑一般。五官凌厉而棱角分明,十分健康的肤色微微偏黑,却愈显得无比刚毅俊朗。
唇角似笑非笑的一个弧度,不知是在抿酒还是在微笑。
那双眼眸不禁令人心悸叫绝。
似凌厉却为坚毅、似深沉却为睿智、似不羁实为豪迈。只是微微一抬上眼脸就震慑的人不敢正视那双眼眸。
有利剑的张狂,有高山的伟岸,有明星的璀璨。
而恰恰在那抬起的一霎,仿佛折射了夏日所有炫目而刺眼的阳光一般,透明而富有闪亮的神采。锋芒毕露却又令人忍不住的喜欢。
肩型宽阔而利落,身姿俊朗挺拔,一身劲装长袍更显出他身段不凡,一只手搁置于桌面,十分厚实而大,结了许多老茧。
很像图科的手,多年习武者的手。
我愣了会儿,却还是坚定的收回了目光。
小二跑了过来:「哟,这位姑娘是外地人吧!您可算来对地儿了,要些什么?」他的声音挺够大的,我只期盼这客栈里不要有人看我。
我微微低了低头,脸红了红。人家如此盛情款待,叫我如何拉下脸面。
我压低了声音,细细的道:「十个大饼。」谁承想那小二声音够大,耳朵倒是不够好:「姑娘说什么?大声点儿?」我捏了捏拳头,稍微大了些声响:「十个大饼。」他却还是听不见。
我急了,猛地一拍桌子:「十 个大饼!」
自小不吃油腻辛辣的缘故,嗓子较圆润尖细,这时倒是惹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倒也不惧了,心中也放下了养尊处优的自尊,干脆耸耸肩坐了下来。
小二被我吓住了,十分快的送来了十个饼,像我讨要饭钱。
是啊!我没有钱!
我摸遍了全身上下也再没找到值钱的物品,客栈中的人开始议论开来,有些人贼眉鼠眼,有些人幸灾乐祸。
而令我心悸的是那个少年掏出一袋钱走了过来,他平稳的步伐每发出一次重低音我便窘迫多了一分。
我还有头!头上这些可是值许多钱的,我乱拆一气,拆乱了头发才扒拉下来一些珠宝:「喏。」我猛地拍在桌子上,颇为挑衅的看了那个少年一眼。这些珠宝够他买下一座客栈的了。
不能乱了自己阵脚,叫他出了风头。
我又拉过小二,给完这么多钱他自然开心不已:「你们这儿可有什么打杂的、算账的、写字的?我什么都会,找个事儿给我干便是了!」他悄悄伏在我耳边道:「姑娘,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我来到外边,隔了两条街,是个颇为气派的楼,上边三个大字「梨园班」
我走进去,屏住了呼吸,我实在没有见过这般令我心动的演出。
台上的人化着如一朵簇放而开的花朵一般的妆,穿着袖子有一两米长的衣裳,在台上翩翩起舞。唱腔也十分有趣,拖了老长的音。
「瞧你是西域人吧!这你便不懂了,这叫戏,台上的叫戏子。方才我听姑娘嗓音着实柔美好听,年纪也不大,加紧练练,定能成为这长安城的头牌儿!」小二道,将我领到后院。
我抿了抿嘴,世间竟有如此令人叫绝的歌舞!
几个戏子正在上妆,一个老妇人拉过了我。
「次后便在这儿落脚了,唤我梨娘便是。说两句话,我瞧瞧你底子如何。」她接过小二递给她的碎银子,对我微笑了笑。我咽了咽口水:「仑尔、惜瑷、傅若千。」
几乎是脱口而出了三个人名,我却想摆脱傅若千。
「呵,姑娘倒也好笑,傅若千一个已过之人,替他作甚?」梨娘笑了笑,满心欢喜看着我。「他没死。」我只淡淡道,并不多费口舌。
此后,便在梨园班落了脚。
有两个梨园班打杂的小丫头十分叫闹,生怕我不知道似的重复:我是二宝,她是三妞。我倒也来了兴致,淡淡勾了勾唇角道:「也巧,在下宝妞。」
当戏子十分辛苦,每日清晨便起身吊嗓子,压筋骨。上午要跟着梨娘和凤姐学唱戏,黄昏要同芸儿跳舞。
可一忆起那台上的美轮美奂,我便也心甘情愿。
不止要会这些,还得自己会上妆。这于我简直是最难的事了,几时这种事也轮得我动手过?我几乎不需几时就将自己变成了大花脸。
有时无能的人总是同自己怄气,我几乎就要自己将自己气死了。
对我这样的西域人来说,演武戏自然是手到擒来,拿手好戏了。可我却选择了演文戏。其实多半出于一小点私心,就当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子好了。我并不想让任何人提及我的过去。倘若我自己不愿提起的话,我也不要任何人想起。
梨园班有个头牌,便是彦轻若了。她是演文戏的,传闻无论何人途径长安都必定来捧一捧她的戏。
在梨园呆了有二月后,传闻出征西域的将军们都凯旋而归了,举国同庆之时自然不好放过。梨园班适时的排好了戏场,就等着那些王侯贵族们入场了。
我想这多半不是为凯旋而归的军人办的戏场,军人们大都不中意这些。不过是梨娘借了这个同庆的借口来为自己狠捞一笔罢了。
不过出演的那天出事了。彦轻若高烧不起。
当梨园班都快被挤塌了,才传出这个消息。屋顶上都站满了等好戏的人,梨娘焦急的简直要一头撞死。
想必她早已收了不少钱了,彦轻若生病这一出,可比任何一出戏都扣人心弦。
梨娘的目光在我们几个之中游转,随即与梨园班的二当家躲在幕后商议了起来。
芸儿是最爱打听的,她在幕前也听得一清二楚,大致是:论容貌、戏品,宝妞都是无话可说。可我就怕这一出「霸王别姬」可是难为了她啊!这宝妞平日行事也平淡,倒是若是哭的不恰,坏了爷们的兴致,我们梨园班的名号可是大有折损啊!芸儿么,戏品自然是一等一的无话可说,可这容貌却还不如二宝、三妞呢。
芸儿有些不大高兴,也没了打听的兴致。
我不大想招惹是非,可梨娘与凤姐怕是盯上了我了。
我吸了口气,也无表情的站于镜前上妆。我从没有这般认真上过,似乎成为宝妞之后,我会的东西也多了不少。
穿好戏服,我拖着两米多长的袖子来到了幕后,隐约看见一班戏子中似乎有双眼睛是不善意的,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摇摇头上了台去。
委实有些受到惊吓,梨园班的人几乎可以抵的图科的大军那么多。
一见我出来,全场不禁叫好。可坐于前方或二楼雅台的却簇紧了眉头。是认出了我并非彦轻若吧,我勾了勾唇角。
不久,饰演项羽的男角也出场了,还有众兵士。
不知觉,我手心出了一层汗。
我甩了甩袖子,跨一小步似摇非摇的摆了摆头:「自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我以袖遮面,掩面而泣。全场叫好,掌声雷动。
男角长叹一口气,也是一阵踱步后负手而立望向远处:「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虽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一令休出兵各归营帐,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观戏人的叫好声越来越高,前方的贵族们也有所动容的叫起好来。
唱了好一会儿,有些热了。原本人就多,拖着个嗓子叫了半天更是火上添油,热的险些冒了大汗。
唱到最后,我忽的在雅台上看见了初到长安时遇见的少年,我心慌了慌,随即还是颇有僵硬的靠了靠男角的肩:「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这便是最精彩的一段,屋顶上的人叫好险些跌了下来,我算是松了口气。
最后男角的:「虞兮虞兮奈若何」一出口,众人蜂拥而至,纷纷尖叫喝彩。可见彦轻若名气着实不小,我倒也是侥幸。
来不及行礼,我匆匆奔回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