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阿酒阿酒

3、判官

　　游荡到鬼市，宋如是熟门熟路敲开酒馆大门，冒头出来一独眼小厮，哈欠连天，嘴里叫骂着是哪个不长眼的那么早敲酒馆们，睁眼看清来人宋如是，吓得变了个色，恭恭敬敬把这位官爷请进门来。

　　“宋大爷，这都没开市呢，这个时辰来喝的是什么酒，今天不用办差啊？”

　　宋如是一屁股坐在门口长椅上，掏出一沓冥币拍在桌上，“废话少说，上酒，先来三坛醉里梦。”

　　小厮犯难，看着银票支支吾吾：“这，宋大爷，前些日子判官大人差人来鬼市各家酒馆酒楼安排过，醉里梦不能卖给您。要不，您试试小天仙？”

　　宋如是哀嚎：“我现在一点也不想清醒，谁能救救我！”

　　他真的没有勇气醒着走进地府大门。

　　醉里梦是天界仙酒，用阳间的词来说属于“走私货”，宋如是喝别的压根喝不醉，独爱这醉里梦。上次和文武判官喝拿的就是这种酒，一人一坛，他只是略微晕眩，可是两位判官喝完醉里梦又掺了孟婆汤，稀里糊涂就要相挟去过奈何桥。幸好被驻守忘川的几个阴差拼了一身修为拦下。

　　他哪儿知道这两个家伙平时说自己能喝多少都是在吹牛皮，结果一试都是纸老虎。孟婆汤是他端错了，他认，可是这个酒后发酒疯不能全怪他灌酒吧！

　　冥界他也快呆不下去了。

　　三界之大，竟没有他容身之地。

　　小厮斗胆说：“要不，我拿棍子朝你脑袋敲两下试试？”

　　宋如是：“我谢谢你，不想我把你魂魄打散就赶紧把你们这里最烈的酒拿来。”

　　小厮嘀咕：“有本事你去喝孟婆汤，看你晕不晕。”

　　宋如是一大优点恰好是耳听十里，无聊地摆弄着桌上人骨磨成的筷子托，“那东西对我没有用，我喝过，我尝它和一般汤药无异。”

　　小厮：“？”

　　真是不怕牛皮吹破，地府里的神官前些日子全都误饮孟婆汤遭了秧，一个小小阴差算老几，能比判官大人的灵识更强大？

　　宋如是拿筷子托扔他脑袋，正中他后脑勺丑陋无比的大疙瘩，疼得小厮吱哇乱叫，“你离远点想！我能听见！”

　　小厮进了后厨，踢了踢掌勺厨子喊起来干活，厨子是个溺死鬼，浑身浮肿，眼眶里只两个白球布满红丝，谁也不知道它在看哪儿。“哪个杀千刀的这个时候来酒楼！”

　　小厮连忙捂住他嘴，“宋如是！”

　　厨子白眼珠滴溜溜一转，“当真是个酒鬼，他呀，坏就坏在嗜酒如命，要是能把酒戒了，指定是一等一威风的地府神官。 ”

　　宋如是独自坐在大堂，谦虚地客气道，过奖过奖。

　　他闭目养神，暗自纠结等下该如何面对文判官的冷嘲热讽把事情翻篇，一股熟悉又冷冽灵气霸道地涌进门，张扬至极，生怕别人不知道来者何人。

　　宋如是睁眼，阎尔面无表情地在他测手边径自坐下，看着空荡荡的桌子，语气有些不屑：“连个下酒菜也不舍得点了？真就抠门到如此地步？”

　　宋如是习惯了他的不请自来，自从他被分调到孟婆庄当差，阎尔像是阴魂不散，整日跟在他身后。一次两次宋如是巧合，三番五次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孟自在是个有主意的，分析的有凭有据，说你看你这么个风流倜傥的帅鬼突然出现，他肯定是担心自己地位不保，所以时刻盯紧了你，不让你有勾引孟婆的机会。

　　孟婆几千岁了？

　　除了阎尔个变态，谁会对着个老太婆有想法？

　　宋如是：“你不在孟婆大人身边好好伺候，跑来鬼市干嘛，闲得无聊找我喝酒？我这会子没心情应付你，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阎尔看着他就把那么重要的卷轴半掖在腰间，一伸手就掏了出来。

　　宋如是连忙抢回来，“诶你怎么学会偷东西了，这东西要丢了我又得抹一层皮。”

　　“怕丢就放好。”

　　小厮正好端来酒菜，看着多了一个官爷有些摸不着头脑，鬼市地处普通鬼魂居住区域，相当于平民区，一般阴差除了巡逻办案不会来这里消遣鬼逛，除了宋如是。

　　“这东西要送去哪里？”

　　宋如是没骨头一样瘫在桌上：“地府阎王殿。”

　　阎尔挑眉：“判官大人？”

　　阎王闭关之后，阎王殿大小事宜由文判官代管。

　　“要不你替我去送吧，条件随便你。”

　　宋如是觉得他一定是来看笑话的，却不想阎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好。”

　　“？”

　　“我去送可以，条件是，你和我一起。”

　　“……”

　　滚吧，那和我自己送有什么区别？？？

　　多一个你多一个看戏叫好的是吧？？？

　　地府大门外，守门小鬼远远瞧见二人来，龇牙咧嘴挥着三齿戟往里通风报信——

　　“宋千刀那个杀千刀的来了！快点通禀判官大人！”

　　阎尔：“你还有这种别号。”

　　宋如是腿肚子有些发软没心思理会他，守门鬼叫来当值的阴差，引着二人直接走进了大殿。殿内陈列形如公堂，正有一批刚刚审过冤屈的鬼魂被押解着去往不同的发落地，殿中央一黑漆方口火炉烧的正旺，炉里是能把灵识烧成灰烬的地狱烈火，火舌翻涌一丈高，宋如是一看这幅情景当即吓得差点跪下。

　　文判官执笔坐于殿上，漆黑的眼睛盯着人的时候，赶紧像是从里到外被看得清清楚楚，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是透明的，心事诡秘都要被看穿。

　　他视线从宋如是脸上转到阎尔身上，来回两次，又把头低了下去。

　　装看不见。不爱搭理。

　　阎尔看着他，也是一副事不关己安的样子，他就是来看热闹的。

　　草。

　　“咳……文官大人，八爷差小人来送出逃名录，请您过目。”

　　文判官：“我以为你又是来给我送酒的。”

　　“不敢不敢，大人，您大人不急小人过，以后小的指定是不敢再给您送那伤神害体的东西了。”

　　文判官鼻子里喷出一声轻嗤，勾了勾手：“呈上来。”

　　宋如是屁颠屁颠把卷轴呈上前，结果上台阶时不知脚下被什么绊住，直接脸冲下摔倒，手里捧着卷轴不敢丢，脸好巧不巧砸在了桌案上的砚台上。

　　他嘴里吃进了墨汁，苦的他一脸褶子。

　　“你这脸上印字倒像是一个福满圆润的好卦象，不如就这么带着吧，别再把福气洗了去。”

　　他算是领教了，原来文人使绊子不动手，都玩阴的。

　　宋如是放下卷轴，龇牙咧嘴退下台阶，阎尔盯着他的脸，毫不掩饰嘲笑，都笑出声来了。

　　文判官看了看卷轴上密密麻麻的人名，皱起眉头。卷轴上有关系的人名都排列在一起，按血缘、地域分组，生前若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就都写在一起。

　　文判官问：“你们最近一次被阴媒请出界，去的是秋阳山？”

　　所有这话是冲阎尔问的，阎尔拱手作揖，点头回应：“是。”

　　“可有古怪？”

　　这话问的就有些蹊跷了，每次押解回地府的鬼魂都要经文判官亲自殿审，过程记录也都一并呈到他手。阎尔和宋如是对视一眼，若不是宋如是脸上的一团黑墨，可以看出他神色还算正经。

　　阎尔：“要说古怪，敢问文官大人，那捉回女鬼可有冤屈苦楚？”

　　“无。”

　　病死，生前无仇无怨，父母疼爱，花尽积蓄为她救治，只是命数已尽。没有什么怨气存世。

　　阎尔：“请我们的阴媒说，近来常有这样不带怨气的魂魄自修成鬼，在人世游荡。人死后七日内应该有阴差引路带回冥界，只是这些人死后并没有引路差使，并且还在没有怨气的情况下自己有了修为。”

　　文判官面色有些凝重，看着名录上秋阳山一带的人名沉默不语。

　　偏巧这时宋如是手里忽然多了一沓银钱，宋如是眉心一跳，赶忙把手背在身后，这个赵有羁，早不烧纸晚不烧纸，偏偏趁着他在阎王殿的时候烧，要是被文判官看见他这算啥，衙门里打劫自己送上门吗？

　　“……秋阳山又出事了，阴媒又传了话请我们出界。”

　　文判官：“？”

　　阴媒请阴差一般都是传话给各殿主事神官，再有主事神官给手下阴差下达任务，怎么这个宋如是自己还能收到阴媒的请愿？

　　宋如是有些尴尬，他忽然想起关于自己的身份来历武判官清楚，文判官并不知道，关键是还有个阎尔在场，他也不好开口解释。一下子大殿陷入了长久的静默，只有烈火灼烧空气中飞尘的噼啪声响。

　　阎尔：“那个小阴媒是直接写了你的名字把愿烧给你了吧？”

　　宋如是如释重负，他刚还在想不能暴露自己受贿的事，阎尔这种说法似乎没有不妥，于是赶忙接了一句：“一来二去都熟了，她一般直接点名找我。”

　　文判官勉强接受了这一解释。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再去秋阳山仔细调查一番，留意这几个出逃的鬼魂会不会流窜回了秋阳山活动。”文判官提笔抄了几个人名，指点轻轻一弹，写了字的竹片就飞到宋如是面前，宋如是接住一看，一共五个。

　　赵有羁请愿时一连用了三个急，宋如是不敢耽误，出了地府大门直接起传送阵法，传送阵法所耗灵力巨大，跨界传送就更难，非一般阴差所能承受，通常他们都是走黄泉路过鬼门返回阳间。

　　阎尔冷不丁夸他一句：“没想到你还深藏不露。”

　　宋如是永远忘不了显摆：“小子，大爷会的东西可多……”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阎尔也就地起了一个传送阵。

　　“……”

　　非要两人分开走？

　　灵力多的没处使霍霍不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