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阿酒阿酒

2、孟婆

　　将女鬼拘入锁魂囊中，阎尔散去结界，把给赵有羁画的保护圈用一捧土掩埋。

　　赵有羁又烧了两捧纸钱：“两位大爷辛苦，这一只虽然不是出逃鬼魂，再放任她逗留人间也就成了孤魂野鬼招不回去了，也算功德一件。”

　　宋如是看了看院子上方尚未消散干净的阴气，有些纳闷：“带着怨气的魂魄自己修炼成鬼虽不罕见，但是她这个怨气也忒弱了点，就因为生前没能吃上最喜欢的萝卜馅包子？”

　　宋如是在自己的生涯奇闻录中又添了一笔，一女鬼游荡人间不愿下地府投胎，只为回村翻箱倒柜来偷包子馒头。

　　阎尔冷冷地说：“能有遇见你这么奇葩的搭档，就能遇见这么奇葩的鬼。”

　　“你怎么对我这么大意见？你以为我愿意和你搭档啊，要不是我送错了孟婆大人准备的药膳，我能被押到你们孟婆庄做劳工吗？啊？我可是白无常大人的亲传弟子，论资历工龄我可比你多了一百年，你少在这儿给我吹胡子瞪眼。”

　　阎尔眉头紧蹙：“还好意思说出来，现在众阴差忙进忙出奔波捉鬼还不都是因你而起，居然把孟婆大人给诸位地狱首领准备的药膳端成孟婆汤，还害得文武判官两位大人喝孟婆汤又喝酒，两位迷糊着往奈何桥走险些还阳，阎王闭关，诸位统领喝完汤后昏迷的昏迷，失智的失智，鬼门失守，鬼魂逃窜，我倒是好奇判官大人怎么没把你送去无间地狱受罚。”

　　宋如是面不改色理直气壮：“你怎么知道没罚！生革络首，热铁浇身，我可是一样没落。”

　　阎尔满脸的不相信，没见过哪个阴差鬼魂从无间地狱受罚出来之后还能像他这样活蹦乱跳的。

　　赵有羁惊掉了下巴，她是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原来百鬼流窜的真相，居然是众冥界神官喝了孟婆汤导致冥界鬼门失守。始作俑者正站在她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狡辩：“我哪儿知道孟婆大人的膳房罐子里哪个是孟婆汤哪个是药膳，都是黑漆漆一大锅，我自己尝了尝味不错才端走的，再说这活本来就不该我干，还不是因为孟婆大人嫉妒我的皮肤白，故意给我小鞋穿……”

　　阎尔闻言面色一冷，“不得失敬。”

　　宋如是当即表演一个变脸，讪笑着告饶，在阎尔面前不能说孟婆一个字的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口误口误，绝无不敬之意，孟婆大人看得起我指派我送汤，我之过失我之过失。”

　　“下不为例。”

　　赵有羁出面打圆场转移话题：“两位爷，这一只也不是特例，近来多有怨气不重但却未被阴差召回，游荡人间修炼成鬼的鬼魂，是不是最近捉拿流窜出逃鬼魂太忙，人手有点不太够？”

　　阎尔收剑，“此事吾等将向上禀报，一查究竟。”

　　离天亮尚有功夫，三人直接进了付家小楼歇息，不在话下。第二天一早村长便上门来询问情况，赵有羁直言鬼魂已收，日后不会再来侵扰，村长看着满院烧纸灰烬还有作法迹象，大喜，一大早就摆酒设宴，阎尔和宋如是无须进食，但也能吃，装模作样吃了些饭菜，宋如是还点名要吃当地的手工包子，萝卜馅的，他想知道这得有多难忘才会勾的人死了也要回来偷吃。

　　宋如是抱着村长塞给的两提老白干，心满意足地跟着阎尔回去交差。

　　冥界十八地狱，各有首领，其中兵力最强的四大势力分别是黑白无常为首领的等活地狱，孟婆为首领的黑绳地狱，文武判官为首领的众合地狱以及牛头马面为首领的叫唤地狱。当下正是阎王爷百年一次的闭关期，四大势力领主代为掌管阴间事物，生死谱交由文武判官掌管，孟婆依旧在她的庄子边守着奈何桥，黑白无常教习阴差，牛头马面执掌阳间勾魂，可自从鬼门大开百鬼流窜之后，所有四大势力不得已调集兵马齐力捉拿还阳鬼魂，阴间也有些乱套。

　　黄泉路边，曼珠沙华开得如火如焰，作为冥界唯一盛开的花朵，这抹红色显得格外突兀妖冶。阎尔每次路径此地都要采一朵花带回孟婆庄，这次也不例外。

　　回到冥界，他们换回了自己的衣物，孟婆庄前相见，宋如是看着上身只着裹了一道白绫的阎尔暗自腹诽，还说他和孟婆是清白的，哪一次复明不是光着。

　　纱幔缱绻，香薰撩人，软榻之上侧卧美人正是孟婆。鲜红纱裙，盈盈一握的细腰暴露在外，缠了一根银锁链，莹白双峰半遮半掩，颈间带了一串蜜蜡红珠，身边侍女捻了果子送到她嘴边，孟婆红唇微启，用舌尖卷了果子吃进去，慵懒地看着座下二人。

　　“这么快就回来了？”

　　阎尔单膝跪地，“回禀大人，不过一只游荡小鬼，不过请我们现身的阴媒说，最近常有怨气不重的游荡小鬼出没阳间，怨气不达一定程度不应修为鬼，虽不足为惧，但……”

　　孟婆盯着自己染红的指甲来回地瞧，像是能把手指看出来花来，“托某些人物的福，阴间都乱成这幅德行了，众神官忙得焦头烂额，便是再有几百鬼魂出逃，老身也不觉得稀奇。”

　　宋如是尴尬地笑：“大人不如直接点名说我，怪不好意思的。”

　　孟婆斜眼瞥他一眼，倒是没看出他哪儿不好意思。

　　“阎尔，近前伺候吧。闲杂人等赶紧消失，省的待久了我看不顺眼，扒了谁的皮煮汤喝。”

　　“是。”两人异口同声，一个朝榻前走，一个朝门外走。

　　阎尔献上新鲜采摘的曼珠沙华，戴在了孟婆鬓发间，呈上铜镜，孟婆单手托腮，瞧了一眼便抬手把花取了下来，“花开得比我艳丽，还是等它枯了再戴。”

　　伺候的侍女因阎尔靠近皮面发红，不好意思地向外撤了撤，被孟婆瞅见，调笑说：“阎尔，我这庄里无数女鬼佳丽，你可有看入眼的？”

　　阎尔取了一旁木梳，为孟婆梳发，动作熟练，神情专注：“卑职眼中，放眼地府，只有大人堪称绝色。”

　　孟婆娇笑着赏他果子吃，“好好好，这样最好。”

　　孟婆一挥手，房中女鬼显出原型，青面獠牙，神态可怖，变成了僵直而立的骷髅，阎尔置若罔闻，专心为她梳发。

　　孟婆神情戏谑：“阎尔，你瞧，皮囊都是可以变的，她们生前被人伤透了心，又不愿喝孟婆汤忘记前尘，只能被困在孟婆庄里做我的侍女，你觉得她们可怜吗？”

　　话里的意思阎尔清楚。

　　阎尔垂眸：“大人，路是她们自己选的，您愿意收留她们已是极大的恩赐，就像您肯收留我一样。有的事情不能忘也不敢忘，求不得，就只有繁琐往事属于自己，即便痛苦也是享受，卑职甘之如饴。”

　　孟婆一时间眼神迷离，甘之如饴四个字在她口中反复呢喃，忽然她看着阎尔的目光十分温柔。阎尔知道，她并非是在看他。

　　这里的每一位都有许多隐秘而冗长的故事，多到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

　　阎尔这个名字，是孟婆赐给他的，每每睡梦之间她唤阎郎，痛苦且深情，阎尔都守在屋外，对着阴黑月色伫立叹息。

　　“宋差人，您蹲在这里干什么呢？”

　　宋如是正趴在房门外听墙角，想要了解一手秘闻八卦，一回头，孟婆麾下得力战将孟自在也蹲在他身后，这一出声吓得他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连忙拉着孟自在往庄外走。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你成心吓唬我啊！”

　　孟自在很委屈，鬼走路怎么会有声音，他又不是牛头马面二位大人身上有镣铐能发出响声。

　　“你蹲在门外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你可别污蔑鬼啊，我是刚和孟婆大人复命出来，东西丢了四处找找。”

　　孟自在眼睛一亮：“那阎尔也回来了？”

　　“就在屋里。”

　　孟自在小声急促问：“别鬼扯了，你都偷听见什么了？快说说。”

　　好家伙，原来八卦的不止他一个。

　　“阎尔正在里面袒露心声呢，他说他的眼里只有孟婆大人，其他女鬼一概入不了眼。”

　　孟自在啧啧称赞，官帽上的翎羽跟着他脑袋晃动：“不愧是阎差人，这情话说起来太挠人了。”

　　“挠人？”

　　“挠的心里痒痒。”

　　宋如是看着孟自在一脸认真称赞的样子，肉麻得直哆嗦，“我先撤了，我还得回无常殿复命，你说我造的什么孽，一天到晚两头跑，里外不把我当人。”

　　“你本来也不是人了，造了什么孽你自己心里清楚，诶对了，上回给你找的那剂补灵丸效用如何？你是哪儿受了伤，怎么还要修补灵识。”

　　宋如是直摆手，“别提了，但愿你永不入无间。”

　　回到无常殿，宋如是先跑去给白无常问安，白无常正在校场上训练阴兵，眼神也没给他一个，下命令地口气又硬了许多：“都跟饿死鬼一样没力气吗！给我挥刀五百次！”

　　宋如是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去给黑无常问安。黑无常倒是笑着让他免礼平身，然后甩了一卷长轴给他，“这上面是出逃鬼门的鬼魂名字，你送去给文判官，要他在生死谱上给这些名字改加罚后的轮回命数。”

　　宋如是五雷轰顶一般，小心翼翼的问：“大人，能不能，换个人去送？”

　　黑无常捋着胡子，面露难色：“那要不你去帮武判官看着众合地狱的大门？前些日子他还来找我抱怨说兵力不足。”

　　“我这就去送卷轴。”

　　眼下阴曹地府里宋如是最不愿意见的，当属这二位判官。他诓他们喝酒差点还阳这笔账，二位还没和他算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文判官好歹是个文人，应该比武判官通情达理一些吧。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