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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折 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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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折】故人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共银釭。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沟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斜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尽寸裂柔肠。
青梨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
“我是青梨,新来的云裳。”
“新来的云裳?谁带你来的?”菊忧泠打量打量她,又问道,“跟着我的?”
“是。是凝姐姐带我来的,问您安好。”青梨在她的目光中不自觉的别开脸去,心下只觉着,任谁站在这么光彩夺目的美人身旁,都是会心生自卑的。
“那个臭丫头。”菊忧泠兀自轻笑,“还没领水奁吧,我带你去好了。”说着,她莲步轻移走到青梨身旁,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青梨彻底的楞住了。
忧泠的手滑如凝脂,柔柔的握住她,就好像大人牵着小孩的样子,她的掌心如玉冰凉,却让青梨产生了一股暖意。她想起很久以前,父母双亡,她和姐姐相依为命,所有人都嫌弃她们,驱赶她们,生活颠沛流离,苦不堪言。但是姐姐总是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暖一直传到她心里,除了姐姐,再没有人这样子牵着她过。
谢谢你。她在心里默念。
领水奁的地方叫桃之夭夭,姑娘领玉翕的地方则叫蒹葭萋萋,皆出自于诗经。
忧泠带着她绕进屋子,然后便看见一个穿着墨色裳的姑娘,打扮身为简单,乌发随意盘起。坐在紫檀木椅上,低头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那女子抬起头来,一双眼眸甚为凌厉。
见是忧泠,她笑了笑,眼角弯弯,“菊小娘,今日怎么得闲到这儿来了?莫不是也想转云裳?”“你这妮子,说什么呢,我是带梨儿来领水奁的。”她那声梨儿叫得很是亲切,饶是让一旁的两人都颤了颤。“梨儿,这是月夏泣,你叫她夏夏就好。”青梨走上前去,轻声叫了句,“夏..夏,我是青梨,来领水奁。”却听得那女子冷冰冰的道了句,“你来得比我晚得多,论理应该叫我一声夏姐。”“夏夏,别这么凶嘛,会吓坏小孩子的。”菊忧泠微嗔的说了句,风情万种。
月夏泣不再答话,起身走进里堂,不一会手里拿着水奁出来了。“喏。”“谢谢夏夏。”“说了叫我夏姐!”青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一看,水奁的底部刻着几个字,青梨之水奁。
这红祸的名堂还真多,青梨想着。
“梨儿,走吧,去看看你的船舫。”菊忧泠转身离开,暗金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低低的弧线。因为她捧着水奁的关系,所以没法牵着她的手了,亦步亦趋的跟在菊忧泠身后,青梨忽然有种遗憾的感觉。
这是她的船舫?青梨有些不可置信。
出来红祸的,哪怕是出船姑娘,也只有一个小船舫,而这个,却比菊忧泠的小不了多少,船帘上‘岁亦莫止’四个大字甚是精神,走近一看,各种摆设,样样俱全。
“还满意么?如果缺什么,就来跟我说。”“不缺什么了..”青梨喃喃。“我的名字你也知道,怎么称呼都可以,平日里你也不用做什么重活,来帮我整理整理船舫就行了。”“谢谢...小姐。”青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称呼就叫了出来。菊忧泠却是一愣。“小姐..?为什么这么叫?”“我自己也不清楚,一开口就叫出来了。”青梨略有些紧张的望着她。“你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菊忧泠略有所思的走向自己的船舫。青梨赶快把手中水奁放在桌上,跟着她走出‘岁亦莫止’。
‘泪凝于睫’里的装饰看似华丽异常,实则内敛,这或许就是菊忧泠的性格?青梨暗想。
见着菊忧泠在桌旁坐下,青梨就着桌上白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你坐。”菊忧泠接过茶,指了指身旁的雕花木椅。青梨坐下来,理了理裙摆,开口问道,“小姐,你没有别的云裳了么?我觉得你一个人好冷清。”忧泠正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声音却平静如常,“之前有两个的,不过,现在都不在了。”“咦?”青梨的尾音还带着一丝疑惑。
菊忧泠星目半阖,倚在贵妃塌上,似是开始回忆起来,“我的第一个云裳,叫子姝,她是个很听话的丫头,刚来红祸的时候什么也不懂,那时候的执灯竹汐就把她分给我了。我还记得她第一次进我船舫的时候,还因为紧张而不小心打碎了我的一个花瓶,吓得瑟瑟发抖呢。”菊忧泠回忆到这儿时,不禁轻笑出声,“不过后来熟了,发现她其实是很活泼伶俐的,可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离开了,她回来看过我两次,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我的第二个云裳,她叫弄玉。”青梨的心口一窒,姐姐。“第一次见弄玉,我就觉得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看见我的时候,就径直走到我面前,说,‘我要做你的云裳。’表情很坚定,我答应了她。她比我矮一些,所以每次她仰起脸看我的时候,阳光洒在她脸上,都会让我觉得,她很像一株向日葵。而在之后的半年里,我们一直都相处的很好,没有轰轰烈烈的什么事情,但是她却让我印象很深,因为她让我觉得,她是很爱我的,这种爱与关怀无疑令人感动,更何况是,不求回报的。她很温柔,但是也很沉默,不太说话,什么事都是靠行动来表达,而她做什么事都很卖力,以至于得了伤寒都不说,自己一个人默默熬着,而我,居然这么粗心,都不曾发现。直到她病重的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才发觉,可是已经晚了。”菊忧泠侧过头,一只手掩面,但青梨还是看见了一颗泪珠从她的指缝中逃脱出来。“所以,从那之后,我就发誓,我一定要照顾好我身边所有的人,一定。”
菊忧泠站起身来,走进里屋,青梨只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一阵响,待菊忧泠从新出来之时,她发现,她又恢复成那个光芒万丈的菊忧泠,没有脆弱,只有坚强。
“刚刚有些失控了呢,不要见怪哦。”忧泠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望望窗外说,“秦淮还是依旧好颜色呢。”
青梨却低下头,垂着眼帘静默半晌,才道。
“秦淮的岸还是秦淮岸,秦淮的水却早已不是秦淮水了。”
菊忧泠怔住,唇边璀色须臾凝滞。
“小姐。”
“恩?”
“你爱过弄玉么,你有把她当成过你的亲人来看待么?”
“...当然。”
“你似乎很在意弄玉?”
“因为她是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