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落尘泥》潇泠瑀

6、第 6 章

　　时光走过冬的晶莹，踏上春的生机，循着夏的热情，越过秋的富足。回首亦是“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转眼间，我来到这里已经十三年了。夏聆筠和小沁也都长大了，开始帮爹爹处理些生意上的事，常常都见不到人。只是有时，我会央求小沁带我一起去玩。穿着男装，跟他管理商号、查账什么的，我也乐此不疲。偶尔也会提一些小点子供他参考，把他唬的一愣一愣的，直夸我有天赋。
　　不过，这些都是瞒着爹娘和夏聆筠的。在我满十三岁后，娘就很少让我出门了。估计是想让我学着做个大家闺秀。我也只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
　　最近，爹爹在城中的几个布庄生意都不怎么好，夏聆筠每天都在外忙着这些事。小沁无意跟我说起这些事也是有些忧心。我知道布庄里的都是上等的丝帛，无故销量不好，定是有别的商家在暗中破坏。
　　生意上的事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解决问题的话我也只能从这些丝帛上着手。想起过不久就是乞巧节，一个绝妙的注意浮上心头，忙拉着小沁一起商量。
　　——————————（以下从夏聆筠角度写）
　　走在街上，踏着零星的落叶，看墨色的天空缀上几颗星子，闪闪烁烁像极了泠儿的眼睛。微风吹来拂起发丝遮住了眼睛，也懒得去拨弄。有时候看不清楚的反而会比较美吧。河上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载着人们的心愿和祝福。随着水波微漾，烛火明灭间似乎看到了明媚鲜妍。
　　乞巧节的夜晚，游人如织，街上叫卖声不断，多是些绣品，还有形状各异的巧果。有些少女少妇聚在一起拜织女，突然想到前天听到泠儿念的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当时就被震动了，这样的哀怨不属于她。有的时候真的想不到她只有十三岁。想想这些事泠儿绝不会做，她宁愿待在家里跟小沁练武，或是抢着要吃巧果。
　　这些天都在忙店里的事，也没怎么跟他们一起闹。之前他们好像在准备些什么，几次把店里的裁缝师傅请去，不知道她今晚又把家里人都叫到布庄去干什么。
　　收回思绪，听着踏在叶子上细碎的声音，像是孩童间的低语，充满了快乐和满足。眼睛余光看到了和爹爹并排走的那个男子，一袭白衣胜雪，如墨青丝简单的绾在头上，留下几缕飘扬在风中，精致的五官仿佛神铸，明明浑身的尊贵雍容宛若天成，却偶尔从目光里透出一股悲怆沧桑的感觉。爹爹说他是娘请的朋友，还曾经帮过爹，可是看爹娘对他的态度都很恭敬。
　　快到布庄了，我们却都被前面的景象惊呆了。布庄前面围着许多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搭的两米高的大台子。
　　台子后面是块很大的绣着树木花鸟的幕布，遮住了后面的门窗，布的上端点着一排花灯，看起来很华贵。从布庄的楼上牵出许多天蓝色的轻纱，悬在台子两边随风飞舞。台上两侧分别放着个直立的花灯，映照着轻纱，散出温暖的光芒。台中央放着一个很豪华的船的外壳，前面是块泛着点点荧光的蔚蓝色的布，铺在地上，就像在海上一样。幕布后传来悠扬的乐声传出很远。
　　我们走到台前，那里早已布好一些桌椅茶点供人观看。台下放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渡缘布庄今日免费演出”
　　不一会儿，那“船上”走出一群男女，均是成对出场。男子身著各色紧身窄袖上衣，腰扎金线绣制的腰带，下身直筒紧身长裤，脚上穿着类似胡人着的靴子，看起来简洁大方又不失尊贵。女子则是丝绸长裙，上衣紧贴身体，两袖紧窄织出层层褶皱，下面裙子分作几层，交叠绣在一起，蓬松宽大，裙边缀着丝带做成的花朵，煞是优雅清丽。奇怪的是每人面上都带着羽毛制的各种形状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们两人一对，男子一手揽着女子的腰，女子搭上男子的肩，另一只手相握着举起，随着音乐走起来。前前、后后、转圈，看上去更像是在跳舞。朦胧的灯火，飞扬的轻纱，淡雅的香味，奇特的装束和舞蹈，显得神秘又不失韵味。
　　音乐稍停，跳舞的人中有一个说道：“各位来宾，今晚是我们欧利城王子十六岁的生日，大家一起为王子庆祝吧。”
　　台下的在都在疑惑着什么欧利城的王子，却见一个人缓缓走出来。
　　面上带着鹰形深红面具，颈部系着蝶形丝结，白色绣着金边的紧身上衣，左胸镶着亮色的银片，黑色长裤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即便看不清容貌，也掩饰不住他浑身散发的华贵威严的气度，只是稍微有些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局促。
　　只见他抬起手，缓缓说道：“各位一起来跳舞吧。”音乐又起，场面很是奢华热闹。
　　台下也有不少人学着他们的步子跳动，还有说要订做那些样式美丽的衣服。爹爹会心一笑，想来着恐怕都是泠儿的主意。
　　忽然，“船上”众人都停下舞步，似在聆听什么。台前的几盏花灯也一瞬间亮了起来，衬得整个舞台美轮美奂。一阵清脆如黄莺出谷的歌声从台子右侧传来，隐约是个女子的身形。
　　七彩的微风 侧著脸轻轻吹拂
　　想溜走 溜到没有纷扰的角落
　　在黎明前夕 传来优美的旋律
　　记忆里 最美丽 最动人的Me lody
　　展翅高飞 尽情遨游
　　爱上东方蓝色天空 像鸟儿般自由是我所追求 最终的梦
　　七大海洋 七彩的梦幻乐园
　　狂风暴雨也不能轻易改变 爱的坚持加上信念
　　生命从此会不断的蔓延
　　七种国度 七彩的梦幻乐园
　　闭上双眼慢慢地用心体验
　　即使梦也会有终点
　　就算伤悲也会带著笑脸···
　　乐声中似有诉不尽的快乐和对世界强烈的热情，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这时那个女子转过身来，正对着台下的人。一时间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生怕惊扰了抬上美得宛若仙子的人。我们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女子竟是泠儿。
　　白云轻飘过 彩虹消失无影踪
　　淡淡的 叹息著蓝色的忧伤
　　满天的星光 透著珍珠的光芒
　　闪耀著 和月光 将黑暗的心照亮
　　远处传来 我已听见
　　遥远的南方在呼唤
　　该勇敢的去面对 长大后 也算浪漫
　　带著勇气开始著奇幻冒险
　　捧著一手编织的满满心愿
　　也许我也会有胆怯
　　妈妈的爱会随时在身边
　　星星偷偷降落梦的天堂
　　一闪一闪像我脸上的泪光
　　未来不适合去勉强
　　守著梦想原来的模样
　　歌声渐止，众人还沉浸在那欢乐的音乐中。泠儿已缓缓退到后面，台上的“王子”轻轻摘下面具，英俊的无双的容颜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竟是小沁。
　　他脸上泛着红晕，朗声说：“噢，多么美妙的声音，她是谁？”没有人回答，似乎大家还在回味那让人快乐的声音。
　　突然船身摇晃起来，台前漾起蔚蓝色的波纹，很像海上风浪来临的样子。船剧烈地晃动着，很快船板碎了，上面的人都掉下去，陷入蓝色的波浪中。
　　台上的烛火都灭了，只余中间一盏。昏暗的烛光下，“王子”被人托着身子朝“岸边”游去，而下面抱着他的正是刚才唱歌的泠儿。等到了“岸边”，又向四周张望，想要找人来救他。她俯身对“王子”说：“尊贵的王子，等下就会有人来救你了。我只是属于大海的人鱼，可是我好像爱上你了。再见，我的王子。”说罢，就转身“游向大海”。这时众人才惊觉一直都未见泠儿站起身。
　　过不久，音乐又起，舒缓而平和，台子后排的花灯都亮了，走出一位美丽的女子。她身着纯白丝织长裙，长长的腰带束的很高，额间戴着一枚月形玉饰，脸若银盘，俊眼修眉，俏鼻丹唇，正担忧的看着“岸边”的“王子”。
　　这时“王子”的眼睛睁开了，看着女子说道：“是你救了我吗？”
　　女子轻声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王子”顺从的点点头，被女子扶到后面靠着幕布上绣的树边。女子找来药物，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王子”。
　　“王子”看她的目光愈发温柔，他开口道：“美丽的姑娘，你愿意随我回欧利城，做我的王妃吗？”
　　女子看似平静地说：“不，我是属于神庙的，我不能嫁给你。”
　　“王子”失落地看着远方。等到“欧利城”的人来接他时，他拉着女子的手说：“我最爱的人，希望你得到幸福。”说完便走了，女子的脸上显出不舍得神情，最终什么也没说。
　　不远处传来“王子”略带忧伤的吟唱：
　　你不在 突然发现我的世界静了下来
　　衍生一种失落的感概
　　我明白 我的心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
　　乱了节拍 原来这种甜蜜的负担 叫做依赖
　　爱情海 神话美丽了期待
　　星海 镶了钻的裙摆
　　我仿佛看见你的爱 迎面向我走来
　　世界是 如此纯白
　　关于未来不必猜 让时间去安排
　　我是感情的静脉 你是感情的动脉 汇成传说爱情海
　　爱情海神话美丽了期待
　　星海 镶了钻的裙摆
　　我仿佛看见你的爱 迎面向我走来
　　世界是 如此纯白
　　·········
　　台上灯光最终都灭了，轻纱放下遮住了前台，只余“王子”的低吟浅唱。台下众人都静静等待着，想要看到圆满的故事。
　　当花灯再次亮起，背景换成金碧辉煌的宫殿。“人鱼”躺在台前，锦缎般的长发散在胸口，身上是蓝色的薄纱长裙，裙上绣着灵动的蝴蝶。她双眼紧闭，呼吸急促，似乎忍受着很大的痛苦。尽管知道这只是他们演出来的，仍是揪紧了心。
　　这时，“王子”走上前来抱起“人鱼”，放到一边的软榻上，擦拭着他的额头。“王子”轻声问：“女孩，你怎么会在这里？”
　　“人鱼”看着他，美丽的眼眸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开不了口。幕后传来声音“亲爱的王子，为了能与你在一起，我与海里的巫婆做了交易，用我的声音换来了这双腿。你会爱我吗？如果失去你的爱，我就会化作泡沫，永远地消失了。”“王子”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只道她是个哑女，叹息了一声，仍旧细心的照看她。
　　台下有些微抽泣声，许是被这故事感染了。
　　音乐渐起，如流水潺潺，清澈流淌在心头。“人鱼”起身走到舞台中间，对着王子凄美一笑，提起裙摆，开始舞动起来。轻柔的水袖上下翩翩，纤秀的罗衣随风流转，舞步细碎，体轻如风。时而轻蹙双眉，似笼罩着点点忧愁；时而含笑望天，意态高远似在流水高山间悠然翩跹。看着她的盈盈舞姿，就像是在读一首诗，诗中有阳光浮云，有绿树飞鸟，有快乐的男孩女孩······
　　一支舞罢，全场寂静无声。“王子”眼中满是惊艳和欣赏，看她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温柔。
　　“王子”看着“人鱼”柔声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很像曾经救过我的一个女子。她是我在这世上能够爱的唯一的人，你几乎代替了她留在我的灵魂中的印象。但她是属于神庙的，我很庆幸能遇见你，让我们永远不要分离吧。”
　　“人鱼”静静看着他，眼里无悲无喜，只是这样一眼，就让人觉得跨越了千山万水，历经了沧海桑田，只剩下无比坚定的信念，所有的爱恨悲喜，都比不上在他身边的每一天。
　　“王子”拉起“人鱼”的手快乐地起舞，开口唱道：
　　喜欢上可以在伞里靠近你的雨天
　　喜欢上可以静静反覆想着你的黑夜
　　喜欢的感觉就像晒过太阳的棉被
　　带着一种温暖的香味
　　我紧紧的包围 我发现
　　爱你让我变成诗人 容易感动容易快乐
　　当你微笑望着我 就已经是一首歌
　　爱你让我变成诗人 变得浪漫变得深刻
　　有你经过的画面 点点滴滴都如此动人
　　当我们各自打开了窗远远的思念
　　我终于明白看着同一个月亮的亲切
　　是爱让人换个角度重新看见世界
　　不知不觉身边的一切
　　都用心跳去体会 我发现
　　爱你让我变成诗人 容易感动容易快乐
　　当你微笑望着我 就已经是一首歌
　　爱你让我变成诗人 变得浪漫变得深刻
　　有你经过的画面 点点滴滴都如此动人 都是瞬间的永恒
　　当秋叶的凄清终于在土里睡去
　　终于明白凋谢的原因
　　那是为下个春天铺的路”
　　“人鱼”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王子”，看着他的笑脸也慢慢浮起笑容，那样的笑美得让人心颤。
　　一曲终了，“王子”对“人鱼”说：“父王要我娶法罗城的公主，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我不能违背父亲的旨意。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人鱼”点点头，眼里有不顾一切的坚定。
　　忽然，台上走来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子，正是当初海边的那个女子。“王子”惊喜的看着她：“你就是法罗城的公主？噢，我太高兴了！”
　　“人鱼”倒退几步，把身子隐在暗处，却掩不了那彻骨的悲伤。“王子”似有所觉，却还是没有放开“公主”的手，携着“公主”走到后面。
　　台上，“人鱼”把头埋在双膝间，想要找到一丝温暖。突然，台前出现一个女孩，半身隐在罗布下，温柔地抚着“人鱼”的头说：“傻妹妹，为了一个人类放弃未来，值得吗？”掏出一把剪刀，抬起她的头说：“这时我们姐妹向巫婆求来的剪刀。只要你再王子成亲前，把它插入王子的心脏，就可以重新回到大海了。否则，天亮以后，你就会化做泡沫了，好好抓住机会。”说完女孩就走了，留下“人鱼”看着剪刀发呆。
　　台下阵阵窃窃私语，都在想着“人鱼”会怎么做。
　　好像过了一季的时光，“人鱼”始终没有动。直到幕后传来喜庆的音乐，还隐约听到“王子”和“公主”成亲行礼的声音。“人鱼”缓缓起身，把剪刀丢在一边，留恋地看着这个还残存着“王子”的气息的地方，轻声唱道：
　　只为看一朵浪花 我流浪在那片沙滩

　　我走上我蓝色的梦想 挥霍了一季阳光

　　那阵欢畅的波浪 像极了你潮湿的向往

　　那些不经意的时光 忘在光着脚贝壳上

　　大海有最忧郁的爱情 因为海边不在有你

　　浪花是最伤心的情人 终日把泪洒向沙滩

　　泪流过这个七月 脚印孤单的海滩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过“人鱼”如玉的脸庞，月光下，美得动魄惊心，美得催人泪下。 我走回我蓝色的故乡 寻找那一季阳光
　　也许我会把你忘记 也许心里还记得你
　　浪花般跳跃的舞蹈 常流淌在记忆里
　　我知道你不会追随 也知道我不会后悔
　　悲伤旋律将是主题 不断在浪花前穿插
　　泪流过这个七月 脚印孤单的海滩
　　啦啦......啦啦......
　　只为看一朵浪花 我流浪在沙滩上
　　............
　　天蓝色的轻纱慢慢放下，掩盖了满心的忧伤。台上的烛火都熄灭了，夜黑沉沉的，竟下起小雨来，像是为了这悲伤找一个出口。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离开，好像不相信就这样结束了。
　　台前的花灯再次亮起，薄纱却未揭开，只有一个佝偻的人影蹒跚前行。“王子”的声音响起，竟是充满了沧桑的意味。
　　我坐在床前 望着窗外 回忆满天
　　生命是华丽错觉 时间是贼偷走一切
　　七岁的那一年 抓住那只蝉 以为能抓住夏天
　　十七岁的那年 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 永远不改变
　　拥抱过的美丽 都再也不破碎
　　让险峻岁月不能 在脸上撒野
　　让生离和死别都遥远 有谁能听见
　　我坐在床前 转过头看谁在沉睡
　　那一张苍老的脸 好像是我紧闭双眼
　　曾经是爱我的和我深爱的 都围绕在我身边
　　带不走的那些遗憾和眷恋 就化成最后一滴眼泪
　　有没有那么一滴眼泪 能洗掉后悔
　　化成大雨降落在 回不去的街
　　再给我一次机会 将故事改写
　　还欠了他一生的 一句抱歉
　　有没有那么一个世界 永远不天黑
　　星星太阳万物都听我的指挥
　　月亮不忙着圆缺 春天不走远
　　树梢紧紧拥抱着树叶 有谁能听见
　　耳际眼前此生重演 是我来自漆黑而又回归漆黑
　　人间瞬间天地之间 下次我又是谁
　　有没有那么一朵玫瑰 永远不凋谢
　　永远骄傲和完美 永远不妥协
　　为何人生最后会像 一张纸屑
　　还不如一片花瓣 曾经鲜艳
　　有没有那麽一张书签 停止那一天
　　最单纯的笑脸和最美那一年
　　书包里面装满了蛋糕和汽水
　　双眼只有无猜和无邪 让我们无法无天
　　有没有那麽一首诗篇 找不到句点
　　青春永远定居在我们的岁月
　　男孩和女孩都有吉他和舞鞋
　　笑忘人间的苦痛只有甜美
　　有没有那麽一个明天 重头活一遍
　　让我再次感受曾挥霍的昨天
　　无论生存或生活我都不浪费
　　不让故事这麽的后悔 有谁能听见 我不要告别
　　我坐在床前 看着指尖已经如烟
　　久久地，街上持续着寂静，夜风吹皱一池碧水，吹不散人们心头涌起的情绪，或是关于年少的时光，或是关于爱情的甘苦，或是关于生活的无常，或是关于岁月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