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罹草

61、静养

　　“爹爹，你要怎么办啊？”我坐在疾风的背上，伸手梳着它刚理的鬃毛，问道。
　　“什么怎么办？”爹爹手上牵着疾风的缰绳，没有拉，由着它在雪地里刨蹄子。
　　“那个……他啊……”我向后转身过去，却并没有看到押着梓殇的那几个人。只有慕容程跟在后面，隔得老远，像是留给我和爹爹空间说话。
　　“不碍事的，爹爹下次去宣布一下说你们这婚典不作数就行了。”
　　“我不是说这个。”
　　“哦？哦，爹爹这些年都没能照顾着你，也是，是时候该给你考虑一个人选了。”爹爹笑了笑道。
　　“爹爹！我真的不是说这个……”
　　“那你想说的是什么？”
　　“那个，他……你会怎么办？”我含糊地道。
　　“你就不要管了，啊？”爹爹突然听了下来，看着我道，“雨儿，说老实话，你现在心里在想的到底是谁？”
　　正中要害。
　　“我……”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雨儿，你听爹爹一句话，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就这么被不值得的人牵扯住。爹爹不怪你爱上不该爱的人，那是爹爹没照顾好你。但是从现在起，你就是天山山庄的大小姐，是真正的少主了，爹爹不能让你就这样嫁给一个辈分都对不上的人。”爹爹正色道。
　　“你是说谁？”心中一惊，却不敢对号入座。
　　“世离是个好男人，但是他不适合做你的丈夫。”爹爹看了身后一眼，淡淡地道。
　　“什么意思？难道说喜欢一个人还有什么应该还是不应该的？”我怔住了。
　　“雨儿，世离对你好是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做的，他是你师叔，有责任照顾你，有责任对你好。但是你们年纪差太多了，你不觉的吗？雨儿难道没想过这样会让爹爹难堪吗？”
　　“可是……可是我都答应要嫁给他了。”我急忙解释道。
　　“这不碍事，是他先违背了诺言，本不该动你，但是却这样随随便便地就要与你成亲。爹爹是知道你心里有他，所以也不想再追究了，但是雨儿，婚嫁大事，你可千万不要任性。”
　　“爹爹！”我急了，忍不住声音便提高了几分。
　　“雨儿，别跟爹爹闹好不好？”
　　“可是我都已经……女儿都已经跟世离……”
　　“我说了我不追究了你就不要再提起来了！”爹爹似乎有些恼了。
　　“那你觉得还会有谁会要女儿这残花败柳之身呢？”我赌气道。
　　“自然会有合适你的人。”
　　“我才不要就这么嫁给一个陌生人呢。”
　　“怎么会是陌生人呢？你跟程儿不是挺熟的吗？而且爹爹看他长相英俊、品格正直，又很好学，资质一流，年龄也与你相当，找这样的少年做东床佳婿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爹爹说罢望了一眼身后老远跟着的慕容程，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老爷也很喜欢他。”
　　“爹爹，你不要开女儿玩笑啊！我跟程哥顶多也只是兄妹之情，哪来的夫妻恩爱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相信爹爹，只有他这样聪慧稳重的孩子才能陪伴你、照顾你一生。”爹爹语重心长地道。
　　“我不要！”
　　“雨儿！”
　　“还在娘的丧期里，我不想考虑这种事。”我断然答道。
　　爹爹愕然，许久终于道：“好吧……等过一段时间，爹爹再与你商量吧。爹爹只是想让你嫁个如意郎君，这样怕是而让你娘在九泉之下也能早日安心。”
　　“别拿娘来压我，如果你真的知道我在意娘的想法，就应该早点让我们见见的，这样也不至于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娘也肯定觉得很难过的。”我低头道。
　　“行了行了，算爹爹怕了你了，行了吧？快回去了，现在就算是在天山的领地范围内也未必会很安全，让程儿跟着我们走了这么久，冻着了，谁都不好受。”
　　“你就这么喜欢程哥啊？”我忍不住撅嘴道。
　　“呦，我闺女吃醋了啊？”
　　“没有没有，我就是不喜欢爹爹你中意程哥到都想让我嫁给他的地步。”
　　“怎么会呢？来，雨儿乖，爹爹再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又怎么能比得过我自己的亲生闺女呢？”
　　怎么听着这口气这么像哄小孩呢？
　　伴着爹爹相行的路程没有了任何恐惧，即使是在冰天雪地，至少有爹爹在什么都不用害怕。

　　回了天山山庄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梓殇半分半毫的影子了。爹爹不愿说，我也不敢问，只知道他并没有杀了梓殇。天山山庄里人群进进出出地，看上去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都有，估计着是在搜罗梓殇遍布的江湖里的党羽。
　　比较后悔的是，回了山庄之后才发现之前莽莽撞撞地跳下马去的时候还真的摔得不轻。我说我怎么之前没感觉呢，难道是太冷了冻得麻木了不成？
　　大夫是个满口的牙已经掉得像溶洞一样的老人了，瘪着松弛的嘴，漏着风缓缓道：“年轻人啊，就是仗着自己武功高，以为受了点伤痛，点个穴感觉不到就没事了。要知道这人的身体啊，跟东西也是相差无几，你现在乱来，以后可有的苦头吃喽~”
　　这话说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老大夫下手倒是又轻又快的，只不过末了又说了一句：“大小姐啊，你现在正好是要调养的时候。姑娘家的，不要总是找刺激的事做。”
　　虽然并没有明确说到底是指什么，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现在才知道，原来上次爹爹带我回来时经过的那片雪原是一片猎场，天山山庄的雪雕和山鹰还有马匹都是在这里驯养的，山庄之内隔三差五餐桌上出现的禽类大部分也都是这里打来的。这附近住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家都是猎户，在天山山庄的猎场之内打了猎，然后交出一部分猎物作为抵扣。也因此天山山庄一直都与雪山附近的猎户们关系融洽，时常通过猎户的住所来与分布在各地的眼线接头。换句话就是说，天山山庄在长年累月的怀柔政策中悄悄地扩大自己的地盘。
　　将复庄主营救回来之后，爹爹一直让大夫整宿地照顾他。据说复庄主被绑架是因为梓殇早就开始预谋要控制天山山庄，因此天天在庄主所引用的茶水之中掺了药，导致复庄主气血不畅，想运功时一时气血闭塞昏了过去。
　　忍不住大叹，原来像复庄主这样的老狐狸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世道还真是变了。
　　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慕容程仿佛也是有伤在身，在回天山的路上被梓殇重伤，看他这脾气，估计也没和人提起过。立刻跑去告诉了爹爹，爹爹大惊，将大夫叫来给他检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想要逃跑的慕容程抓住。原来说到底还是个贵公子，连药都不肯喝，爹爹最后还是拗不过他的牛脾气，任他的内伤慢慢复原。
　　天天看着翠儿黑着脸进进出出地，心里着实不爽，趁她出去的时候赶紧跟爹爹提了，转眼间便换了一个半眼生的丫鬟来。
　　“我好像以前没在天山山庄里看到过你。”我窝在被暖炉烘得热乎乎的被子里，身后堆了一叠软软的垫子，床头边还有一盘香甜的蜜饯。
　　“婢……婢子，也是……刚……刚来的。”小姑娘已经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还真是新来的，常年在天山做事的丫鬟们多多少少修习过天山最基本的心法，至少不会冷得像这样捂成粽子了都还在发抖。
　　“那你原来是干什么的啊？怎么就跑到这种地方遭罪来了啊？”吃了一块果脯，顺手递了一个过去。
　　小姑娘磨磨唧唧地站了一会儿，转眼看了看四周。
　　“没事的，坐这儿，陪我聊聊。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我拍了拍床沿道。
　　小姑娘咧嘴一笑，接过果脯，向床边走了过来。
　　“我是跟着我家小姐来的。”
　　“你家小姐？纯姑娘？”我大吃一惊。
　　“嗯！不是，我是跟着我家如月小姐来的。大小姐知不知道如月无影针啊？”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你家小姐原来这么厉害啊。”知道，当然知道，一想起来还全身发麻。
　　“对啊，我家小姐会的还不止这些呢，一般女子应该会的琴棋诗画、刺绣女红她都精通，另外还会铸刀磨剑，打制金银器具。哎……这么些辛苦的事，我连忙都帮不上。”小姑娘掰着短短胖胖的手指道。
　　“你还小嘛，可以慢慢跟着学啊。”我连忙安慰道。
　　“哪里还小了。我也没比大小姐你年纪小多少啊。像大小姐你这样好的命，不是人人都有的。生来就有武功学，有少主当。别说我了。就连我们家小姐要想有这么好的命，估计下下辈子还没个准头呢。”小姑娘嘴儿一撅，红扑扑的脸向两团肉团子一样，看上去尤为可人。
　　“那你家小姐呢？你怎么来我这儿了？”心里听着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便岔开话题走位上策。
　　“小姐前两天刚走，说什么也不肯带上我，要我留在这里。可是，我从小就跟着小姐长大，她这一走，我担心地……”
　　说着说着，亮晶晶的鼻涕泡便“啪”地一下破在了她的脸上。
　　“好了好了，不要担心了，你家小姐不会武功，我爹爹不会让她单独走的，你记不记得有什么人跟她一起走了吗？”我摸了摸她剪成桃心形的刘海劝道。
　　“也是……我跟去了也只会添麻烦。不过那天小姐走的时候是三更天，打着灯笼，看不清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两个穿红衣服的，一男一女。大小姐，他们很厉害吗？保护小姐应该没问题吧？”
　　一男一女两个红衣人，应该就是日落和铭靛了。因为刚才青黛还来看过我呢，还说泸玄也在天山。
　　“没问题的。”我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