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罹草

51、雪雕

　　我将拳头攥紧，指甲缓缓地刺破了掌心的皮肤，却无甚疼痛。
　　“对不起。”我小声道。
　　“无碍，还是……赶紧……回天山要紧。”慕容程道。
　　“对，回天山……等等，回天山？！”我突然反应过来。
　　“怎么了？”青黛道。
　　“为什么回天山？”
　　“不然去哪里？”青黛反问道。
　　“不对啊，爹爹和娘在天山，他们要我去，是因为娘病了。那为什么梓殇会在这中原之地？而且他也是要我跟他回天山啊！”
　　青黛看了世离一眼，立刻闭上了嘴。
　　“雨儿，去哪里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跟谁回的天山。”世离不紧不慢地道。
　　“什么意思？”
　　世离也不再说话，就连趴在桌上的慕容程也抬起了头看着我，保持缄默。
　　“算了，我不问了。”
　　“雨儿，你听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站稳自己的立场，明白吗？”
　　世离鲜少和我说这么严肃的话，不过即使是语气凝重，他也一样柔声细语。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其实有些时候他早该明白，我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个雨儿了。两人之间既然捅破了最后那层窗纸，他何必还要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确认我的存在？
　　“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我抬头看着他的双眼道。
　　他一只眼睛被我蹩脚的包扎手法遮住了一半。他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浅浅一笑：“傻瓜，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回答，我尴尬地向青黛看去，却发现她竟然和慕容程同时扭开了脸，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好你个大嘴巴的青黛！居然在慕容程那儿说我闲话，真不是个好姐姐。
　　想罢突然发现，连慕容程都已知道我和世离做了那种事，估计爹爹和娘也该知道了。这下该怎么办呢？！青黛啊青黛，你害死我了！
　　满肚子腹诽着眼前这个红彤彤的姐姐，一边却发现世离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伸手抱住了我的腰。
　　“咳……”我干咳一声，“那个什么银针一定要到天山上才能取出吗？”
　　“对，解药只有天山上才有，贸然取出，你的四肢就会完全僵硬，不能动弹。”
　　世离一句话彻底打消了我偷偷取针的想法。
　　“那我们现在伤病残将地，要怎么上路？”
　　“此地已经被发现，不宜久留，休息片刻就走。”世离道。
　　“大半夜走？程哥的伤怎么办？”
　　“忍忍，到时候再说。”世离淡淡答道。
　　“等等，我还有一件事要问。”
　　世离微微一蹙眉，停了下来。
　　“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青黛问道。
　　“爹爹和娘的信到底是谁塞给我的？”我问道。
　　“我，还有就是南宫公子。”
　　“你们跟踪我？！”
　　“你爹爹很担心你。”世离温言道。
　　“不要跟我说这个，我怎么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啊。我知道了，爹爹给我的第一封信就是你塞我身上的？”我指着青黛道。
　　“不错。”
　　“怎么可能？”我摇头道，“我没发现有人给我塞东西还说的过去，可是那个时侯梓……姚梓殇也在啊，他怎么可能没发现？”
　　“因为青黛动手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在我身上。”世离道。
　　“你说什么？”
　　“那天我也在夜市上，他当然会先注意我在干什么了。”
　　我猛然明白过来那天晚上为什么梓殇会突然提到世离，并且说了那么奇怪的话。
　　我对他而言，从头到脚都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雨儿，不要再想了。”世离轻拍着我的手背道。
　　“走吧，上路。”慕容程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再回天山，路程依旧是当初梓殇带我走过的那条路，也还是那般濒临初雪的天色。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空气中蒙着一层阴寒的雨丝。
　　我以为只有在东极岛上才会有这样哀愁的细雨，绵绵地，从春天一直下到寒冬腊月。马儿的蹄踏在濛濛的雨里，它们轻声地呼吸着，撕破深夜狭道里的寂静。
　　物似人已非。
　　世离一手牵着疾风的缰绳，一手将我揽在鞍前的怀里。他的掌心缓缓传来一股暖流，穿过方才硬要我加上去的寒衣，暖暖地将我包裹起来。
　　“驾着轻功就不要再浪费内力了。”我不忍道。
　　“不要说话。”世离没有回答我，却更在腕上加了一把力。
　　转身向青黛望去，她正时不时地向慕容程看去，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此刻她的担忧我也明白。梓殇下的手，岂能只是一点小伤，若是再不及时医治，恐怕慕容程的性命都会难保。
　　而毋庸置疑的却是，我现在终于发现，原来慕容程和青黛早就练过天山的轻功心法。慕容程在重伤之下还能御马疾驰，丝毫不落下世离半截，青黛更是将那轻功运用得驾轻就熟。而他们两人原本和天山武学并无大关系，唯一能解释的便是这些天山心法正是爹爹或是世离教给他们的。
　　这么说来当初慕容程带我去见爹爹时夸我轻功好，完全就是演给我看的。
　　但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和爹爹私交甚好，难不成还是爹爹授意他隐瞒实力的？
　　爹爹他到底在做什么呢？
　　想着想着，不由得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梓殇想要杀了世离和慕容程他们，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包庇我擅自离开天山。必定还会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否则，他绝对不会对我说的“我们”这个字眼如此敏感。可是，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他这般不拘小节的人如此穷追不舍？
　　我转头望了望世离。他一脸淡定却又坚韧的表情，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路。
　　问他还不如问路人，起码路人还能说几句谣传什么的，多多少少给个答案，世离这张嘴，估计拿铁锹都掰不开。青黛和慕容程也是，干脆就直接闭嘴。
　　我心烦意乱地晃着脑袋，最后干脆放弃，直接靠在了世离的怀里。
　　“困的话就睡一觉吧。”他柔声道。
　　“才不睡呢，你们都在拼命赶路，我怎么好意思打瞌睡？”
　　“傻瓜。”他轻笑着。
　　我立刻感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集体起立。
　　远处飞来一只鸟儿，横冲直撞地向我们迎面扑来。
　　“要死人了！”我抱住脑袋尖叫一声。
　　身边一阵衣衫的声响，青黛已从马背上纵身跃起，伸手向大鸟拦去。鸟儿扑棱着翅膀，羽毛甩得满地都是，直愣愣地冲进了青黛的怀里。
　　“什么内容？”世离道。
　　“待我先拿下来再说。”青黛拎着鸟爪，从鸟爪的铜环上取下一片锦帛，和之前在街上给我看的爹爹的信一模一样。
　　“信鸽？爹爹的信吗？写了什么？”我急忙问道。
　　“雨儿，这是雪雕。”世离道。
　　好吧，我知道我见识得少，没什么好丢脸的，要丢也早就丢光了。
　　“说了什么？”世离问道。
　　“常莫即来。”
　　“怎么会把四师叔都扯进来了？”我问道。
　　“因为二哥想要的是我的命。”世离不慌不忙地答道。
　　“信上有没有说我娘的事？”我又道。
　　青黛从怀中掏出一段火折子，轻轻蹭了蹭，便向锦帛凑去，转眼之间便将信烧成了灰烬。
　　“怎么就这么烧了？信上还说了什么？！”我急道。
　　“该念的我都念了。”青黛淡淡地道。
　　“这只雪雕受伤了，明显就是中途有人试图拦截过。”世离道。
　　“我知道了，我什么都不会多问，但是如果有什么能让我知道的有关爹爹或是娘的消息，请你们不要对我说谎，我不想稀里糊涂地就这么过下去。”
　　“会让你知道的，我们只是不说，并没有说谎。”世离小声道。
　　我转过身，伸手捧住他两颊微陷的脸，怔悚地盯着他道：“有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恐惧，但是我相信你，所以，不要让我后悔，好吗？”
　　世离细长的双眼一时间睁得很大。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略带几分宠溺和不满，长长的睫毛在黑夜里看去更是分外浓密，仿佛能遮住他眼底最深处的秘密。
　　“不会的。”隔了许久他答道。
　　我笑着将脸颊贴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摩擦着。看来刚才有点玩过火了，把可怜的山神吓到了。
　　“赶路赶路，我要回天山看娘。”
　　我拍着长锦的脖子，喝道。

　　细雨飞溅冬临到，问君愁，铁马踏破相思豆。难得同乘尚共骑，却知往事何堪回首，只叫深雪化为一池青丝尤难理。唯到天涯海角方可称与君相伴，白头到老。

作者有话说

　　我被自己写的词恶心到了……
烟花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