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罹草

36、死亡

　　真的等到要认真想自己能做什么的时候，却发现我除了会一点三脚猫的武功以外真的没有什么会做的事。我茫然地坐在黎师傅家的院子里，看着豆豆叫来玩的一群孩子发呆。
　　黎师傅的内人黎陈氏手里拿着几个李子向孩子们走去。她弯下腰将李子分给孩子们，看到我正直愣愣地看着她，腼腆地笑了一下，伸出右手将遮住脸颊的留海向脑后拨开夹在耳朵后面。
　　“在想心事么？”黎陈氏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能叫你大姐吗？”我的手搭在自己的后颈上玩弄着系着如意的红绦。
　　“可以。其实我和老黎就说过不要老师叫你女侠。我看你年纪还挺轻的，一个人跑出来闯荡，应该会很想家才对。”黎陈氏道，“你的家在雪山上吗？”
　　我摊了摊手掌道：“我的家……应该是在东极岛才对。”
　　离开东极岛的时间并不久，却发现原本的生活在记忆里变得越来越不真实，但我还是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只是对在东极岛上的生活依旧存有一种模糊的好感，仿佛那里就是我的归宿。
　　“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所以听蛋子说起妹妹你的生活也觉得很好奇。我虽然不了解你的经历，但我总觉得妹妹你有心事。如果不方便对别人说的话，你可以跟大姐说。像我这种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人虽然给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一样都是女人，我应该能听你说。”
　　黎陈氏的声音柔软而又甜腻，听去就像是个极其年轻的女子，只是她的眼角已经长出的细细的皱纹写出了她的年龄。
　　“我不知道大姐你有没有想过要出远门。我只是在想，我离开家一年多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走到这里，看到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突然很想就这样住下来，简简单单地把日子过完。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就象我过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一样。”我将两手合在额前，低头道。
　　黎陈氏想了想道：“妹妹是时候该想想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了。如果想不明白的话，你可以到竹海去，一个人呆在竹林里，安安静静地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那里，在竹海的半山腰上静静心，回家的时候就能好受很多。”

　　竹海是丁蜀镇中的一座漫布竹林的山。
　　玉龙似乎特别喜欢这样的深山竹林，在竹海山脚下的小溪里东嗅嗅西蹭蹭。风顺着竹林从山上吹下来，夹杂着泥土和竹叶的香味。面前蜿蜒潮湿的青石阶梯上铺着厚厚的竹叶。层层的竹叶下有些疙疙瘩瘩的东西，踩上去感觉软软的。用脚尖踢开竹叶，石阶上躺着几只已经泛红的蝉。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天已入秋，蝉已经到了消失的时候。
　　竹叶相互摩擦“飒飒”的声音听去仿佛远处传来了哭泣声，就像我在第一次“出门”回来后天天夜里会听到的雪谷里传出来的幽语。
　　沈芊雨，你后悔过你做过的事吗？
　　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我牵着玉龙走在山泉的溪流边上，似乎总是觉得只要我一转身就会看见梓殇。而低头向溪水里看去，水面上只有我和玉龙的倒影。
　　茂盛的竹林将我包裹的山里。踏在厚厚的竹叶上，山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提醒我本身的微小。竹林不知不觉地从我身上夺走体温也夺走了坚强。我抱着双臂在溪边蹲下来，溪水带着一只死去的蝉的躯体从面前流过。
　　我伸手捞起它，却不知道如何安放，愣了一会儿又将它放回了小溪里。
　　黎陈氏说，在半山腰上静静心，回家以后心里就好受多了。
　　只是再这般安静，也依旧没有人能告诉我该做什么。
　　这时，顺着向下的溪流，我隐隐听见有人的喘息声，而且还在越来越近。
　　“什么人？”我向前走了几步小声道。从脚步声听来，这个人应该没有武功。
　　“姐姐……”
　　是小男孩的哭声。
　　“蛋子？怎么了？”我走了下去，却看到蛋子一脸惊恐至极的表情，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呆滞地望着远处。
　　“姐姐……他们来了……”蛋子恍恍惚惚地道。
　　“蛋子，怎么了？跟姐姐说啊，什么来了？”我抱起一身尘土的蛋子，轻轻地拍着他瘦小的背道。
　　“他们来了，他们杀了好多好多人……”蛋子软软地靠在我的怀里道，“他们把豆豆哥的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都杀了，他们还杀了我姐姐……他们杀了好多人！”
　　蛋子断断续续地道，然后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我将蛋子抱到一株竹子边上，签过玉龙拴住竹子上，俯身对蛋子道：“蛋子乖，姐姐要过去看看，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
　　等不及蛋子答应，握了握腰间的鱼皮袋子，直冲下山去。

　　我知道天山一定会来找我，确实在没想到他会想要我死。
　　还没走出竹海，我已经闻到了镇子里飘出的绝望的血腥味。什么是人间地狱，我终于亲眼看到了。
　　原本宁静安详的小镇里此刻正充满着令人恐惧的寂静。路面上零散地洒着陶器的碎片和凝结成黑色的血滴。
　　路边的房屋门都已经被踢开，我循着血腥味向屋内望去，屋内的人正保持着在桌边劳作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他们的背后都被一箭穿心，伤口有大有小，但绝无划伤的痕迹。这般看来，杀进镇子里的人不只一个，而且用的是不同的兵器。
　　轻轻碰了一下尸体，面前的人便缓缓地向一边倒了下去。我看着那双依旧睁着的眼睛，只觉得毛骨悚然。镇子里静得出奇，我甚至无法分辨杀人的人到底在哪里。
　　我捂住鼻子，疯狂的冲出了房间。
　　蛋子家，蛋子家到底怎么样了？我顺着街道往蛋子家的院子跑去，一路上又有好几家人敞开着家门，里面躺着不同姿态的人，相同的便是他们均已死去。
　　好不容易跑到了蛋子家院子前，只见黎师傅已经变成了一动不动以一具尸体。我焦急地推开虚掩的作坊门，黎陈氏靠在屋内的柜子上，胸口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成了刺眼的红色。我匆忙跑过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在她耳后的动脉上摸了摸，好在还有脉搏。
　　“大姐，你睁睁眼！不要睡！”我托起她的脸，在耳边喊道。
　　黎陈氏并没有睁眼，隔了好久，费力地动了动嘴唇。
　　我将耳朵凑到她唇边细听。
　　“蛋子交给妹妹你了……快走吧……”
　　抬起头再看她的时候，黎陈氏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小心地放平她的尸体，我的手掌中已经染满了她的血。
　　现在必须去找张铁匠。

　　铁匠铺。
　　明显的就是已经来晚了。张铁匠已经被扔在熔炉里化作了熊熊的火光。

作者有话说

　　哎呀，一逛街就买了好多不必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