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说喜欢上五条老师有错吗》是乃夜露

4、是乃夜露

　　前天。他们一起去给五条买了新的外套。书店在五条悟经常去的那家连锁店楼下，他们上楼梯的时候看到畅销书一栏在给一个外国人作家打广告：《我成为日本人的理由》。五条悟大惊小怪地说：“已经不是外国人畅销作家啦……他已经入了日本国籍喔。惠那个时候还小，不记事。这个人还给自己起了个日本名字叫鬼怒鸣门。”
　　国中课堂上有提到这个人。伏黑惠暗忖，事实上需要一个外国人来呼吁日本人来享受自己国家的古典文学真的由衷令人感到悲伤，但学生们的的确确是为了应付考试才去读《源氏物语》和《徒然草》，没有办法谈文学上的享受。
　　五条悟悻悻地转移话题，于是他们像没有看见那则广告一样，一同去买了五条悟的外套。

　　昨天。五条悟躺在地毯上，和一只纯白的蓝眼猫并排看电视。伏黑惠用酱油，味淋和高汤拌在大米里，用胡萝卜、笋丝、羊栖菜和鲑鱼闷了一锅饭，鲑鱼是去骨的。他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好吃，让五条悟去盛饭的时候，看见猫在啃一块鱼皮。
　　倒也不至于为这一件事吵架，还要吵得不可开交，他说不要给猫喂调味过的食物，语气也许没有太好。高个子的男人把汤喝得簌簌响，以此表示委屈。他没有太放在心上，五条悟总是很快就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于是心里惦记着五条悟的新外套昨天有送去楼下干洗。

　　今天。被家入医生带去产科，隔着玻璃看刚出生的孩子们，他们蜷缩在保温箱里，像刚出生的粉红色小猫一样，发出尖细又小声的啼哭。
　　伏黑惠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他缓缓道：“如果家入医生也要沉默的话，我就不知道您带我来这里的用意。”
　　家入也许想抽一支烟，但这里毕竟是新生儿病房，但嘴里不衔住些什么实在是很寂寞，于是只叼在嘴里。
　　“婴儿刚出生的时候如果不哭，是会窒息死亡的，因为哭才是学会自主呼吸的象征嘛。所以哭是一种并不可耻的本能，有的时候也象征着一种诉求，大人也可以有这种诉求。惠，我们最担心的人就是你。”
　　伏黑惠摇摇头：“谢谢你们。可我真的并不想哭。”

　　伏黑惠不太会讲故事。他把近三天的行动轨迹罗列一遍，写在日记本里，往后留给来收捡遗物的人看，并且决定以后每一天都要写。所以日记是不会变成小说的，当然他写得并不好，也不会变成传记。
　　咒术界多得是人上赶着要给五条悟立传，因此前来采访伏黑惠的人几乎要踩塌五条家的门槛。他们来来去去，得到伏黑惠重复说了好多遍的无可奉告。窗的人话题一转，请问那是五条先生的猫吗？
　　那只猫躺在飘窗上，慵懒地看向客厅，紧接着又沉沉睡去。伏黑惠试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甚至不曾抖动他的耳朵。于是伏黑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他有先天性缺陷。
　　纯白的猫很大程度上会有基因缺陷，他们家的猫猫比较不幸，先天失聪。
　　五条悟提出要抱他回来养的时候伏黑是不同意的，他说你不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人养宠物和杀生有什么区别吗？我没有办法预知明天和死亡哪一个先来，你执意要养他那我们三个都很可怜。
　　但伏黑又那么容易妥协。这只猫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他们像笨拙的爸爸一样，先带猫猫去做了体检，又在手帐里鬼画符一般记医生说的注意事项。那个医生语速很快，五条悟听到了“可以喂奶”，伏黑惠听到了“要喂奶粉”，两个人冲进药妆店，一个人拿的鲜奶，另一个人买了婴儿奶粉。
　　先天失聪的猫猫很快长大，学会了偷吃和闹脾气，和五条悟关系出奇地好。
　　伏黑惠打开冰箱清理剩饭剩菜，因为是前天做的，不能再吃了。那只猫朝伏黑惠走过来，用脸蹭他的手臂。冰箱里有喝了一半的鲜奶，果蔬汁，和式点心，还有半锅烩饭，都是五条吃了一半剩下的。那只猫尽力地把脸埋进电饭锅里，他记得那块被调味的鱼皮的味道。
　　如果那天吵一架就好了。伏黑惠想，他可以让五条悟喝掉整盒牛奶，整盒蔬果汁，他留下的痕迹会更少。如果是吵架，他们还能像正常情侣一样，也许吵得不可开交，恶狠狠地接一个吻又和好了，这样会比较畅快。也不留遗憾。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他和五条悟抱回家来的那只失聪的白猫坐在一起，整理五条悟遗留在家中各处的痕迹，最后发觉他和猫本身就是五条悟留在人世上最后的，也是最盛大的痕迹。
　　如果去买衣服的那天，他们就着鬼怒鸣门的话题聊更多，五条悟留在伏黑心里的最后一副神情就不至于用徒然来形容。伏黑惠可以说我看过源氏物语，也读了徒然草，国文老师说她的大学毕业论文写中世隐遁者的生死观。五条悟会怎么回答？思考死亡对于惠而言为时尚早。五条可以说更多的话，说话这件事本身让五条悟开心不已。
　　伏黑惠还可以托出些旁的学识，譬如伊势物语里有记载，业平公携二条之后私奔，途中为堀河大臣所拦下，心爱的女子被带走，多么失败的私奔。遂留下故事一则：一男子带心爱的女子夜间出逃，女子长居深闺足不出户，第一次见夜晚的露水，尤为惊艳，问男子露水为何物，而男子耽于逃命，并无作答。后男子将女子置于路旁小屋中，自己在外看守以防妖怪偷袭，殊不知此屋为妖怪所化，还未等到天明，他心爱的女子早已为妖怪所害，被拆吃入腹了。

　　终于。幸存者抱住一只失聪的猫，蹲在冰箱前，如孩童般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