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手莲华

2、2、

　　林可乔站在窗前接电话，妮妮推门进来，见阿姨在那边“啊，啊，啊”，立即光着脚跳上床，拿起可乔落在桌上的计算器放在耳边“啊啊啊……”，有样学样。
　　林可乔放下手机，拧拧侄女的小鼻子，“妮妮小丫头，今天学琴乖没乖？”
　　“乖。老师说我进步很大。”小小脸上满是得意，想想又提出疑问，“妈妈今天说钢琴放在老师那儿。是因为我们要出国了么？”
　　林可乔柔声道，“放在老师家里练琴方便些吧？妈妈肚里有小宝宝，小宝宝要睡觉，妮妮练琴会吵到宝宝。”
　　小姑娘显然不满意这答案，自顾自的回道，“我看妈妈是想把琴卖掉。我听她同隔壁王阿姨这样说的：琴运去日本的话，太大了。”
　　诧异现在孩子的早熟及观察细致。当年同妮妮差不多大时，还在和可伊为争抢布娃娃吵闹，而眼前的小人儿，已会举一反三。难怪许多已婚女同事说孩子不好养，一个个人小鬼大，精明无比。
　　所幸不用同她们职场相见，否则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想起公司那些新进职员，通宵加班毫无怨言，设计图纸修改再修改，不见丝毫怨色，完全把公司当家，不，该是当恋人才对！百分百投入热情。不像一班老人，出去看个样，动辄报销来回车马费，接个case未见样稿先谈提成，完全两样人。
　　林可乔挤上床，把妮妮搂在怀里，“如果去日本，妮妮会不会喜欢？”
　　“喜欢呀！游泳可好玩了。上次爸爸带我去海边，哇！那海好大！”说到兴奋处妮妮手舞足蹈。“生鱼片也好吃，每次爸妈带我去，都很喜欢呢，妈妈还说那边老师负责又认真，小朋友好可爱。”
　　瞧，完全不用担心语言及生活习惯不适应。想到这里，林可乔笑起来，自己初到公司就出去公差，新马泰一样到处跑，何况小孩子学习能力快？
　　林可乔抚抚侄女的小脸蛋，妮妮的一双眼睛长得酷似可伊，完全看不出生父家明的影子。
　　想起当年可伊同他离婚，妮妮才刚满周岁。家明搬走前夕，同可伊两人抱头痛哭。同学一场，夫妻几载，要说没有感情，完全没可能。
　　“可乔，我是真的爱他。可是你看看我们，一路从老家奔到深圳，又从深圳跑到浙江，这一路太多辛酸。”可伊是这样同妹妹说的，最惨时，夫妻两人蹲在大商场的门口摆地摊，从早到晚吆喝到嗓子哑，连买碗泡面的钱都赚不够。
　　到工厂去上班？初高中学历街上一抓一大把，每天加班足12小时，不请假不迟到早退，拿一千多，租房加一日三餐已耗去一大半，储蓄、买衣？昂贵的化妆品？想都不用想！
　　故此当松田追了大半年后，可伊终于痛下决心。比起许多被包二奶、做情妇的青春少女，名正言顺做日本太太，可伊无疑是一步登天。
　　可乔从沉思中醒来，拍拍侄女，发现她已睡着。当下轻轻抱起，送到她的卧房去。
　　关门出来时，正碰见松田拿了水杯出来倒水。见到可伊，松田笑了，“妮妮可有吵到你？你明天就要出差，今晚好好休息。”
　　可乔点点头，跟姐夫道了声“晚安。”又去了母亲的房间看看。林太太半倚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
　　老人家白天睡的足够多，晚上反而精神好。现在不知在看什么娱乐节目，电视里放得热闹，老太太一边看，一边笑。
　　见到可乔在门边探头探脑，林太太拍拍身边空位，“要不要来一起看？”
　　可乔摇摇头。“妈，你早点休息，我明早就不过来，直接出发了。等我这趟回来再看你。”
　　“恩，你安心走你的，我在这里好吃好睡的，不用操心。”林太太眼睛盯着电视。
　　“好吧，我走了，妈。”不知为什么，林可乔觉得这次离开，总有点依依不舍。也许是最近很久没看到妈了，又或者可伊要走了，所以舍不得？
　　可乔再回到房间时，秘书小李电话打来，“林小姐，机票已订好，明早直飞印尼。”可乔恩了一声，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有谁同去？”
　　“是杜小姐。公司安排你和她同去。”
　　“知道了，谢谢。”可乔按几个键，“心仪，明早我和你一起去印尼。”
　　电话那头的声音疏朗而不失礼貌，“知道的！那么印尼见。”
　　林可乔放下电话。
　　杜心仪多大？好象和自己差不了一两岁，研究生毕业，先是留校任教，却又挂职离开，从总部应聘到公司后，负责了几个项目，反响不错。
　　在公司里，林可乔和杜心仪隶属不同的部门，间中在茶水间有听同事议论过杜心仪这个人又冷漠又高傲，似乎是个很难缠的角色。林可乔总是一笑置之。
　　谁能背后不被人言？估计神也不能免此一劫。
　　林可乔看过她的设计，个性强烈，奔放又洒脱，很具时代特色。与杜心仪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林可乔呢？她不是科班出身，中专学的财会，又自费念了三年设计，只得一个大专文凭，当初进公司时是所有新进职员里学历最低的。雷氏设计呢！连端茶倒水的小妹据说都是大专文凭！
　　进公司好几天，她捏捏两腮，都以为是在梦中。
　　杜心仪那头搁下电话也在回味。林可乔呵！想不到电话里声音那样好听。平日公司里很少与她说话，见过她设计出来的东西，简单大方，又不失典雅。
　　这次的设计本来用不到两个部门的合作，谁知道送出去的稿件中，客户竟然同时挑中林可乔和杜心仪的设计风格，并且指明要求两位设计师同去进行进一步的参商。
　　偏巧这位客户又是当地举足轻重不能得罪的大人物。老总雷威再三交代杜心仪：务必要使客户满意！“再说，能和这位公司里人人闻名的林设计师出去，可是许多人的期待呢！”想到当日雷威一边说，一边不停眨眼睛的样子，杜心仪摇摇头。那个林可乔，就那么有魅力吗？！当她杜心仪是什么？女色狼吗？
　　当下决定要保持两倍以上距离。
　　林可乔从洗漱间里出来时，手机铃音刚停。她拿起一看，号码很熟悉，是方泽宇。刚要拨回去，手机又再度响起来。这回是用座机打来的。林可乔按响接听键，“怎么还在公司吗？又加班？”
　　方泽宇那头浅笑，“是，在公司。对着空荡荡的办公桌，想你。”财务总监呢，对着数字打交道的人，难得这么温情的说话。
　　林可乔也笑了，“我明天去印尼，你可能又得想多个月了。”
　　“我恼恨当初不曾学设计，否则今日同去的，便可是我。”方泽宇那头大声道，语气一如孩子。
　　林可乔轻笑出声，“我幸亏当日学设计，今日可浏览与创造不同风景。”这是实话，若非当年坚持，她现在已与许多同班同学一样，在乡间结婚、生子，在家与工厂间奔波。
　　末了，方泽宇那头道，“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我若得空，便飞去看你。”
　　“恩，好。”林可乔轻轻点头。想到对方见不到，又道，“我会的。你也是。”两人在电话里互道晚安，气氛轻松，殊无一点分离的愁苦，起码，林可乔感受不到。
　　有时想想，干脆嫁方泽宇算了。年薪过百万，又是华裔，为人坦率正直，相貌堂堂，古语里说，“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有为青年、钻石金领，理想丈夫人选放在自己面前，还要挑剔什么？
　　是呵！挑剔什么呢？林可乔有时真想问问自己。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可是真的，她还仍是不满意。不是对方泽宇不满意，而是对这份感情，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当初进公司，正是方泽宇负责面试，许多人里一眼挑中林可乔，进公司后又一路照拂，成为护花使者，似乎理所当然。然而手中的这朵花却总是淡淡的，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倒教方泽宇有点棘手了。多少的资金危机他能轻易化解，对林可乔，却觉全无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