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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秋风不离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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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秋风不离情
扬州城外,官道。
一辆奢华马车,悠悠晃晃地前行。车前套的骏马,是来自西域的名驹;马身矫健,眼神凌厉,不耐地打着响鼻。“呼哧呼哧”的粗气,在爽秋的空气里,凝结一团团白雾。
忽然,马车停在一人面前。
那人长发未绾,柔顺地垂落至臀部,发尾处用方巾轻系。他面目清秀,尤带稚气,浓眉大眼,挺翘琼鼻,蜜色薄唇一直紧抿;肤色称不上白皙,却也润泽滑腻。衣服是简单雅致的天蓝,泛着蒙蒙灰意。绣着繁复纹饰的腰带上,缠着一柄古朴长剑,金属纹上的“青虹”已有斑驳锈迹。
原来是少年。
他只是站在官道正中,静静独立。
马车内一时无声,似乎马自己停下来了,但主人还未发觉。
少年收回眺望的视线,安静地看向车子。
忽而帘动,一只白皙修长的纤手,轻柔拢起门帘。绣花绸缎的帘子,挂在车门一侧。然后,便走出一名黑衣裹身的阴沉美女:瓜子脸,狭长内敛的眉目,挺鼻丰唇;长发简单于脑后一束,露出白净的脸庞,和修长白皙的脖颈。玄色内衬,玄色外袍,玄色束腰,玄色长靴……一身浓重墨色,将皮肤衬得宛如死人般惨白,没有血色。
她下了车,将手中长剑连鞘插入大地,慵懒地倚着剑柄。
狭长双目中,含着疏离。
“呦,这是谁呀?”
美女开口,不同凡响。少年蹙眉,双手仍是自然垂落在身侧。
美女正要再开口,已经让跟着下来的年轻男子拦住。
男子散着长发,只系了跟镶嵌宝石的额带。素色亵衣,外罩张扬粉色长袍,比女子的长裙绣得还精致,竟然串了珍珠。靴子也是素白,用金丝嵌了花纹。只是肤色堪比煤炭,在白净服饰中,黑得更加彻底。
此时男子转过头,挑着浓黑的眉,眯着狭长桃花眼,勾着薄唇邪魅浅笑——“是个美人。”竟是如出一辙的口吻,轻佻而无谓。
少年的双眉,似乎有了绞在一起的趋势。
半晌,他终于缓慢地扯开一个笑容。
“你们可是飘渺双剑?我是张。我想——”
拔剑,出招——“借你们项上人头一用。”
寒光四射,一瞬间,天地失色。
黑衣女子“唰”得抽出长剑,猛得跨步上前,格挡张的凌厉一击。瞬息,又借势连击数剑,一时“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
男子只是一旁观战,悠闲惬意,还取出一只酒盅,犹自品着。
“叮叮叮~”
忽然一切归于寂静,两道身影飞速分开——少年一足轻点地面,翩飞的衣衫飘然缓缓落下;黑衣女子气息不稳,以剑支身,漠然的双眼第一次出现些许诧异。
“我输了。”
“那你呢?”少年冷然看向男子,蔑视的意味不言而喻,“可要再挑战一番?”
男子抿了口酒,痞笑不变,一手却已经搭上腰间软剑:“但请赐教。”
少年眯眯眼,眼神微微凝在男子那只手,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侧过头看了下黑衣女子,少年戏谑地开口:“我不介意单挑,你们也可以选择群扁。”
男子一成不变的笑容更显深邃,黑衣女子眼中,也浮出淡淡笑意。
“好。”
微微拱手行礼,两人相视一笑,双剑合璧。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呼吸轻缓悠长,右手握紧长剑,一点点自身侧抬起。
风雨欲来——
“且慢!”
一个急切的声音自马车中传来,少年挑眉:不是只有飘渺双剑,何时又多出这样一位人物——柳叶眉,桃花眼,挺鼻薄唇,尖下巴,面若芙蓉,双眸闪耀如星辰;瘦削到惊人的身材,套着素色亵衣,罩着同色衬裙,最外层笼着紫色薄纱,边沿绣着金色流云。她锁着眉,雪白小蛮靴轻巧踏上坚实地面,米色束腰上耀眼的流苏,伴着摇曳的身姿夺目。
她慢悠悠晃到少年面前,颦起的眉间萦绕风流。
皓腕轻抬,麦色掌心静静躺着一枚玉牌:青翠欲滴,阴文篆刻一个小巧的“冥”,阳光下柔和了视线。
“张。”
少年微愕,盯着玉牌,默然无语。
她托着牌子,眸中凝着忧郁浅笑:“我是朱若梦,张,还记得么?”
“干什么?”少年收起剑,气息微凝,“让我放他们一马?”
朱若梦点点头,收回玉牌,忽而抽气,中指按上额心。
男子忙伸手环过她,收剑,空出手轻柔地按压穴道。黑衣女子黯然,低头看看剑,反手收回。
少年眼中闪过戏谑,双手环胸,纯净无垢的眸子定在朱若梦身上。
“反正不是任务,可以。”
“什么?不是任务你有毛病啊?”黑衣女子忽而双眸圆睁,怒视悠闲的少年张,“闲着吃饱没事嘛?简直犯贱!”
“非也。”张微笑,嘴角噙着深意,“你们这是前往奉天么?”
黑衣女子拧眉叉腰:“你也要去武林大会?瞎凑什么热闹。”
张不语,含笑盯着男子,手指轻缓地搭上剑柄。
“那就同路吧。”男子回头看向张,不变的笑容张扬邪魅,“在下与张兄同姓,名韩旭,表字无桀。”抬手揽过黑衣女子,“这是内人,张梦晓,表字于声。”
黑衣女子皱着眉甩开男子的手,不发一语。
“滚蛋。”
甩甩手,梦晓顶着如同衣服般阴沉的脸,钻回车中。韩旭扯着笑容,将柔弱无助的朱若梦扶入车内,自己又钻出来,欺身向前,腆着张脸凑向张。伸手想拍拍肩,却让张轻松闪过。张轻点地面,一个纵身,稳坐于车前;抽了马鞭,扬起浅笑:“打个顺风车。”
韩旭揉揉头发,笑着跳上马车,也坐在车前方。
“我陪兄台聊天吧?”
“……”
“兄台为什么要杀我们夫妻啊?”
“……”
“兄台和若梦有什么关系啊?”
“……”
“兄台为何……”
“韩旭,住嘴吧。”梦晓的声音自车内传出,听不出感情。韩旭撇撇嘴,双手环胸倚着车门旁的雕花木框,闭眼闲适地休息。张歪着头望望韩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三四百里外,一白衣少年纵马奔驰。
骏马扬起漫天黄沙,少年抿着唇,眸中有浓重的忧郁——离奉天大会还有五日,可参加大赛的武林人士已经死了三人,突如其来的死亡为大赛蒙上不祥的阴影。究竟何人蓄意捣乱?而破坏此次大赛,又对蓄意者有何益处?
少年额心写着浓浓的疑虑,凝目直视前方,微眯着双眼。
俊朗面目,恍若天神——赫然正是曾一意纠缠张的罗琰——此时一身风沙的他满身狼狈,神情虽坚毅,却已显露些许疲态。他咬咬牙,握着缰绳的手又紧了紧。
——美玉,奉天危急。
来自好友李昶的信,让他心头的不安越积越多。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近日因名剑引起的风波,已不止盘旋于武林中人之中。听闻在朝为官的表兄,也受到此事的牵连。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将离殇的消息传出去的?
在听闻这个传言前,就连他自己,罗家少主,都不知道馆藏于家中的宝剑竟是传说中的离殇。能知道此事的,应该只有父亲和祖父。
可是他们又怎么可能将此事传出,徒为罗家惹来祸患?
耳畔仍是呼啸而过的狂风,不变的黯沉黄色从身旁掠过。
算了事时辰,离到下个城镇还有一个多时辰。罗琰心中越发焦急,这样速度,何时才能回去……
——“锵!”
一洗白练猛然撞向疾驰的骏马,罗琰飞掷出去的铜钱只来得及一阻,发出金铁相交之声。马儿发出一声悲鸣,暴躁地跃起。左眼眶中止不住的血流,滴滴渗入大地。
“谁!”
罗琰翻身下马,使力将狂躁的马强行拉住,双眼警惕地扫视四周。
此处临近乡村,依稀间有片片绿意。
然而此处植被稀疏,最高不过膝盖高度,怎么看也不像藏了一个人。
四下望去,旷野仍是一般的寂寥。
“出来!”
罗琰背靠着渐渐安静下来的马,耐心地等待。然而许久过后,四周仍是一派寂静。他终于谨慎地离开马,抽出长剑,挑起地上的白练。
那是一袭柔软顺滑的白绸,怎能想象,它与铜钱相碰而没落于下风。
罗琰心中一悸:方才那人,究竟有多深厚的内力……
他勉强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白绸之上竟是有字的。
“有人……要……要……杀……飘渺双侠!”
韩旭,梦晓!
几十里外,一辆小车正晃晃悠悠地朝着他的方向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