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消逝的日子》口责

1、第 1 章

　　我从小就喜欢逗蚂蚁。
　　将旧石梯上的碎砖搬开，往往能发现很多蚂蚁。我妈给我看过我两岁的照片：那时是夏天，我穿着红色肚兜，平头小姑娘。没错，我小时候留着平头，就趴在石阶上，用枯树枝戳蚂蚁。
　　我记得小时候的蚂蚁浑身黝黑，首尾大的突出，喜欢出去搬食物。我当时跟着外婆外公住院子，有菜地有石路，蝴蝶蚂蚁这样的昆虫特别多。由于年纪小，我天性又调皮，不喜欢吃饭就想出去玩。外婆心疼我吃不饱，一手揪着我的肚兜拎到她身边，另一只手用勺挖稀饭塞进我的嘴里。一直到肚皮吹起来，那碗粥见了底，外婆肯松开我。这样还不够，必须要在我手里塞上一个东西，我才能出去玩。也许是早上没啃完的馒头，也许是外公从藤上摘下的西红柿黄瓜。当时我以为没人知道那些食物被我胡乱吃掉就糟蹋了，还偷偷将馒头屑西红柿渣放在蚂蚁边上，一脸兴奋的看着他们往巢里搬粮食。然而相册里的那些照片上，我身后有外婆的裤腿、外公的躺椅和他们的笑脸。
　　等上小学了，父母把我带到平板房，父亲在老家工作，母亲陪我上学，却忙于工作很少能陪我玩耍。常常等到晚上我睡着了，才时不时从睡梦中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回首这段日子，我竟然从来没抱怨过父母不能陪我，反而十分珍惜这段时间，也感谢我的父母。玩蚂蚁就是我在闲暇时间的消遣之一。
　　从卫生间拿几张糙纸，再掏出父亲送我的放大镜，找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将小院里的蚂蚁收集起来，放在纸里，包上一层又一层。最后，将放大镜对准阳光，在纸上透出小黑色的阴影。很快，卫生纸就烧了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隐隐散发着焦味。
　　我不知道上小学的儿童是否会对万物天生悲悯或残忍，反思这个行为，我觉得残忍，却又无法上纲上线。那个时候的我获得乐趣根本不是因为烧死了蚂蚁，也从未打开纸看过那些尸体。我的快乐来自于我对光线的利用，来自产生热能的意外，来自和太阳的互动。
　　我的父母并未直接参与过我早期认知自然、敬畏生灵的阶段，只是要求我观看《人与自然》和阅读寓言童话。等到我拥有将情感投射到所有生物上的能力，我便再也没烧过蚂蚁。从个体上讲，“你可以欺负弱小的东西”这个意识从出生便有，而你是否要欺负、如何对待他们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体会，这取决于很多东西。
　　当我烧死那些蚂蚁后，下意识做的并不是扒开纸，而是站起来看向太阳。蹲久了的腿一阵酸麻，我尚能目对日，被刺激地流下眼泪，只感觉到强烈的光照在我身上。我看见极白的圆形，心中却一阵茫然。可能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自身的渺小和巨大的能量。